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第34章(2/2)
就在此时,北阙大门被人哐哐敲响,门框发出不堪重负的声音。。
常年负责修缮大门的张一顿时心疼,怒吼着:“死.人了啊,这么用力敲门做什么。”
“三金码头的人说,卖泥鳅的人正准备收摊了。”传信的是一个小乞儿,一张脸乌漆嘛黑。
——卖泥鳅是北阙暗语,指的是潜逃的人。
——收摊是说人找到了,正在围捕。
“走,去看看。”沐钰儿的声音出现在背后。
张一掏出三个铜板给小乞儿:“辛苦了。”
小乞儿高高兴兴接过铜钱,小腿倒腾得飞快就跑了。
“灯下黑啊,就在我们边上,还好我们在各自码头都是加派人手的,三金码头有两个水域,往西去往郑州,往南去往南边,这人打算往哪边走?”
张一跟在身后,砸吧嘴:“三金码头就在西市出口,这人也是笨的,选这个热闹的码头走做什么。”
“是不是要去郑州,去郑州只能从三金码头走。”王新也跟着说道。
沐钰儿沉默:“你这几日打听打听那个鲁寂到底在哪里高就。”
等三人来到三金码头,只看到一个垂头丧气,船老大打扮的人。
“人呢?”沐钰儿问道。
“跑了。”船老大抬头露出一张匪气刀疤脸,“妈了个巴子,这王八蛋真的属泥鳅的,滑不溜秋的,我们的人一靠近,今日敢直接跳上已经扬帆的船,跑了。”
“卧槽,这要是被船桨刮到可不是开玩笑的,能捡回一条命都是好的。”张一吃惊,“这人不会做了什么天理不容的坏事吗?命也不要了。”
“那船是去哪里的?”
沐钰儿看着湖面上巨大的彩色商船,船帆硕大如巨翼,船尾所过之处,水波分划,白沫激声。
“郑州商船。”
船老大撇了撇嘴:“二手道子,洛阳如今的物价都是这些没良心的人弄高了。”
“是草药的?”沐钰儿冷不丁问道。
船老大沉吟片刻:“还真是,司直厉害,这也算的着。”
“如今的郑州还能有船过来?”王新惊讶问道。
“能啊。”船老大脸上露出隐晦之色,“水匪也不是没脑子的,一条河被截断来的划算,还是垄断做个买卖划算。”
沐钰儿眉心立刻皱起。
“那这人跑了,如何交差?”张一担忧问道。
沐钰儿看着江面上的一艘艘巨船,冷笑一声:“唐不言这王八蛋就是心眼多,说好合作的,竟然耍我们,这个鲁寂跑了就跑了,让我们的人都撤了,把痕迹全都磨掉。”
张一不解:“什么意思?”
沐钰儿眯眼看着热闹的码头,冷笑一声:“把洛阳草药价格抬起来的那些人,可别犯到我手里。”
船老大上前低声说道:“真的不追,我们的人刚才闹出些动静,怕不能好好善后。”
沐钰儿沉默,摇头:“不追,鲁寂十有八九是犯事了,还和郑州那群水匪有关,我们不要掺和进去,把之前露面的几个人都先送走避避风头。”
船老大见她如此慎重,也不由紧张起来。
“不碍事。”沐钰儿安抚着,“此事我会解决的。”
—— ——
沐钰儿给唐府递了话,可一直迟迟没有动静,唐不言自那次从北阙离开便不见任何影子,隔壁的院子也一直没人搬进来。
她到不觉得唐不言在拿乔,若是鲁寂真的有问题,他现在应该最是头疼才是,没空搭理她也算正常。
三月初十,阴雨绵绵,沐钰儿难得休沐,也没赶上事情,便打算养个小酒曲,之后做药酒。
“如今这点草药买来要多少钱?”沐钰儿抓了一把甘草放在石钵中用力研磨着,随口问道。
张叔正在一侧洗米,闻言想了想:“甘草本就在药店中药量大,如今已经供应不上了,这点是春波堂最后的甘草了,花了十五文。”
沐钰儿吃惊:“往常十五文可以买半簸箕了吧?”
