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7章 无数加更君(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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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劳宫穴在手掌心偏上,主治昏厥,心痛,痫症等,可杨仪此刻针刺劳宫穴,却并不是为了治病。

    而是为了疼。

    这劳宫穴是针灸之中最疼的穴道之一,杨仪从来不曾刺过此处。

    但现在,她得让自己镇定下来。

    一点血珠从劳宫穴处冒出,杨仪徐徐吐气,将针拔出。

    把薛放绑在手臂上的布带解下,那根碎衣带已经被血染透了,沉甸甸地。

    杨仪把这根衣带攥在掌心,她的血便跟薛放的血融在一起。

    望着面前已经昏迷不醒的薛放,杨仪俯身,在他脸上轻轻地亲了一下:“没事的。十七……”泪仍旧不听指挥的一涌而出:“你只给我好好的……接下来交给我。”

    她抬头向着窗外,恢复冷静:“有人跟着?”

    黎渊旁边一个士兵道:“杨侍医请吩咐。”

    “你立刻先一步回县衙叫他们准备一间静室,至少两桶热水,热蒸过的细麻布,剪刀,三七散,十灰止血散,当归补血汤……”

    她一口气说了这些,料想这小兵未必能记得明白,便打住了:“以及笔墨等物。”

    县衙门口,屠竹得到消息,带人等候良久。

    出乎意料,俞星臣也在正厅门口站着,他自然也听说了薛放重伤的消息,正皱眉等候。

    杨仪从马车上跳下来,双膝几乎着地,多亏黎渊防备着,拉了她一把。

    杨仪面无表情,吩咐屠竹:“小心别碰到他的伤。”

    屠竹跃上马车,他从羁縻州一直跟着薛放,从没见过他这样面色惨白颓然仿佛没了气息的时候。

    就算不是大夫,也知道大不妥,屠竹几乎忍不住惊呼出声。

    十万个小心把人抬了下来,放在长藤椅上,向内抬去。

    俞星臣站在厅门口,本想上前看看薛放。

    但望见杨仪的冰冷的脸色,他知道自己不用看了。

    因为那情形都在杨仪的脸上。

    俞星臣很少……见过杨仪是这幅脸色,原本淡雪一般的脸上,泛出了类似玉石的青。

    她垂着眼皮,面色冷然像是拒人千里,又像是什么都不放在心上。

    但俞星臣知道,这是因为事情到了最败坏的时候,杨仪正在凝神想处置之法,她的神敛于内,显然,她没有十足把握,所以才是这样淡漠无情的神色。

    杨仪甚至没注意到俞星臣等在这里,她只是随着薛放而行,一直进了屠竹准备的静室。

    当薛放被轻轻地抬在榻上后,杨仪才似“醒”了过来。

    她望着面前依旧昏迷不醒的薛十七郎,见桌上已经放好了笔墨,便上前极快地写了个桂枝、阳和汤的方子,给了屠竹让去抓药:“之前的当归补血汤有了吗?”

    屠竹道:“正在熬,快、快好了。”

    “熬好了送来,”杨仪点头,深深吸气:“你们都出去吧。”

    别人不敢如何,屠竹道:“仪姑娘……”

    杨仪淡淡道:“你在门口等着,有什么需要我叫你。”

    屠竹早在门口照面的时候就看出她的神情跟语气都跟平时大相径庭,只是还未意识到这意味着什么。

    直到此刻总算后知后觉。

    如果连杨仪都……那么十七爷……

    屠竹的泪往上撞,待要说点什么,又觉着自己不该多余,于是倾身:“好!”

    室内没有了别人,只有一桶热水,蒸好的滚热的细麻布,若干伤药,还有屠竹临时寻来的缝合用的桑白皮线。

    之前杨仪自己的,都已经用光了,因为知道还有许多士兵受伤,所以跑遍了整个海州药铺子,总算还搜罗了一些。

    杨仪吁了口气,用剪刀把薛放手臂上的衣袖剪开。

    那伤势毫无遮掩地就出现在她面前。

    杨仪咽了口唾液,放下剪刀,解开他的束衣带,将上衫褪下。

    就在这时,她才发现原来他身上的伤并不仅仅一处,只是他手臂上的伤太重,先前让她无暇顾及别的。

    那些被殇影斩出的伤痕,血肉外翻,因被雨水泡过,透出一点惨白。

    他之前竟若无其事!

