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0章 三更君(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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经迈步进了厅内,灵枢正在门口除去身上的蓑衣。

    她暗暗一叹:“你是想问,是不是我透露了消息给俞巡检对吗?”没等薛放开口她回答:“不错,是我。”

    薛放顿时色变,眼中透出几分骇然:“为什么?你……你不信我?”

    “我不信你信谁?你安心点听我说,”杨仪道:“记得你出京那天么?就是在那天,我让二哥哥去偷偷发了信给俞巡检。”

    薛放听她说的有来有去,提着的那口气总算能够放下:“你要吓死我!我还以为你信不过我,才又跟他说了……那可不成!”

    杨仪笑:“早知道你会来,我就不用废那事了!你以为容易么?”

    薛放哼道:“这话我爱听。”

    杨仪却又叮嘱:“俞巡检至今不知道是我所为,你也不要漏出这件事。”

    薛放先点头,又问:“可是你为何会格外关注那什么堤坝?”

    杨仪叹气:“罢了,咱们先去听听灵枢怎么说。”

    薛放被她拉着进了厅内,正灵枢说道:“那里的水长十分谨慎,我通走了一遍,看着固若金汤,没什么不妥。”

    昨日灵枢赶到城外三十里的汛堤,拿出巡检司的手令。

    那负责汛堤的水长亲自赶来,知道他是来巡查的,便笑道:“大人只管放心,我们这里看的极严密,何况今日竟开始下雨,这堤坝上时时刻刻有人巡逻,每一里地都有人看守,您看那瞭望塔上头,是我们有名的‘千里眼’,倘若看到哪里不妥,立刻敲锣,挂灯笼示警报讯,可谓万无一失,哪里还会有半点差池。”

    灵枢妥善起见,叫他带着一段一段巡看,果真如他所说,每一里的堤坝上都有一个看守的更夫,防守不可谓不严密。

    又问堤坝的修筑、是否牢靠之类,水长又道:“每一年都要检查,修缮……去年秋日照例修补,今年也是通查过的,只管放心。”

    俞星臣听他说完:“那就是说绝不会出事?”

    灵枢道:“大人放心,我亲眼所见,他们那里非但每一段都有专人把守,而且每一段都挑选了目力极佳的人,一则虽是观察堤坝的情形,二则虽是观察河水海潮,甚至能看到海州这边……绝对万无一失。”

    俞星臣沉默片刻:“既然这样,那应该是传信的人杞人忧天,不知所谓了。兴许是捉弄俞某的,呵……可笑俞某竟当了真。”

    薛放扬眉,不由忍笑看向杨仪。

    杨仪忙向他使了个眼色,自己竭力在脸上做出一无所知的表情。

    冷不防俞星臣道:“倒也不知俞某得罪了哪一位……小侯爷,不会是你吧?”

    薛放正在心里偷笑,被他忽然点名,脸上的笑几乎来不及收了:“我?我闲着没事儿……”又改口:“再说,我也想不出这法子。”

    俞星臣“嗯”了声,突然道:“对了,小侯爷说今日要出城,不知到底有什么要事,不如且快去吧。”

    “不急,不急,”薛放装模作样地:“我仔细想了想,还是城内的事情要紧,那件稍后再料理就罢了。”

    杨仪怕他说多了漏出来,便道:“十七,不如去看看十九,他在外头一夜,叫人担心。”

    薛放一凛:“是,宁振那人……”刚要走,又看向她:“你……可别到处乱跑。”

    杨仪轻声道:“知道。你自己小心就行了。”

    薛放向她扬了扬眉,一笑转身。

    杨仪情不自禁跟着走了两步,扶着门框,看他疾步流星似的出门。

    正发怔,身后灵枢问道:“大人,巫知县病倒了?”

    俞星臣正望着门口那道影子,闻言垂眸:“嗯。”

    灵枢的脸上透出疑惑之色,俞星臣瞥见:“怎么了?”

    “这,其实也没什么,”灵枢本觉着事情琐碎,不想说了,见俞星臣还盯着自己,才道:“就是我回来的时候,那看守堤坝的蒋水长问我,巫知县身体是否还好之类的……我见他很是殷勤,就说了好。回到衙门才知道巫知县病倒,不由想起此事,倒是有点巧了。”

    俞星臣心头一动,灵枢这句“有点巧了”,就在心里打转。

    杨仪并没有在意这件事,而只是在寻思堤坝的事。

    灵枢不是个粗疏的人,既然他亲眼目睹,又说的斩钉截铁,那海州河堤自然该固若金汤。

    她真的宁肯自己的记忆出了错误,但又知道不会。

    那到底是什么,会让坚固的堤坝突然毁损的呢?

