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第 33 章(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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面前那一叠纸乱翻一气,戚峰问道:“旅帅找什么?”

    “刚才我看到……”薛放猛地抓了会儿,终于扯出一张:“就是这个!那客栈店小二说过半夜曾看见过卓瑞去茅厕。”

    刚才他发现这张口供,这自然能证明卓瑞被施针后无事,可这仍是无法改变韩青的固执己见,毕竟韩青连他方才打的那个比方都当作强词夺理,而韩青也知道这口供而没当回事。

    没想到终究派上用场。

    薛放目光炯炯:“假如是这样,不在拥挤的屋内,又不是躺着,要刺中心俞,倒不算是难事!”

    韩青一言不发。

    桑冉望着老夏头:“卓瑞所睡之处跟杨易挨着?”

    老夏头到底有些经验,立刻会意:“不不,隔着四五个人,而且杨先生就在我旁边儿,他若是有动作,我立刻就会知道。”

    薛放看向韩青:“卓瑞能出门上茅厕,说明杨易昨夜诊治之法并无不妥。而他背上另有针刺痕迹,加上针刺后身亡时间很短,便是说有人趁着他起夜的功夫下了毒手。而那时杨仪根本不可能跟他有所碰触,他背上的针刺也绝不可能是杨仪所致。”

    这次他有理有据,脸上也无任何戏谑之色:“韩旅帅你猜对了,卓瑞确实是被人所害,但真凶并非杨仪。”

    韩青慢慢地吁了口气,然后他站起身来拂了拂袖子:“不愧是桑老爷子。”

    微微欠身向着桑冉行礼,韩青却没有搭理薛放,也没再看十七郎一眼,只淡漠地:“人归你了。”

    薛放望着他傲然离开的身影,笑道:“这厮……还挺横,居然也不道歉不认错?不过本帅大度,不跟他计较。”

    杨仪总算平安脱身,这是最好的局面,本来薛放已经做了最坏的打算,倘若证明不了杨仪的清白,他就要在这津口大闹天宫了。

    桑冉把尸格给了津口的仵作,那仵作双手接过,鞠了个躬,面带愧色地去了。

    “旅帅,”桑冉看薛放扬眉吐气的,便道:“此处无事,我即刻要返回郦阳,以后再有差事,劳烦不要再去寻我。”

    薛放正欢喜的兴头受了点挫:“老爷子……”

    桑冉道:“眼前自有良人,旅帅又何必只盯着我一个不中用的老头子呢。”

    薛放微怔:“你指的是杨易?当时我也想留他,可他不肯有什么办法,我又不能捆住他。”

    桑冉道:“杨先生乃是最通情达理,见微知著之人,只看用什么法子留人而已。”

    “怎么老爷子的语气,好像我能留他?”

    桑冉一笑:“昔日刘备三顾茅庐,旅帅觉着自己如何?”

    老爷子说完后,迈步出门而去。身后薛放咂摸了会儿:“要命,怎么杨易一个大夫,又成了诸葛亮了呢?”

    戚峰听了半天稀奇,此刻小声地道:“那你岂不是成了那爱哭的大耳贼?这可不是个好比方。”

    那边桑冉出了门,正见狄小玉跟杨仪站在一起,杨仪俯身摸豆子的头,狄小玉则跟韩青在说话。

    桑冉走了几步,咳嗽了声,杨仪闻声,便带了豆子走了过来。

    “老爷子,”杨仪躬身行礼:“为我的事,又让您老颠沛至此。实在过意不去。”

    桑冉道:“这一趟没有白走便好。”

    刚才狄小玉拦着韩青问长道短,韩青也没隐瞒,毕竟他们迟早会知道。

    杨仪假做逗狗,其实也听见了。

    此时她道:“若不是老爷子,只怕无人发现那么微小的痕迹。”

    桑冉沉默了会儿:“不,会有人发现,也许发现的比我更快。”

