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9章 特典27-世界(二合一)(1/2)
或者说,他拥有过很多名字。
畜生,野种。小流氓,小乞丐。
酗酒的父亲和花枝招展的母亲,注定了他的童年在打骂暴力中度过。
终于有一天,那两个人爆发了一场剧烈争吵。父亲抄起椅子,狠狠砸向母亲的头。母亲的脑袋裂开了。
当时已经十六岁的他,麻木地看着这一切。
他对母亲没什么感情。毕竟那个女人几乎不着家,有时候甚至还会带奇奇怪怪的陌生男人回来。
他对痛哭流涕的父亲也没什么感情。毕竟那个男人只要回家,就是在喝酒。喝醉酒以后,撕他的作业试卷,把他从书桌前拖出来打,抓着他的头发一下一下往墙上撞,质问他家族里从来没有人得这种病,他怎么会生病,他一定不是自己的孩子。
谁知道呢。这要去问那个女人啊。
十六的他看上去一点都不像十六岁的样子。
瘦小,苍白,阴郁。要不是居委会千方百计反复上门劝说,父母连高中都不会让他上。
哦。苍白其实不能怪他们。
因为他有病。
是天生的。白化病。据说是基因病。
嗯。基因病的话,怪父母也不是不可以。
无所谓。
他从来没有在这些事情上产生太多情绪。习惯了。
从小到大都在这种环境里长大,挨打挨骂,被叫各种侮辱性的称呼。都习惯了。
他从来不知道父爱母爱,或者一个正常的家庭该是什么样的。
即便在校门口看到衣着光鲜的同学从轿车上下来,和父亲母亲挥手告别。
即便从电视里听见,父母为孩子如何如何牺牲。
他一直觉得那些很遥远。
很远很远。
和他无关。
……所以当父亲畏罪自杀的时候,他也认真地考虑了一下,要不要和那个男人一起死。
父亲邀请了他。这似乎是父亲这些年来对他态度最好的一次问话。
怎么会有因为害怕而要求孩子和自己一起喝农药的父亲呢?
电视上没看到过这个。
学校里也不会教这个。
他想了想,拒绝了。
他为什么要去死。
……
他去外面逛了一圈,回来的时候,那个男人已经死了。
死得很难看。口吐白沫,蜷缩着倒在地上。像个冷冰冰的大肉虫子。
男人面朝着大门的方向,似乎临死前还想去拉门把手,想开门出去喊救命。
他觉得这么一条大肉虫子,不能就这么横在家里。于是去翻父亲的口袋,想找手机。
找了半天才发现手机被父亲握在另一只手里。
掰开父亲的手指,他拿起手机,发现手机停留在通话界面。
最后一个电话是120。电话是几分钟前挂断的。父亲的手指正好停留在挂断键上面。
是最终放弃了呼救,还是失去意识的时候正好把电话挂断了呢?
他不知道。
反正等到120真正到来的时候,父亲已经失去生命体征。
120是带着110一起来的。
120和110都没想到,房子里居然还有另外一个死人。
被父亲用椅子砸烂脑袋的母亲。
……
那个案子在附近一带流传甚广。街坊邻居都传得有声有色,连母亲一边挨打一边凄厉的求饶都详细描述出来了。
而他从学校里退学。再也没有人管他上不上学,吃不吃饭。
他十六岁了。可以养活自己了。
高中都没毕业,身体也不强壮,而且还那么难看的白化病病人,能去哪里打工?
工地不要他,端盘子人家也嫌弃他。
晦气。
所有人都觉得他晦气。
认识他的人更是信誓旦旦,说他克死了父母。这种白化病的小孩儿就不应该养大。
父母没有房子,他付不起租金被从房子里赶出来。
手里的钱很快花完,他又找不到工作,只好去阴暗的小巷里等着饭店把客人吃剩的东西扔出来。
可是就连捡垃圾,人家都嫌他碍事。
自从某个厨师在后巷里尿尿,一扭头看到个鬼似的白影蹲在地上吃剩饭、被吓得当场失禁以后……他就不再被允许去翻垃圾桶了。
他只能像做贼一样,去偷。
怎么会活成这个样子啊。
如果没有白化病,他的人生会好过一些吗?
