第153章 第153章(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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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待到今日军议结束,众将散去,跪坐在阿史那·禄勒身后的幕僚方才向前倾身,低声挑拨道:“大公,就放任他挑衅您吗?”

    阿史那·禄勒冷哼道:“此时突厥的大业为重,便教他再猖狂些时日,日后再处理也不迟。”

    那幕僚见他如此,微微垂眸遮住眼中一闪而过的异样,赞同道:“您说的是,确实不能因小失大。”

    阿史那·禄勒点头,摊开地图,不设防地标记起布阵图。

    幕僚在其后,还细细提醒,各处的地形,连一个小山包甚至小溪都没有落下,显然对夏州的地形极熟悉,已经是烂熟于心。

    而他这般,甚得阿史那·禄勒之心,“莫岭,幸亏有你这样的得力干将!”

    莫岭极谦虚地回道:“大公过奖,能为大公效力,是莫岭的福气。”

    阿史那·禄勒慷慨承诺了些奖赏,得到莫岭的感激,方才心满意足地继续排兵布阵。

    一直到傍晚,莫岭方才离开主账,回去后,便用一种特殊的符号写了慢慢一张字条,而后被阿史那·禄勒叫去议事时,与一巡逻的士兵交错时,悄无声息地交给了他。

    两日后,一封旁人绝对看不懂的密信送到裴君手中,裴君细微调整了下一场对战的战术,下一场战局,她依旧要以微弱的差距险胜。

    这密信,就是放在桌案上,都没有人知道写了什么,裴君连阿酒都没有透露过分毫。

    利可共而不可独,谋可寡而不可众;独利则败,众谋则泄。

    再信任的人,也不能完全不设防,秘密越少人知道才会越不容易泄露。

    裴君这一条暗线,是她亲自埋下的,她重回大邺军,重掌兵权,才能够由她主导,主动联络到莫岭,获取到情报。

    而莫岭本人在大邺军没有任何能量,全部依赖于裴君,这也是镇北侯战败他没有提供任何情报的原因之一。

    之二则是突厥出兵速度极快,且他本人也没能想到镇北侯会派出两支精锐军偷袭答应。

    至于裴君故意不完全依照莫岭透露的布阵图派兵,原因有三,其一是布阵有可能变动,主要还是依托于大邺对战术的安排;其二是不能暴露暗探;其三,则是为练兵。

    燕王有一言其实极有道理,大邺军不能全都靠她扭转战局,必须培养磨练出更多更好的将领和更精锐的部队。

    这样,大邺才不缺将才,她战死依旧能有别的将军挑起大梁,大邺军依旧强横,由此才能震慑四方。

    明帝和燕王推出一个传奇的战神,裴君要为大邺打磨出一支所向披靡的军队,让大邺军成为一个信念,传承下去,无论后世如何改朝换代,汉人只要想起他们,便有无限的勇气和决心。

    正是为了这个理由,之后与突厥的战事,裴君即便有时候掌握着左右战局的情报,也耐心地一点点打。

    突厥军的战力确实强悍,大邺军每一仗都打得极为艰难,也会有败仗,就像他们的元帅说的,她在保证最小的伤亡打每一场仗。

    而将士们饱经战火,磨砺出最坚韧的体魄和心智。

    突厥打下丰州和夏州,只用了一个月不到,裴君夺回来,用了半年。

    这期间,郝得志带着他仅剩的三百残将残兵,走出了阴山,继续向前便是黄沙漫天,更难生存。

    他们便在阴山脚下驻扎下来,大部分残兵原地养伤,派身体好的士兵结伴向东打探、报信儿。

    彼时,裴君刚将突厥逼退至丰州北,即便知道郝得志还活着,欣喜若狂,却不能大张旗鼓地派人去迎,最后是木军医和几十个士兵随来报信的士兵急速赶往他们驻扎的地方,为他们医治伤病。

    半年后,大邺军打得突厥不得不退回到阴山,裴君再次生擒了史越山,便宣布暂时修整,为攻入突厥作准备,同时派人去迎接英雄将士们回归。

    他们回到大邺军营的那日,也是八万战死将士们的尸骨回来的日子,裴君率众将士们出营礼迎,最高规格的尊敬给活下来的英雄们。

    马车队停在军前,一个又一个消瘦的残缺的将士走下马车,热泪盈眶地看着裴君和她身后的大邺军。

    “将军!”

    郝得志跪在裴君面前,哽咽汇报道:“天和二十九年八月十七日,大邺派出东西两路军突袭突厥大营,突袭之初皆顺利,突袭后我军……鲁肇将军发现异常,立即决定率西路军回援,末将率东路军牵制。”

    他微顿,终于露出些软弱痛苦,道:“鏖战之后,两万东路军,几近覆灭,末将率所剩千余将士撤入阴山,幸不辱命,活着带回三百零三名将士。”

    裴君已经知道,他一只左臂已经没了知觉,红着眼缓缓拍向郝得志右手臂,一下之后,才又重重拍了几下,欣慰道:“好!好!”

    她又转向另外三百零三名将士,沙哑地说:“活着回来就好,活着比什么都强……”

    而那些已经战死的将士们,裴君望向绵延的车队,那是他们尽可能找回来的八万将士的尸骨,他们甚至没有条件好好收殓,只能这样带回。

    “敬礼!”

    所有大邺军握着武器,单膝跪下。

    将士们中间留出一条路,郝得志等人亦是止步,目送收殓尸骨的马车缓缓行过,所有人全都湿了眼眶。

    北境的冬日极为漫长寒冷,风雪飘零而下,将士们的眉眼全都霜白,未着素服却一身肃穆。

    待到最后一辆装着尸骨的马车走过裴君的面前,裴君端起一碗酒,浇在脚下的土地上,敬向天地,也敬英魂。

    众将士们一同回营,裴君终于想起史越山这个俘虏,命人将他带到了丰州城外的碑林前。

    距离大邺和突厥的上一场对战,已经过去半月,史越山只靠一口水吊着命,此时已是虚弱不已。

    被士兵扔在石碑前,也爬不起来,只能躺在雪上,艰难地望向裴君。

    裴君蹲在第一座石碑前,亲自摆上祭品,又点了三炷香。

    烟缓缓地向上,裴君面无表情地提着史越山的领子,强迫他跪在石碑前。

    她知道如何让失败者更生气,放轻了声音,道:“知道我为什么死不了吗?我得谢突厥,也得谢你。你们突厥成就了裴君的战神之名,也成了我的护身符。”

    裴君怕他听不清,微微靠近,冷酷道:“不日,我便会带大军打进突厥,赶、尽、杀、绝……”

    史越山睁大双眼,奋力挣扎起来,“裴君!”

    “怕吗?”裴君抽出她的刀,轻轻弯起嘴角,冷笑,“怕也无用,犯我疆域,杀我百姓,你们死不足惜!”

    史越山挣扎了一会儿,无力地瘫下,绝望地问:“我族亦是饱受天灾战乱之苦,民不聊生,所为也不过是谋生,如果你生在突厥,还会抱持着现在的正义吗?”

    裴君宁愿凉薄,毫不犹豫地说:“没有如果。我生是汉将,死是汉鬼,和平之时,我才会与你们讲道义。”

    对立之时,裴君只会打得敌人再无侵犯之力。

    裴君松开手,扔下史越山,举起无刃,刀起刀落,一抹热血浇在雪地上,溅出点点血花。

    远处,雪山连绵,而翻过那片山,便是裴君新的战场,生死不知,生死无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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