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51.(1/2)
姜时念好像已经很久没有这样近,这样直接地注视沈延非的眼睛,她记得那里面深浓漆黑,不见底,就算含着笑意,也从来探究不透。
但此时此刻,就在她面前,他低着头,半映着旁边凛凛火色,目光已经碎到覆灭,只剩狼藉的死灰,倾塌着变成泪,无声淌过清瘦苍白的下颌。
姜时念被攥住心脏,忘记了要怎么跳动,她没见过,甚至没有想象过这样的沈延非,云端居高临下的矜重上位者,就算被拖入红尘,又怎么能受折磨至此,像把筋骨折尽,颠覆又撼然。
她震颤仓皇,迷懵无错,手腕被他掐着,疼到快断。
她被他三言两语凶得满腔酸痛,明明攒了一肚子的话要说,这时候最先冲到干裂唇边的,是不想讲任何道理,只搅着委屈和宣泄的一句。
“我哪里会丢下你,我凭什么丢?不是你从前心里的人又出现吗?她从高中就是你的刻骨铭心,进你的公司,和你去杭州,反复有人来告诉我,你跟她有多少过去,你多爱她!”
“怪我不清醒,你自己当时也和我说,你爱过别人,是她要嫁人,你才选择我,”她就算想得再通,提起来也还是抑制不了的难过,渐渐失声,“但是我跟你才短短几个月,你何必对我那么好?你爱我是不是太快了?让我误以为,以为——”
以为她能奢望更多,到头来被真相碰得头破血流。
姜时念把这些天在心底扎出孔洞的话都砸向他,等他承认,等他亲口说另一个人。
她觉得自己做好准备了,可到这时候,依然止不住抖着,眼窝堆积着不愿轻易溢出来的潮湿。
其实她本来不是打算说这些的……
她想说,忘掉就好,你心意不改就好,以后只爱我就好,我知足,不贪心,我知道我没那么大的运气,能完整拥有你。
可吐出来的话,全是细细的刀。
姜时念急促咽着,竭尽全力要重新开口。
沈延非鼻息窒涩沉重,闷哑得如同困兽奄奄一息,他血迹干涸的手指把姜时念强硬抵着。
他盯着她,嗓音被粗砂磨砺,敲断她一切念头:“几个月太短,十年行吗?从高二第一次见面到现在我站在你跟前,十年时间,够不够让我有说一句爱你的资格?!”
随他一句话坠地,屋子里纠缠的喘声骤然消失。
一枚点燃的子弹,全然没有准备,笔直穿进了姜时念的心口。
漂浮的尘埃被定格,火星悬在半空,目之所及的颜色全部抽离,耳朵里一直沙沙作响的杂音,蓦地拔高到极限,让血液呼啸倒流,连窗口木板缝隙透进来的暗淡光束,都在同一秒冰冻凝结。
沈延非的手落在她脸上,对力度失去概念,不知轻重地无度抚摸,任凭自己眼廓烧红:“我只有你,高中到今天,你以为我爱过几个人?姜穗穗,从来就不存在别的谁,只有你,只爱你,听清楚吗?”
他掌心还有夹在伤口里的石块,沁着粘稠的微湿,磨过她细腻皮肤。
“去杭州之前,我订了今天瑞月的顶楼,晚上八点,准时有一场覆盖北城上空的灯光展,我怕不能讨你开心,怕你还是连跟我接吻都觉得为难,我想当面告诉你我爱你多长时间,换回你对我一点亲密,那些设计师弄了很多花样,我让他们把这个放在最盛大的时候让你看见。”
他抬起左手,摘掉无名指上从不离身的素圈婚戒,露出掩盖之下,镌刻在冷白皮肉上的那一簇海蓝色花穗。
“你知不知道这是什么?是我高二那年在天台听见你叫穗穗,你说你这一辈子随处生长,只做一簇花穗就满足,你在墙角随手拿蜡笔画了这块图案代表自己,你早就已经忘干净,可我记得,我刻下来,画在手上,之后天台被拆,围上封锁,那块画了花穗的石板压在建筑垃圾底下,缺了边角,我找回来,当宝贝藏。”
“你和别人订婚的第二天,我把它纹在戴婚戒的无名指上,身上,”沈延非紧扣着她手,放在自己腰间,体温冰得人止不住打冷颤,“别处的,你要亲眼看吗?!”
姜时念眼前发白,几近脱力地往下滑,被动作凶戾地固定住,他已经不是温雅矜持的贵重君子,面具砸毁之后,他就是这么不堪的疯魔。
她定定注视他,泪水突然崩开闸门,汹涌溢出。
“怎么可能……”她脑中嗡乱响着,手下意识狠狠推他,“她短发白裙!对你笑!我哪有过!”
“你连自己画过的图形都不放心上,过去这么多年,又怎么记得你高一参加学校话剧演出,女学生的那套扮相!你当然不会朝我笑,你在草坪上可以对任何人自然地靠近,只把我当成异类,你又有什么时候认真直视过我!”
“我……我没被人背过,沈灼说你背她在暴雨里——”
“你身体不好,高二上学期发高烧,烧到人接近昏迷,一个人躲在社团活动室,我没有伞,脱了校服盖在你身上,背你跑去医院,你在我背上一直哭,我不会哄人,只能断断续续给你哼歌,你如果当时有意识,会接受吗?!你只会狼狈地从我身上躲开,把我推远!”
失控哭声挤出姜时念咬着血腥味的牙关:“你……你还每天等她放学!”
“你怕我,不愿意见我,我远远望你,你都躲开目光,我想多看你几眼,只能跟你在身后,保持距离,趁晚上天黑,趁早晨天还没亮,把自己藏在影子里,我才能明目张胆看你!”