至少,捡垃圾的时候,看起来不会那么像鬼。
也不被那个发狂的厨师追出来暴打一顿了。
事实上,当那个厨师确认他不是鬼而是人以后,就不再害怕他了。
而是见他一次,揍他一次。
没关系。他习惯了。厨师毕竟怕闹出人命,下手没有他爸当年那么狠。
……可是当某个深夜,当他再一次被打得鼻青脸肿、连腰都直不起来的时候。
他坐在一地污水的后巷地上,仰头看到圆圆的月亮。
街上的饭店里传来电视机中秋晚会的歌声。
“明月几时有,把酒问青天……”
饭店里的人们,把酒言欢,热热闹闹。聚在一起,跟着电视里的女歌手放声高歌。
“不知天上宫阙,今夕是何年……”
哦,对。今天是中秋啊。难怪月亮这么圆。
他背靠着冰冷的砖墙,屁股
饭店里的客人们已经唱到最后一句。
“但愿人长久……”
“千里共婵娟……”
好饿哦。
他听到自己的肚子咕噜噜地叫。又饿又痛。已经快连肚子叫的力气都没有了。
虽然是中秋,但是厨师已经在提防他了。今天不会把剩饭剩菜拿出来。明天也是,以后都是。周围所有的饭店也都是。
好饿哦。
他坐在冷冰冰硬邦邦的地上,仰头看着圆圆的月亮。
忍不住抱头痛哭起来。
哭声传到路过的醉汉们耳朵里,醉汉们扭头看了他一眼,果然又被吓到,“卧槽”之声不绝。
他看到他们被吓得倒退两步、然后骂骂咧咧地朝自己走过来,就知道自己又要挨打了。
想逃,可是腿太疼了。膝盖那儿刚刚才被厨师踹了一脚。很疼很疼。
他挣扎着走了两步,又摔下去。很难看的狗吃屎。
醉汉们哈哈大笑着。走过来,拿脚踢他,拿玻璃瓶砸他。
他抱着头,蜷缩身体捂着肚子。痛得满头冷汗。
却不求饶。
求饶没用的。
这么多年了,他习惯了。
求饶没用的。
只要护住头
,护住肚子,护住他最脆弱的地方,就可以了。
像某些动物。他以前在动物世界里看到过。某些动物遇到危险的时候,会把身体的一部分抛弃。好让捕食者放弃继续追它。
他也是这样的。
把后背露出来,给他们踢就好了。
隔壁饭店的电视机里还在唱:“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圆缺。”
醉汉们对他拳打脚踢,打得兴起,也跟着一起大声哼哼:“此事古难全,但愿人长久……”
他闭着眼,咬着牙,等待这一切过去。
这么多年了。
他已经习惯了。
不会有人来救他。不会有人保护他。
所以他一直在忍耐,一直在忍耐。
他甚至在心里跟着哼唱:
千里共婵娟。
……
不知过了多久,拳打脚踢终于停了。
那几个醉汉拎着啤酒瓶,哈哈大笑着走远。
他在地上躺了一会儿,觉得冷,就从地上爬起来。
脑袋上挨了几下,整个人晕乎乎。眼睛也肿了,睁开眼看不太清楚东西。
好饿啊。
好饿,也好痛,现在还很累。
他费了很大力气,才重新靠回到墙壁上。仰起头,看着天上的月亮喘气。
做人原来这么痛苦的吗?
如果出生前知道这样,如果出生前有选择,那还不如不要做人。
有点想哭,但是身上太痛了。一动就痛得受不了。
所以他只能喘着气,看着月亮淌眼泪。
……直到视野里,出现一个高大的身影。
那是个优雅俊美,笑容温润的男人。
哪怕在很久很久以后,他回想起和那位先生初见的那一幕,仍然觉得心跳加速,悸动不已。
男人似乎只是路过这里,很偶然地瞥了他一眼,然后就被吸引了目光。
男人走过来,在他面前蹲下。
“你是什么,白化病吗?”男人问。
不知是出于什么心情,那时候的他,竟然对着这样一个奇奇怪怪的陌生男人,咧开嘴角笑了笑。
“是吧。”他说。
男人似乎觉得他的回答很有意思。目光在他的脸,脖子,手掌……所有裸露在外的皮肤上停留。
“你快要死了哦。”男人歪了歪脑袋,笑了下。
“是吧。”他感到头晕,声音很低。迷迷糊糊,感觉自己快要睡过去。
“做人很累吧?很不开心,很弱小。”男人说。
语气不像提问。
他深有同感,微弱地点了点头。
“那你要不要,做我的狗?”男人笑着,伸出手,摸了摸他的头发。
他愣了一下。
“换一种活法?”男人注意到他头发上还有片烂叶子。是最开始被厨师用垃圾桶扣在头上时沾到的。
男人帮他把烂叶子从头发上拿下来。
不嫌脏地,又摸了下他的头。
他呆呆地看着那个男人。
眼睛忽然热了。
“我可以吗?”他的声音发抖。
“可以哦。我想要一条小白狗。”男人笑眯眯地,比了个高度,“就这么高的,像你这么高的。”
他听不懂那个人在说什么。
只知道自己点头以后,男人笑着拍了拍他的头,说真乖。说我带你去吃一
些东西吧。
……
他以为自己会被带去路边摊,或者便利店,随便买些便宜食物。
没想到男人带他去了一栋居民楼。
“这个男主人,就是刚刚带头打你的那个哦。”
男人朝他微笑,鼓励地把他往里推推,“他还有一个老婆,和两个孩子。”
他不知道为什么,突然觉得很饿很饿。
从男人抚摸他头发的那一刻开始,某种无法忍耐的饥饿感,某种和以前截然不同,却更为强烈更为痛苦的饥饿感,从内心深处升起。
……好饿。
好饿。好饿。好饿。
好想吃……肉。
好想吃,活的,肉。
……
当他回过神来的时候,小孩子已经只剩一截小腿了。
他发现自己捧着一条细嫩的小腿,正在啃。
嘴巴里还鼓鼓囊囊,塞满了肉。
这是什么啊。好好吃。
终于不饿了。好饱哦。
吃饱的感觉,好幸福哦。
“开心吗?”男人始终微笑地站在他身后。
漆黑的公寓里,没有开灯。满地都是滑腻腻的血。
不好吃的头发被呸呸呸地吐出来,乱七八糟,吐了一地。
男人站在血泊里,纤尘不染。优雅俊美得如同神明。
他捧着那孩子的小腿,呆呆仰起头,看着那位先生。
忽然间,心里一颤。他本能地把手里的小腿递过去。
那位先生笑了。笑得很好看,很温暖。
“你叫什么名字?”那位先生问。
“我叫野种,或者扫把星。”他呆呆地说。
“啊。”那位先生有些惊讶,叹了一声,又笑了。伸手摸摸他的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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