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6章 第316章(1/2)
见谢涵没有动怒, 陈璀渐渐理直气壮起来, “本来就是,子皿虽是个眼黑心瞎的老头,到底是个大师, 受万人敬仰。那师嘉映又蠢又笨, 话都说不清楚, 凭什么受到对方礼遇?”
“那是子皿大师的选择, 而不是师嘉映的选择,他何过之有?”
陈璀却道:“匹夫无罪,怀璧其罪。他被子皿大师礼遇, 却没有与之匹配的能力,这就是他的罪过。”
谢涵怔愣, 上下扫视陈璀片刻, “照你这样说, 赤子抱金而过, 你就要去抢了?”
陈璀顿了一下,若他还是个乞儿的时候,当然会去抢, 现在他银钱不缺……且敏锐地从谢涵话语里听到一丝不喜,他聪明地摇了摇头,“我怎么可能做这种事?”
谢涵意味深长看他一眼, “小璀, 若我说待你如待沁儿一般,那是假话, 但说一句你是我看着长大的也总为过,我不希望你成为一个心胸狭隘之人。”
见人不服气,又道:“你先别打断我,你思维方式已成定式,韫白多年熏陶也没使你更改,我并非他那般谦谦君子更不可能使你更改。你心中如何想我不管,只希望你行为上能恩怨分明、不迁怒,不因一己之私危害他人。你可以答应我吗?”
陈璀顿了一下,“涵大哥觉得我错了?觉得我这样不对?”他久不这样唤谢涵了。
谢涵轻声叹,“小璀,第一,无能之人才会迁怒,你若有本事去唾骂子皿瞎眼,就不屑辱弄师嘉映了,我不希望你做一个无能之人。第二,温留法度是韩斯定下,我签了名的,你这是欺诈罪,是想要我难做吗,别说你没想到被捉住,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
陈璀静默片刻,握拳,“我明白了,涵大哥,我回去多看些书,来日堂堂正正和子皿一战。”
谢涵:“……”他道:“首先,你去安抚一下师嘉映,对方确实是师氏贵子,别给我惹麻烦知道吗?”又忍不住道:“小璀,做人最重要的是——卖了对方对方还在帮你数钱,耍了对方对方还在担心你,知道吗?”
“精辟。”陈璀竖起个大拇指,雄赳赳气昂昂出门找师嘉映了,走到门口时,又听谢涵道:“这次欺诈罪,罚一金,收押三日。”
陈璀:“……!”唉,做人确实是要守法啊。
他打开偏间的门,只见师嘉映正在看书。他睡了一下午,此时刚醒精力充沛,沐浴吃食过后,百无聊赖,见书架上有不少书籍,便翻看起来,闻声抬头,见是陈璀,将头撇到一边。
“嘉映——”陈璀叹息走近,“抱歉。”
师嘉映不语,兀自看书,陈璀便坐到他对面凝视着人。
目光专注,不曾有一瞬转移,师嘉映是人,不是泥塑,被这么瞧着哪能不别扭?放下书来,“我、我、我可以走了罢?”
陈璀眼尖,见这书本上是些儒家言论,哦是了是了,之前这是苏韫白常坐的地方,“陈力就列,不能者——止。这话说的好,只是如今尸位素餐者何其多,凭外表定能力者又何其多。”
这话说到师嘉映心坎里了,他就是被口吃拖累了,可只要不去雄辩,口吃又何妨?但因是陈璀起的头,他不愿接下去,卷起竹简,塞回书架,“告、告辞。”
陈璀暗道一句油盐不进,起身拦人,“嘉映,咱们怎么说也是拜把子的兄弟,有福同享有难同当,我马上要去蹲大牢,你现在就要弃我而去吗?”