她濒临极限,快要溃乱决堤:“你为她跟家里争吵决裂,你为她放弃保送!沈延非,你怎么能放弃保送!”
“沈家看出我对你的感情,不满姜家门第,也因为厌恶我这个人,认定我心思龌龊,无可救药,给沈家门楣抹黑,咒骂我的喜欢最后只有恶果,爷爷逼我转学,离开北城,我走不了,穗穗,我走不了。”
他叫着那个囚住他十年,再变本加厉囚住他一生的名字,嘶暗温柔,混着从前和如今堆叠过重的绝望。
“我奢望不高,能看着你就行了,你还在一中,我怎么出得去,如果我对沈家弯一点膝盖,或者拿保送名额提早离开学校,我连只是跟着你的资格都不再有!我能考得上……穗穗不哭,我考得上。”
沈延非来回抚着她脸上纵横的泪,扯开她的推拒,抱过她腰,丢掉一切威严或矜雅,一身仆仆风尘地弯下脊背,把她顶在门板上,俯过去重重吻,带着狠意,暴烈地剥夺她呼吸。
某些瞬间时光颠倒,已经不知道是身在贵州寒冷的山坳,还是当年夕阳弥漫的学校里,他着魔般困死日夜肖想的人,撬她战栗的唇齿,掠取她口中湿滑,没底线地深入缠吮,放肆也决绝。
姜时念本就无力支撑,双膝发软,被太激狂强硬的亲吻搅到胸腔涨痛,她按着门板,又去按他冰冷的肩,其实并不算往开推,只是招架不住地压着,就等于在给他拒绝。
而这些拒绝,在此刻关口,能轻易把那个人送上刑架。
沈延非眉心深深沟壑像道割裂的伤口,以为疼已经到顶点了,不会更重了,但说完这些,仍被她抗拒,头顶吊着的刀落下来,劈开因为爱一个人而毫无遮挡的赤.裸心底。
太疼了,他捏着她柔软双颊,唇边划开根本不像笑的笑:“不想听吗,可惜来不及了,还要怕我,躲我,还是也像他们一样,厌恶我这个心思龌龊,趁人之危骗你结婚的人?”
“不止你问的这些,我还故意留你在社团,陪你练习,想抠着时间跟你独处,我捡过你无意掉下的皮筋,在手腕戴了两年,两年而已,它怎么能断了。”
“运动会为了跟你擦肩,跑完了三千米,你却转身在给别人加油送水。”
“每一次你当是偶遇,我都已经同样的路走过无数遍,等你从我身边低着头经过几秒,我知道我没有运气能恰好碰到你,见一面也需要算计。”
“你认得我字迹吗?我怕你认得,辗转给你的高三笔记,都换了种笔体,怕你万一发现是我,转头扔掉。”
“你弹琵琶,我连出现都不能,你会吓走,我站在太多的暗处,一遍遍看你,你记得在高中食堂吃饭的口味吗?我都记得。”
“糖醋小排,清炒虾仁,炝莲藕,白灼菜心。”
这些至今也常出现在家里餐桌上,沈延非却在一字一字无比寻常的回忆里被凌迟般捣烂。
沉埋太久的心亲手剖开,饱藏到早就承载不住的情感和时光都鲜血淋漓地倾泻,熔岩在这个早上顶破了封口,大肆淌过一个人经年里遍体鳞伤的血肉之躯。
“我忍不住,明知没希望,毕业前还是跟你表白,想让你给我一点生机,你挂了电话,不回信息,我约你的时间,你和别人并肩在我面前走过。”
“你订婚宴,陌生地叫我沈总,让我祝贺你跟他白头,我在你楼下守了整夜,那晚上我很多时候都不确定是不是还正常活着,我用过去的号码,打你电话,你早就没有了记录,不记得沈延非是谁。”
“我卑劣地制造偶遇,精心算着不让你察觉的地点和时间,再一次次亲眼看你在别人怀里,我想不择手段地抢,我更怕你真爱那个人,恨我一生,不幸一生。”
“生日蛋糕你尝过吗,我每年都做,只有去年送进你手里,我在病房门口撑住你的背,你知不知道我手在颤?”
“我求你嫁我,车在背后跟着你走了整条街,我只有坐在里面,装作若无其事,随口提起,你才能看着我,允许我说完那些话,我爱的人正要结婚,在当时不是事实吗?!”
“姜穗穗,这个名字我已经咽了太多年,每一次叫,你笑着抬头看我,我都在想,让我做任何事,拿我身上一切来交换,我也求之不得。”
姜时念早已经哭崩,她艰难站在他身体圈出的狭小囚笼里,汗湿手指扭着他冲锋衣的衣襟:“我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为什么会喜欢我,我哪里好,我连看你都不敢被你发现!我有哪值得你这样?!”
她幻想过他高中时的一点点好感,轻描淡写的关注,不会伤筋动骨的青涩朦胧。
她以为那样已经是对高悬明月不自量力的奢望。
是啊,如果仅仅只是那样,又怎么会有如今赴汤蹈火的疯。
从来也不是无迹可寻的,他从最开始,就那么清晰地将偏爱摊开,是她太迟钝太怯懦,踩着他层叠的伤爬出深井,触到天光,可不曾回眸认真看过这个人。
她往前走一步,脚下都垫着无数个被丢弃遗忘在漫长时光里的沈延非,时至今日,她却仍然连直视他的勇气都不够,不问不听,躲到天边。
沈延非握住她伸过来的小臂,指骨锋利青白:“感情能找到理由吗?能有一个明确的起始?还是衡量的开关,太疼太孤独的时候就随时叫停?我熬过多少才能拥有,你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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