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5章 三更三更君(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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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点刀伤切痕!这就是导致他死亡的元凶。

    此刻那伤痕已经有些溃烂,周围腹腔之中漾满了鲜血,以及许多污浊之物,把肠都要淹没了。

    望着眼前惨状,回想前日小兵尚且能开玩笑的模样,杨仪心中说不出的滋味。

    那时候,他必定是无比痛苦的,可竟然还能强作欢颜。

    不……也许那一刻,因为听她亲口承认薛杨两家议亲的事,他确实短暂地忘记了这份难熬的痛。

    可对杨仪来说,要早知道他是这个结局,就该毫不犹豫给他剖腹……哪怕试一试。

    请门外的小兵提了干净的水跟细麻布进来,杨仪仔细地清理士兵脏腑之中的污血跟秽物,一直用了两桶水,才总算妥当。

    她重新观察创口,心中默默判断如果能够剖腹,该怎么行之有效地调治。

    在《素问》中所记:小肠者,乃受盛之官,化物出焉。

    意思便是承接着胃而出之物,然后缓缓消化,再行下撤。

    从伤处的情形来看,是因为小肠受损,里间的秽物溢出,在腹内作祟,更加引发诸多症状。

    杨仪耐心地将受损的肠壁修理干净,小心地用桑白皮线缝合了起来。

    然后才又一段段重新放回了腹中,最后将尸首的创口重新缝合,替他穿上了衣裳,打理整齐。

    从头到尾做完了这些,已经近两个时辰。

    门口的士兵一直向内观望,又不敢打扰。

    直到这时,才小声地问:“杨太医,好了吗?”

    杨仪吁了口气:“可以了。劳烦再取水来。”她站的有点虚脱。

    小兵早就备好了,忙提了进来。

    杨仪洗手。

    小兵壮着胆子去看桌上的尸首,却见衣衫整齐,没有先前看着那肠穿流血的骇人模样。

    他很是敬佩地问道:“杨太医,你给齐大哥把伤口料理过了吗?”

    杨仪“嗯”了声。

    “奇怪,”小兵喃喃地又道:“怎么看着他不像是刚才那么愁眉苦脸了呢。”

    杨仪转头看过去,却也意外地发现那士兵的眉眼,确实仿佛舒展开了。

    小兵眼巴巴地又看向杨仪,迟疑地试探问:“杨太医,是不是……齐大哥在天之灵知道你为他处理了伤口,所以才……显灵了呢。”

    杨仪摇摇头,没有回答这句话。

    她心里想的是,假如自己能够在他活着的时候救他性命,该多好。

    不过她也明白,就算真的行剖腹之术,自己也没有十足把握能够把人救回。

    只是多一份经验,倘若下回……

    正要出验房,就见门口处有人探头出来,竟正是陈献。

    原来陈献早就来了,此刻笑道:“你方才那么专注的,我走到你身后你都没发现。”十九郎感慨:“我怕吓到你,只得又先出来了。”

    杨仪诧异:“我竟半点也没察觉。”

    陈献道:“你那时候都在那肠子上了,还能在意别的呢。不过……”

    “怎样?”

    十九郎思忖道:“方才那小兵倒也没说错,我也觉着那尸首的脸色比先前好多了。要不是你把他肚子打开,我还以为他要活了呢,也许……真的是有在天之灵的说法?”

    “我哪管得了那些,若能治好活人岂不更……”杨仪苦笑,不想再提这个:“你身上如何?”

    “这两天紧着灌药,又没跟人动手,好的多了。”

    “可是……巫知县出事那天,你到底没忍住。唉。叫我说什么好。”

    陈献一笑:“那也是没法子的事。谁叫赶上了。”

    那天宁振本来神志不清,只是被灵枢击倒,才清醒过来。

    陈献赶来,听到屋内巫捣衣要挟俞星臣,于是将计就计。

    他故意让宁振假装依旧中招的样子,“挟持”自己,果真险中取胜。

    陈献道:“还好大家都有惊无险,只可惜了巫知县。”

    杨仪忽地想起屠竹跟小甘说的话,问道:“当时是怎么了,火药又是怎样?”

    陈献说:“起初我们也蒙在鼓里,好好地怎么就冒出火药来了呢,俞大人又如何知道?后来脱了险,俞巡检才解释,原来那个蒙面的男贼出来后,跟巫捣衣……咳,就是那个假小姐用倭语说过,要点燃密道的火药,谁知咱们俞巡检偏是个奇才,他连倭语都通,自然窥破了天机……这才死里逃生。”

    “倭国语……是啊,”杨仪随口道:“还有什么波斯语,古越语,蛮语……”

    “什么?”陈献听的奇怪。

    杨仪微凛:“啊,没什么,我胡乱说的。对了,你要去哪儿?”