    杨仪死死地咬了咬下唇,感觉到一点血腥气在舌尖散开。

    她起身,飞快地把自己的外袍——薛放的那件衣裳脱了下来,连同底下的外衫也一起脱下来扔在一边儿。

    洗了手,取了细麻布,雪白的麻布才碰到伤口,立刻被血浸湿。

    杨仪飞快清理过薛放身上各处伤,撒上伤药,来不及缝合,只先对付他右臂的伤。

    之前梅湘生在路上遇到流主,被他一刀断臂。

    杨仪并没有试图给小梅接上,这并非她不愿,而是她不能。

    从小到大,被洛蝶带着,见识过不少疑难杂症,但是断臂……手臂若断,便会引发若干其他的症状,比如失血,比如化脓,溃毒,殃及性命的几乎一半儿以上。

    故而在残肢之后,大夫所能做的,就是尽全力保住伤者的性命,如此而已。

    就算尽力救治,残肢之后的人,能活下来的大概也只有十之一一。

    断臂不能重生,一则是因为创口会生出许多难以预料的变化,比如溃烂,在危及性命的情况下,什么重生那是不做想象的。

    一则,手臂上的筋脉极其复杂,若要手臂恢复如初,必定要把断了的筋脉都细细连接,精密繁复,稍有不慎就是白费功夫,甚至可能反害其身,就算华佗再世,也是不可能的。

    如今薛放的手臂,虽然不似小梅一样被完全斩落,但一应大脉重筋差不多都断了,又失血过多。

    而小梅在负伤之时杨仪就立刻施救,故而如今薛放的情形,竟比小梅先前严重数倍。

    屠竹靠在门口上,闭着双眼,只拼命地听里头的动静。

    能听见动静,倒还好,最怕的是一片寂静,寂静的让他头皮发麻,不知所措。

    有好几次他实在忍不住,想要推门进去!

    小甘站在他身边,死死地握着他的手:“十七爷没事的,有姑娘在!”

    她的语气极其坚定:“要相信姑娘,也相信十七爷!”

    这两句话,成了屠竹跟她的救心丹。

    杨仪跟薛放进门的时候,才是正午。

    眼见一个时辰过去了,阴云低垂,天色转暗。

    栏杆外,稀稀疏疏地又下起雨来。

    期间,俞星臣,何副将,老关,小梅,崔指挥等都跑来看过,甚至巫知县也亲自来询问情形。

    屠竹都不知怎么回答。

    不知熬了多久,终于里头是杨仪的声音:“掌灯。多加几支烛。”

    声音希微,若不是屠竹一直竖着耳朵,只怕还听不见。

    屠竹的双腿都站麻了,猛地跳起来,吩咐人去取蜡烛。

    小甘跟屠竹两个送了点燃的蜡烛入内,杨仪坐在床边,头也不抬道:“放近些,换一桶热水。”

    屠竹看了眼薛放,他的脸色神情,还是跟抬下马车时候一样,没有任何变化。

    那瞬间屠竹的心跳都停了,手脚僵硬,甚至连杨仪的吩咐都没听见。

    小甘则赶紧搬了一张椅子放在杨仪身边,将烛台放在上面,又吩咐屠竹:“竹子哥哥,快去换水。”

    屠竹忙提了那桶水出去,到门口才发现,桶内的水仿佛都变成了血,屠竹的手一颤,旁边黎渊探手帮他提住,这才没有洒落。

    小甘已经极快地把几支蜡烛安排的恰到好处,恰能够照亮薛放的手臂伤处,小甘斗胆往他手臂上瞥了眼,见那创口外并未缝合,只是里间却丝丝地好像……

    杨仪吩咐道:“之前的汤药送进来。”

    小甘忙往外催汤药,不多时,灵枢亲自捧了一个托盘过来。

    屠竹又送了一桶新水,并些新的蒸过的细麻布。

    杨仪“嗯”了声:“放下,出去吧。”

    自始至终她没看过他们一眼,眼睛只盯着薛放臂上的伤,她的声音也极轻微,无力薄弱的如同靠着人耳畔的低语。

    小甘本来想帮忙,见杨仪这么吩咐,知道她必定不能让人打扰,自己在这里反而不好,只得顺从退出。

    杨仪借着烛光,如同做最精细的针线活,将薛放手臂上断了的筋脉一点点缝合,连接。

    她不敢有丝毫的疏忽,身上一会儿热一会儿冷,幸而先前为做事利落,她把自己的外衫都脱了,只着中衣,就算如此,出的汗还是把中衣都湿透了。

    连了最后一根筋脉,本来想给他上药缝合,头却晕了晕,一口气上不来,几乎跌倒。

    杨仪伏在薛放身边喘了一阵儿,突然想起方才送进来的汤药。

    慢慢地起身,双手跟腰腿都麻了,好不容易取了那碗当归补血汤,自己先喝了一口尝了尝。

    回身望着榻上的薛放,杨仪的双眼红通通地,直到这会儿,原本冰封雪压似的脸色才有了些许松动。

    她喝了一大口汤药,走到薛放跟前,轻轻捏住他的下颌,一口渡了过去。

    底下是他冰凉的唇,杨仪将那一口汤药徐徐送入他的嘴里。

    薛放明明一无所知,却还是乖乖地吞咽入腹。

    杨仪亲了亲他的嘴唇,似乎想让自己的温度把他暖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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