张叔点头。
“那其他的呢,这个蓼汁呢?平日里用的也不算多,总该不会很贵吧。”
“但他原先价格就不算低,现在要三十文了。”张叔愁眉苦脸说着,“昨日早上三娘说要这些药草做药酒,我昨天中午吃完饭便去采购了,可还是走了整个南市也只买了五样,剩下的川穹和川乌头还是去北市才买到的,这两样所需不像甘草这些量大,每个二两,可这般也花了五十六个铜钱。”
沐钰儿眉心紧皱。
不曾想洛阳的药材已经高价到这个地步了。
此事若是洛阳粮食居高不下,一定早早到达天听,陛下雷霆一怒,便是再多的水匪此刻也都要被斩于马下,可偏偏是药草。
一个可以忍的东西。
寻常百姓除非病得厉害,才会去药店抓药,便是实在买不起了,洛阳城外的山上也能抓一下应应急,最坏不过是病死。
只要不是饿死,所有人都能视而不见。
“好了,三娘不要多想了。”张叔见她心不在焉,连忙安抚道,“因为三娘喜欢酿酒,家中常备了不少草药,也能过一段日子。”
沐钰儿懒懒嗯了一声,抓了一肉桂和生姜,继续用力研磨着,咚咚咚的动静极大。
张叔笑着摇了摇头:“中午想吃什么?”
“春雨就该剪春韭,再配个黄粱饭,美滋滋。”沐钰儿抬头看了眼菜洼,韭菜不过刚刚种下,就已经鲜嫩嫩地冒出头来。
沐钰儿搬来第二天,李府还算守信,把大门一分为二,还顺道做了一堵外墙,沐钰儿也麻利地找人来在在内院砌墙,把整个花园送给唐不言的二进院子,甚至多送了一尺地皮给他们,即使这样,这个一进院子比寻常的一进院子要宽敞许多。
别的不说,前院就极大。
张叔喜欢得不得了,院子分好的第一天就划分了好几个区域,买来各式各样的种子,又在正堂右侧搭了一个葡萄藤架子,不过十来天的时间,已经郁郁葱葱,格外好看。
如今两人就在还有点光秃秃的葡萄藤架下做酒曲。
“一个炸,一个拌吧。”沐钰儿笑眯眯说着,“炸的那个把根立在水里,然后用竹刀剪去叶梢,一定要剪得齐齐的,倒是把根拿去炸了,再放入冷水里过一下,去油去味,又脆得很,配个黄粱粥,就不会没滋味了。”
“那个拌的,去摘一把刚冒尖的嫩韭菜,然后用姜丝、酱油还有醋伴着吃,一定很开胃!”
沐钰儿眼睛亮晶晶地说着。
张叔含笑听着,连连点头:“也快午时了,这糯米已经磨成粉了,等三娘的蓼汁磨好就可以搅拌了。”
“好。”沐钰儿磨草药的动作越发卖力了。
张叔则去了厨房开始做午饭。
因为已经开锅热油,张叔索性拿着早上赶集时买来的鲜嫩竹笋,切片,勾上面糊和香料,直入入锅炸成金黄色。
他动作麻利,炸好的竹笋被整整齐齐码在一派,他便切了几片鲜猪肉,把薤菜切碎,直接炒熟调味。
四碟菜很快就端了出来,奶黄轻轻一跃,蹲在菜边上,倒也没直接上手,只是在两人吃饭时候,直勾勾地看着,时不时伸出爪子扒拉了一下。
张叔最是心软,趁沐钰儿不注意便挑出一点肉,悄悄喂给它吃。
沐钰儿装傻充愣,装作不知道,就在此时大门突然传来敲门声。
“这个敲门动静,我一听就知道是张一的。”沐钰儿叹气,“怕有事情了。”
张叔也跟着放下筷子,担忧地看着她起身开门。
“老大老大,有案子。”
一开门,披着蓑衣的张一张口就开始嚎。
沐钰儿倒是冷静:“又没有交给北阙,激动什么。”
“本来以为是刑部的事情,萌萌都过去了,谁知后面来了一个女官说,今后洛阳城内的命案优先交给北阙办理。”
沐钰儿扬眉:“真的假的?”