    “我本来想去看看十七哥,他的手到底如何了?”

    杨仪沉默。

    十九郎看着她泛白的脸色:“还不成吗?不是……已经接好了?”

    当然已经接好了。

    虽然看似血脉已经通了,但不知为何竟仍是不能动。

    杨仪不禁怀疑,如果是哪里出了差错,那就得再度割开皮肉,找到原因……

    她一想到那个可能,浑身都麻了。

    杨仪不是因为要面对什么,而是,若那么做的话……薛放又得经受一场折磨,再度面对那个未知的局面。

    她没法去想这个可能。

    陈献拉住她:“杨仪。”

    杨仪止步。

    十九郎竟是前所未有的肃然:“十七哥可千万不能有什么残疾。你知道的。”

    “我知道。”

    她竟不能面对陈献盯着自己的眼神,低低说了这三个字便转身:“我先回去了。”

    “杨仪!”身后陈献叫道:“若说这世上还有人能办到,那一定是你。”

    杨仪猛地顿住,她想回头,又仍是把心一横。

    院中,薛放却在厢房。

    屠竹正在熬药,小甘在背方子,薛放则仿佛鸠占鹊巢般、得意地躺在炕上:“那臭小子终于走了,他要还不走,我就要忍不住动手了。”

    “十七爷,你别说这话,万一给仪姑娘听见了呢。”屠竹劝道。

    “她这时候哪会回来?你没听说么?又去剖尸体了……唉!我倒是盼着她回来。”

    “阿弥陀佛,”小甘道:“若回来了,听见十七爷说跟黎大哥动手,必定要生气。”

    薛放道:“你怎么叫他黎大哥?显得很亲密似的。别再让我听见啊,就叫他姓黎的已经很客气……哼,最好他别再出现在我面前,那才清净。”

    厢房内药炉子咕噜咕噜地响,小甘则时不时地念两个方子,薛放又得意忘形,竟没有留意外头的脚步声。

    屠竹却猛地看见了杨仪站在门口,不由咳嗽了声:“十七爷……”

    薛放只以为他又要劝说自己:“你咳嗽什么?我告诉你们两个,你们可是我这边儿的,别干吃力扒外的事,黎渊是一个……要还有别的什么不开眼的小子,包括十九,还有……”

    屠竹提心吊胆,忍无可忍:“仪姑娘,你回来了!”

    薛放猛地坐起身来,又“嘶”了声,赶紧压住自己的右臂。

    杨仪走到跟前:“疼?”

    薛放有点惊慌地抬头:“不疼。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杨仪看着他鬓边细密的汗:“你信口开河的时候。”

    薛放笑道:“我跟他们玩笑呢。”

    杨仪握住他的右手,把袖子拉高了些,先看伤处。

    见并未绽裂,才又放下。

    薛放因为连日都没感觉右臂有任何起色,几乎有点害怕她问自己了。

    每次的回答,总让他觉着有种愧对、“难以交差”之感。

    眼睛骨碌碌地望着杨仪:“你怎么这么早回来了?”

    杨仪一声不响,只是坐在身旁,揉他手上的穴道,这两日她但凡得闲,就不厌其烦地给他揉捏。

    薛放方才还口没遮拦,这会儿望着她,不知怎么心跳加速:“杨仪……”

    杨仪的眼圈微红:“嗯?”

    “不要紧,”薛放犹豫着,把自己心里的话说了出来:“我就算真的不能恢复,也一样能抱你,一样能打架,不会输给谁。”

    屠竹早在看杨仪进来,就凑到小甘旁边去了,此刻跟小甘两个都呆了,齐齐忧心地看过去。

    杨仪对上薛放的双眼,摇头:“不行。”

    “什么不行?”

    “我要……”杨仪深深吸气,语气柔和而坚决:“我要十七双手抱我,我喜欢那样……少一点儿都不行。”

    她的声音很轻,说的也是最简单不过的话。

    可就好像有什么东西,疏忽间钻到了薛放的心里,撞击跳跃,迸发出奇怪的火花。

    那股火花在身体之中横窜肆意,而那被杨仪摁着揉着的右手,突然不受控地弹了一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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