    杨仪怔忪,桑冉道:“倘若给你时间,细查卓瑞死状,以你的医术,必会发现他的死因为何,而不是如我一样,先检看尸身发现痕迹,而后推算死因。”

    杨仪欲言又止。

    桑冉道:“羁縻州景色虽佳,可也是暗藏杀机之处……还记得那夜我同你说的话么?人生苦短,选一条对的路,只管向前走,莫要回头。”

    泸江,大弥镇。

    宽阔的江面,碧蓝的水上,缓缓飞过一群白鹭。

    岸边上,身着色彩斑斓各种颜色款式衣裳的百姓们,依次走来,每个人的手中都举着精致的纸扎,多数是花朵,也有金银山,宝伞宝塔等物,金碧辉煌,好看的紧。

    大弥镇的佛堂就在江边上,每当四月浴佛节,佛堂里外都被百姓们进献的香贡等物包围,当了夜间,佛堂的佛爷们便主持烧化仪式,江边火光冲天,百姓们载歌载舞,向大佛祈求恩典。

    狄小玉乐不可支,率先向着人群跑去,她仿佛忘记了自己坚持了两日的淑女之态,把裙摆提的高高的,回头笑着招呼:“十七哥,杨先生快来!”

    斧头先撒欢追了过去,屠竹负责牵着豆子,免得走丢难找。

    薛放对戚峰道:“这儿人多,你给我仔细看紧了她,这丫头原形毕露,又疯了!”

    “干吗让我看着?”戚峰道:“她声声叫的可没我。”

    薛放麻利的一声“滚”,戚峰赶忙追了狄小玉去了。

    十七郎满意地望着戚峰追上了狄小玉,转头看向身边人。

    杨仪正伸手撩额前的散发,苍白的脸上浮现了很淡的一点晕红。

    解决了津口的事,狄小玉便嚷着要来泸江看浴佛礼。

    杨仪心中有结,索性也借着这个机会见识见识。

    薛放说道:“你看那姓韩的,他跟狄将军的关系可比我亲密的多,他是狄将军收留的孤儿……有人说他将来会成为将军府的女婿,我就觉着这人讨厌,要是戚峰给我争气点儿……”

    杨仪听出他的意思,惊讶:“旅帅想撮合戚队正跟狄姑娘?”

    薛放道:“韩青太阴险没人味儿,狄小玉跟着戚峰比跟他强多了。”

    他不是不知道狄小玉的心思,居然背地里把姑娘的归宿都打算妥当了。

    杨仪一笑摇头,觉着他在乱点鸳鸯谱。

    薛放道:“怎么,你觉着不成?要不然……也不要戚峰,给你好不好?”

    杨仪竟不知她何意:“给我什么?”

    “狄小玉啊。”薛放向着前方示意,“你要真喜欢她,我有本事撮合你们两个。”

    杨仪吸了口冷气,激的又咳嗽起来。

    薛放赶忙给她在背上顺气:“你这是高兴的呢,还是……”

    杨仪投降:“您就当我是高兴的要死吧。”

    “呸呸!”薛放啐了两口:“这儿可是敬佛的地方,少说这些不吉利的。”

    杨仪止住咳,心里掠过昨夜那青年的影子:“不过,到底是什么人要害死卓瑞?那手法可不是普通之人能有的。”要能认穴,还要有相当的手劲跟准头,可区区一个做苦力的贫微青年,为何竟如此招人恨呢。

    薛放的目光掠过泸江,看向泸江之外的青山:“你可听过人头谷的传说?”

    杨仪心头一动:“昨夜听他们说过,难道旅帅怀疑……卓瑞的死跟这个有关?”

    “那人本身没有问题的话,问题一定出在我们想不到之处,而我能想到的最大的可疑,就是他的出身。偏偏又赶在这浴佛节的关头……对了,你可信这里当真有罗刹鬼,勾魂幡?”