“对,刑部的人还闹了一会儿。”张一有些得意,“不过来的人,老大你大概也认识,就那个木头脸春儿,眼尾一扫,那些人就屁话也不敢放了。”
他笑得超级大声,幸灾乐祸:“不过刑部也要配合,所以萌萌又被推出来了,现在正在洛水那个大风车边上等你过去。”
“什么事情?”沐钰儿开门把人迎进来,“我去换个衣服。”
“曲江边上那个大风车,老大你也见过的把,二层楼这般高。”张一比划了一下,“曲江经常有人乱扔东西,这风车平日里就会卷一些衣服竹帘上来,要金吾卫时常去打捞清理,结果你猜今日金吾卫跟往常一样下河时发现了什么?”
沐钰儿仰头看着油纸扇面,想了想:“尸块?”
张一脚步一顿,大惊小怪说道:“老大,你这水平去南市摆摊啊,赚的肯定比现在多,你怎么知道的!”
“那风车看着笨重,其实很锋利,加上附近的暗流很大,我记得去年谁家买了一头猪,结果不小心掉到那附近,正打算去捞时那猪直接被风车搅成碎片,往常金吾卫清扫也都是用竹竿扒拉的,不敢靠的太近。”
张一连连点头。
沐钰儿话锋一转,笑眯眯说着:“总归是发现尸体了,才叫命案,才需要北阙出面。”
张一眨眼,隐约觉得自己被骗了,又不知哪里被骗,便只好继续说道。
“总之就是之前梁坚死时,我们为了那个瀑布关过这个风车,曲水被截断后流通,结果直接把下游的东西倒灌上来了,这几日时不时风车叶上就挂上布料竹帘,所以金吾卫打算找人清理一下,结果你猜怎么着,一下水就发现了一条胳膊。”
沐钰儿嗯了一声,入内换了一身衣服,又接过张叔递来的蓑衣和斗笠,这才去西门角的马厩牵着紫电出门。
“呦,这不是我们紫电小宝……嗷……”
张一声音悠扬一转,眼疾手快收回差点被咬的手。
“你的马好凶啊。”他哀怨说着。
沐钰儿扭头说道:“张叔,我有事先走了。”
张叔站在葡萄藤下忧心忡忡地看着她,嘴里却说道:“路上小心啊。”
“知道啦。”沐钰儿牵着迫不及待想要出门的紫电,很快便上马而去。
“哎哎,等等我!”张一刚爬上自己的小毛驴,就看到一串灰对着自家驴脑袋扑来,“嗐,紫电这个狗脾气。”
驴也紧跟着哞了一声。
“哼,我们慢慢走。”张一拍了拍驴脑袋,哼哼说道。
大风车位于洛水上游,靠近慈惠坊,打捞的地点也就是慈惠坊外侧的安然桥上。
沐钰儿来的时候,桥边缘已经围满了百姓,金吾卫已经用红布条把这一带全都拉了起来,耳边是风车不停息的巨大瀑布声,震耳欲聋,水花四溅。
杨言非穿着绿色官袍,手里撑着一把伞,一脸严肃地看着被金吾卫一块块送上来的肉块。
“不萌。”沐钰儿把紫电拴在一处柳树上,这才走了上来。
“可算来了。”杨言非见了人松了一口气,抹了一把脸上被溅起来的水珠,声音微微提高,“事情张一和你说了吗?”
沐钰儿点头,目光看向那座巨大的风车。
风车为八卦风轮样式,长满青苔的巨大的外圈用竹编足足绕上三百六十五圈,风车内用十二根三尺粗的巨木做辅条,辅条上有二十四节同样粗壮的木头做半节,两侧支撑庞大风车的立柱是三丈六尺五的龙柱。
眼下数十个金吾卫水下功夫的好手,正在洛水里翻腾,岸边还有几个吐得黑天昏地的人。
“听说地下肠子内脏被搅了一地,还在水中晃荡,冲击太大了,这几个怕是以后都不敢下水了。”杨言非在她耳边,小声说道。
沐钰儿目光顺势看向扑在岸边白布上,那里放着的一块块大小不一破碎尸块。
尸块被泡的发白,皮肉上没有任何血色,在微冷日光下乍一看宛若一块块白肉,非说那尸块末端连着手脚,当真以为是有一只不小心掉入暗渠的牲畜。
“尸块有几块了,能看出男女了吗?”