    实在想不通。

    谨慎起见,杨仪道:“虽说无恙,不过……不过最怕万一。”

    俞星臣抬眸看她。

    杨仪硬着头皮道:“俞巡检……不打算再理此事了?”

    俞星臣淡淡道:“我已经被那传信的人捉弄过一次了,若还当作正事一般对待,岂不是叫那人笑破肚皮?觉着我俞某人这般容易被戏弄?”

    杨仪不是个擅长伪装的,脸上微微热。

    虽确信俞星臣不会知道是自己,但总觉着他这话有点指桑骂槐。

    她辩解:“呃……未必人家是有心要捉弄之类的吧,何况我觉着……不管怎样,都不该拿这种大事来玩笑。”

    俞星臣道:“你倒是很懂那传信人的心了?”

    杨仪微惊,润了润唇:“我只是猜测,将心比心罢了。”

    俞星臣忽然一笑。

    杨仪抬头:“你、笑什么?”

    “没什么。”俞星臣垂眸:“忽然就想笑。”

    杨仪无言以对,脸颊涨红,想要拂袖走开,又怕他真的把堤坝的事撂下不管。

    要是让薛放去留心这件倒也使得,但一事不烦二主。

    杨仪只得耐着性子道:“那俞巡检到底要怎样?”她想,如果他真的不管这件了,那她少不得就去找十七郎。

    俞星臣叹了声:“既然已经开了头,总不能就这么撂下。”他看向灵枢:“调几个可靠的人……去堤上巡逻。任何异样、包括人在内,都不可错过。”

    杨仪总算能松口气,脸色稍霁。

    俞星臣望着她略微放晴的脸色,道:“放心了?”

    杨仪才“嗯”了声,突然意识到这话古怪。

    俞星臣却又不留痕迹地:“你也太操心了,里头要顾着巫知县的病症,还要为这些子虚乌有的事担心,就不管自己身体如何?叫我说,你还是先回去歇会儿吧。”

    杨仪听了这两句踏实的话,才觉着稍微顺耳:“多谢提醒。”

    她正要先行回房,再看看黎渊如何,外间门丫鬟来到:“巫知县的情形不太妥当,小姐请杨侍医过去给看看……”

    杨仪毫不迟疑,立即就要前往,俞星臣略微迟疑,终于道:“等等。”

    她回头,俞星臣走过来:“我跟你同去。”

    “你才出来,又去做什么?”杨仪不解。

    轰隆隆的雷声,之前停了的雨,刷拉拉地又开始下起来。

    头顶上本来有一小块天空已经放出了晴色,但这会儿,乌云重又聚拢,将那团微微蓝的晴空严严密密地遮盖住。

    俞星臣拎起一把油纸伞撑开,答非所问地说道:“巫小姐想必也在。”

    杨仪本来以为他还有话询问巫知县,听他如此回答,她一笑:“原来如此。”

    “什么‘原来如此’?”

    杨仪道:“倘若巫小姐身份无异,确实是一位温婉可人,又善解人意的姑娘。”

    俞星臣撑着伞,走在她的外间门,挡着廊外进来的风雨,闻言斜睨她:“是吗。”

    杨仪倒也没有继续,只一扬眉。

    两个人拐过弯,俞星臣才道:“你看中小侯爷什么?”

    杨仪愣怔,不知道他怎么突然问起这种话。

    她当然无可奉告。

    俞星臣道:“有什么不能说的?”

    杨仪道:“俞大人,你不觉着贸然谈论这种私事,你我……有些交浅言深了吗?”

    “交浅言深?”俞星臣重复了一句:“哦,原来你我竟是交浅言深,我以为是反……”

    “是什么?”杨仪只觉着极其古怪。

    俞星臣的喉结动了动:“没什么。”

    就在这会儿,他们已经进了巫知县的院子。

    乱雨飞溅,打的地上重新涌出水花,而在两人脚步迈入的瞬间门,一阵戚戚然的琵琶曲,从巫知县的房中透了出来。

    杨仪不懂曲律,所以不知。

    但俞星臣听得出来。

    这次,确实不是梁间门燕了。

    是一首柳永的《迷神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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