    杨仪正要回答,前方狄小玉叫道:“十七哥快来,他们在向佛爷祈福了!”

    薛放拉住杨仪带着她向里走去,推开拥挤的人群,硬是护着她来到了佛堂前。

    杨仪是第一次看这种场景,跟中原地方的礼佛大不相同。

    许许多多异族打扮的男女老幼,手中或提或端,各色琳琅满目的物件陆续走进佛堂。

    她留神看他们手中的东西,托盘内有的闪闪发光,好似是银两或者首饰,给提着抬着的,有的是丝缎,有的是……稻米?

    薛放在旁解释:“他们把自己最宝贵的东西献给佛陀,祈求佛陀赐福他们。”他又轻笑,显然并不很认同这种行为。

    杨仪却看到一个衣衫褴褛的老者,手腕干枯如竹,背着个竹制背篓伛偻着进内,到了佛堂内跪地,那背篓里原来是些稻米,显然是他省吃俭用存下来的。

    佛堂之中最高处,自然是金身佛像,但佛像底下却又坐着一位体态肥胖的佛爷,圆头大耳,身着色彩斑斓的缎袍,正是大弥镇的主持佛爷,在泸江三镇,地位极其崇高。

    每当有人上前跪地贡献的时候,佛爷就睁眼细看那些人所带之物,而他脸上的表情也随着所贡献之物的贵贱产生神奇的变化。

    当看到这老者只不过是带了些糙米后,佛爷的脸色明显淡了下来,并不似对待那些贡献银两的香客一样笑容可掬,他甚至不肯说些赐福的话,那老者期待半晌,终究颇为失望地退了。

    杨仪心里不舒服:“□□之人,可这位佛爷好像另有主张。”

    薛放嗤地笑了:“这么说你不想进去?”

    杨仪摇头。

    薛放道:“给我省钱了,我本来想你若去祈福,我就给他一刀……我是说,把匕首献了。”

    杨仪心一跳:“旅帅,到底是佛堂之地,慎言。”

    正要走,却见狄小玉一路小跑进了佛堂,杨仪止步细看,见小玉跪地,摘下头上一枚银簪献上。

    那高高在上佛爷半睁开眼。

    小玉又摘下手腕上玉镯子放了上去,那佛爷才眉开眼笑,开了金口:“姑娘心诚,有什么愿望只管许下,佛祖保佑,定然会称心如意。”

    狄小玉虔诚伏身。

    杨仪目瞪口呆。

    她站了这半天,未免劳乏,想靠着薛放,又觉不太妥。

    正寻歇脚地方,目光掠过佛堂内赐福的佛爷,只见那和尚摆出一副探手拯救世人的姿态,硕大的头颅微微前倾,还是一脸笑容。

    杨仪挺讨厌这唯利是图的和尚,可心里又觉着奇怪。

    忽然薛放问:“怎么了?”

    原来他正看着杨仪,瞧出她的脸色起了变化。

    杨仪紧紧地盯着那佛爷:“旅帅……似乎有点不对。”

    “哪儿不对?”薛放站得高,轻而易举地把里头的情形看的明白:“狄小玉怎么还不出来,她到底有多少了不得的愿望……”

    话音未落,杨仪大声道:“不对!”

    薛放吓了一跳,杨仪抓住他的手臂:“那佛爷已经……狄姑娘!”她的一声唤声嘶力竭,里头的狄小玉并未听见,她身旁的戚峰却回过头来。

    骇人的变故就在这时候发生了。

    原本高高在上的那和尚,仍是稳稳地坐在宝座莲台上,可他的头,却慢慢地在往前“滑”。

    不是低头,而是直截了当地脱离了脖颈的那种滑开,然后,在所有人还没反应过来之前,那极大的一颗头颅猛然从高台上掉了下来,脖颈中的血液直冲而上,洋洋洒洒,四散而落,如泉涌瀑落,如天女撒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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