“十五块了,别说是男是女了,人形都看不出。”杨言非口气凝重,眉心紧皱:“你觉得是刚杀的,还是从下游被冲上来的。”
沐钰儿摇头:“不好说。”
“找不到了。”水中有一金吾卫露出水面,高声喊着,声音却在激荡水声中被割得支离破碎。
“水底很黑,距离风车基座太近了,我们也不敢靠得很近,而且水里都是肉碎,大块的尸块若是没被搅进去,都在这里,马上就要下大雨了,洛水湍急,东西更捞不到了。”
他伸手摸了一把脸上的雨,这雨越下越大了,已经在洛水面上打出一个个黄豆般的大坑。
杨言非扭头去看沐钰儿。
沐钰儿点头,高声致谢:“有劳这位兄弟了。”
“不敢当。”那人很快就挥了挥手,招呼其余人上岸,他们甚至避开放着尸块的那块白布,自稍远处日常有人浣衣的长阶上走上去。
“尸块都抬回北阙,让菲菲先勘验一下。”她说,“我在这个附近走一圈。”
杨言非点头,点了几个刑部的差役去搬东西。
“你打算去附近走访一下。”杨言非跟在她身后说道,“这里是街坊,白日里人来人往,晚上是宵禁,查的严,我觉得应该不是这里抛尸的,不是从下游倒灌上来的,就是从上游冲下来,这几日一直下雨,洛水颇为湍急。”
沐钰儿看着刑部的差役拎着四个角把那些尸块包起来,最后放到班车上。
“若是浸泡了许久,尸体一定会浮上来,下游的人不该没发现。”沐钰儿沉吟片刻,继续说道,“若是肢解了抛下去,这些尸块已经很肿胀才是。”
杨言非点头:“那就是上游冲下来的。”
“上游以此是皇宫,曲园,沿途金吾卫严加把手的地方,日夜不断,那人是如何抛尸,或者抛尸块的?”
“总不会尸体直接抛到风车附近,然后风车给他绞碎了吧。”杨言非犹豫假设着,“但还是这个问题,那人是如何抛尸的,这一带金吾卫日夜巡逻,怎么能悄无声息呢。”
沐钰儿蹙眉,走到一角买茶水的店铺前。
店老板是一对老夫妻,如今夫妻两人正坐在铺子的长凳上出神。
“店家。”沐钰儿站在铺子前喊道。
妻子先一步回神,看着沐钰儿的脸,最后看着她腰间的长刀,脸上露出害怕之色。
“我只是来问问情况的。”沐钰儿一笑,露出一颗小小的虎牙,一下子化简了身上的锐气。
丈夫把妻子推入屋内:“去给两位官爷上两碗茶来。”
妻子犹豫,但还是被丈夫坚定地推了进去。
沐钰儿只在入门口的位置坐了下来:“老丈人不必紧张,我只是看你这个铺子正在风车对面,想看看最近有没有什么异样。”
老丈人只是摇了摇头,不假思索说道:“白日里生意好,没时间去看那大风车,晚上我们夫妻二人睡得深,也都听不到什么声音。”
沐钰儿和杨言非四目相对,随后沐钰儿挑了挑眉。
杨言非拍了拍桌子,厉声说道:“老丈可要老实回答,谁也没想到此间会出了这种穷凶极恶的案子,若是不尽快找出凶手,那歹徒若是再发凶心,你们夫妻二人年迈,可别说金吾卫救援不及,平白丢了性命。”
老丈人眼珠子微动,脸色涨红,嘴角却还是紧抿着
“老头子还是说了吧。”帘子后,老妇人端着两碗茶犹豫说道,声音在水声冲击下的有几分虚无,“我也怪害怕的。”
沐钰儿适当出声,温和说道:“两位别害怕,若是真的而又什么异样,你们提供了线索,是造福邻里的好事啊。”
老妇人把两碗茶放在两人面前,老丈人站在她身后,安抚地拍了拍她的肩膀。
她眨了眨眼,盯着门外那颗盘根错节的柳树,犹豫一会儿才缓缓开口,声音因为微微提高,就好似被掐着脖子一般嘶哑。
“这河里,有水鬼。”
作者有话说:
说起来,你们接受稍微微恐怖一点的嘛?我有一个案子,不是第四就是第五案,有点点恐怖脑洞QAQ
唐朝的爹叫阿耶,还有大人这个称呼,是明清才有的,以前大人是家中长辈的意思,一般值得是父辈叔父这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