师嘉映目瞪口呆,再想不到竟有人脸皮能如此之厚,好一会儿重重哼了一声,“从你、你耍弄、弄我开始,我、我们就恩断义绝了。”他把恩断义绝四个字念得格外顺畅,可见义愤填膺了。
陈璀长长“唉——”一声,“嘉映可知我为何要耍弄你。”
因为他口吃,因为他反应慢,因为他看起来愚笨。师嘉映脸色微微涨红,他去也。
他两脚带风,行至门边,却听人道:“因为我嫉妒你。”
他脚步微微一顿。
等谢涵听到师嘉映陪陈璀去蹲三天大牢时,哑然,好一会儿,对霍无恤道:“你、小璀、沁儿,都是我启蒙的,没想到小璀才是最像我的那个。”
霍无恤:“……”君侯,这样坑(巧)蒙(舌)拐(如)骗(簧)真不是那么值得骄傲的事情,于是,他诚心实意赞美道:“君侯,攻心鬼才也。”
又三日,这三日里,沈澜之、苏韫白也纷纷归来。
金秋九月,桂花飘香,阳光明媚,天高气爽,恰逢其时。
谢涵原准备在个可俯瞰黄河的山头召开大会,可随着越来越多的学者大师涌入,那山头便显得逼仄了。遂在黄河畔四设坐席,垒有木阶,呈圆形环绕,中间铺着大地毡,疏朗摆着几个坐席,供有想法者入内吐露、辩论。
本来只是找治水之士,墨家子弟和水经派子弟来的最多,其余者多是来投机取巧之辈,但随着巢芳饶、姑布卿、党阙的到来,作为死对头,儒家大师子皿、阴阳家荀衍遂率弟子前来,名家像嗅到蜜糖的蚂蚁闻风而来,其余医家为拜访党阙而来,农业、水利息息相关,农家被名家一鼓动,也琢磨着自己该来。
大师云集,天下士子慕名而来。
一时温留黄河畔,比之扶突四白学宫更人头攒动,学术氛围浓厚。
谢沁琢磨着要在这里捞一票科研人才才好,墨家、水经派、农家都很好。巢芳饶苦着脸笑道:“小友很兴奋。”
对于这不懈给自己洗脑的老头,谢沁很想给一个白眼,奈何尊老爱幼的种花思想深入骨髓,叭叭道:“喜欢看热闹是人类的天性。”
谢涵也是掐算好了时间关人的,今朝正是陈璀放邢的日子。他与师嘉映俨然真结义兄弟模样,带着人挑了个好地界,准备一有人要攻讦儒家,立刻声援,唔……所以他要离刚回来的苏韫白远一些。
沈澜之头戴斗笠,与应小怜、谢涵、霍无恤、苏韫白等一道坐在最前头,有趣的是,他左手边是同样带斗笠的温留府武师傅姚魏。这就让他逸兴湍飞,很有讲故事的欲望了。
“呔——上回说到,梁君伐绞,诸国助力,墨家守城,十万大军败北而归,泱泱大国颜面无存,昔日霸主沦为笑柄,多年威信荡然无存……”
卫瑶:“……”他捏了捏眉心,“兰兄可否不要如此聒噪。”
沈澜之一愣,除了对方刚醒过来时,后面无论他说什么,对方都不曾再说过一句话,“你还会说话?”
卫瑶冷淡道:“只有兰兄的嘴巴是嘴巴么?”
“……”
旭日东升,谢涵来到地毡上,对众人微微一礼,略微嘈杂的河畔霎时一静,他提起内劲扬声道:“温留水患千年,毁良田千顷,使百姓流离失所。所幸天道无情人有情,感谢诸位不吝前来赐教,望过后七日,能给温留水患一个完美的解决方案。
诸位但凡言之有物,皆记载在案,整理后由本府立传出书,流传千古,也算一桩美谈,诸位晚年或可与儿孙夜话相谈。最终决议者,赠百金,授官爵,总理温留治水大事。”
这立传出书是谢涵的主意,反正他们要整理意见的,干脆写作书也好,可不比其它形式的赠予省钱多了。即便本来奔着金子来的人,听到可以青史做传,微微心痛银钱后也放开了。
霍无恤曰:此乃君侯空手套白狼之秘法也。
人群响应,谢涵笑着下去把时间留给众人。各位大师自矜身份,并不会立刻开口,于是谢涵准备的“托”来炒气氛了,“都说要加高堤坝,可堤坝年年加,水位却年年高,可见治标不治本。”
立刻有人响应道:“昔鲧治水,防固也,终生不得其法;贤王禹治水,疏浚也,十三年乃有成。可见这黄河水,还是该以疏通为主。”
“老生常谈,夸夸空泛。”
“哦?那敢问阁下有何高见?难道疏通不对?”
“疏通自然没有不对。可这何其宽泛一词,敢问疏几条水系,各绵延多长,方可以保证夏秋雨季无恙?”
对方霎时哑口无言。
这时,一个水经派学子打开笔记,笑着道:“诸位见笑了,某到来温留前,先行去了一趟青灵城,那里有温留原住民,某向其询问了二十年来温留黄河的水位。希望能给各位同道一点帮助。”
又一墨家子弟道:“无巧不成书,在下正与仁兄一般想法,或可两相对比。还有这里是在下描记的黄河地图。”
不甘示弱似的,又一水经弟子道:“饮水思源,治水亦思源,曾有幸受先召太夫人之邀,引黄河中游水流灌溉农田,这是前十五年黄河中游水位变化图。”
又一墨家弟子道:“这里有一黄河小小模型。”
这自然是在谢沁倡导下做的黄河模型了。
见状,即便名宿也是满眼赞叹,那墨家子弟大方给人传阅,当传至一半时,讲了谢沁“蓄清刷黄、束水攻沙”的方针。他并不自专,而是点出此乃齐八公子沁、温留君胞弟的想法。
这是对疏浚治水法提出挑战了。
若是谢涵本人还好些,可才八岁的黄口小儿,你要他们怎么信任?纷纷出言质疑。
于是黄河模型的具体妙用来了。巢芳饶亲自给谢沁站台,出言详细讲述黄河泛滥、以及逐年加重的本质原因,又当众表演起小模型来,当然并不是疏通不重要。每年水量不等,还是要开两条沟渠引水出去,以防暴雨时节。
听懂的人心悦诚服,听不懂的人摄于大师威严假装听懂。
子皿瞧着举着模型侃侃而谈的人,低声道:“这一点,弗如也。”
众人就在那个地方引水渠展开讨论,半日之后,对着地图,定计一西部往北,一东部往南,设两石道闸门,水量多时引出去,水量少时闸门不开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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