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3章 第426章(2/2)
霍无恤闭口,沉思有顷,道:“男人种地,女人织布;男人打仗,女人顾家;男人经世治国,女人侯君归来;能为官的是男人,能做后的是女人;能继承宗庙的是男人,能生儿育女的是女人?这些不正是男人和女人的区别?否则什么是男人,什么又是女人?”
“能生儿育女的是女人不错,因为男人的肚子根本不会大。可为什么能继承宗庙的必须是男人,如果女人祭祀先祖又会怎么样呢?会天打雷劈吗?会地动灾害吗?会大旱三年吗?男人的标准是什么,女人的标准是什么?谁规定的,是这天,是这道,还是这宇宙洪荒?”
霍无恤渐渐苦笑起来,“我只道本来就是这样,列国都是男子为官,礼法也只定了嫡长子承宗庙。可这规定是昊礼定的,也便是昊人的规定,不是天,不是神,不是道。如今昊室衰微,早已算不得什么。”
谢涵说:“不错。”说完仰头看车上垂落的玉坠子,喃喃道:“不过我等皆为男子,合该维护男子的尊位。你我想要士人投奔,就不应该强调女子的本来权利。厉害的女子只是极少部分,我们可以称赞他们为英雄,但夸耀时要像你说的那样:是她们超越了女子的身份桎梏。”
霍无恤见他有自相矛盾之意,静静听他说完,好笑道:“怎么这样多感慨,竟像个被压抑桎梏的女子?最后又好险想记起自己身份?”
谢涵摇摇头,不欲多言。
魏尝一路观察着谢涵和霍无恤,最后猜测:或许是两情相悦?
否则没道理他都看出来了,和对方朝夕相处的温留君会看不出来。温留君怎么看也不是什么迟钝人物罢。
可偏偏二人相处起来,又没有那种情人之感,而更似友人。
奇怪。
让他欣慰的是,自家弟弟没有一个劲跑谢涵面前献殷勤,而是每日练武看书,亏他还防着对方去见谢涵呢,不过他自然不会提醒自家弟弟就是了。
最后还是姬云流跑过来见魏起:你喜欢温留君?
当然,事情的经过是这样子的:
清晨时分,魏起正在草地上练剑,双剑如虹,姬云流突然从草丛里钻出来。见是个苹果脸的可爱姑娘,魏起飞快收手,却还是险些伤着对方,不由板着脸,“你下次不要这么冲过来。”
姬云流圆圆的眼睛涌起雾气,“你是怕伤着我吗?你真好,起姐姐。母亲去后,还从来没有人对我这么好。”
魏起:?
魏起见小姑娘一副要哭出来的样子瞬间慌了神,她慌了神的具体表现,通常是大喊一声:“哥——”
姬云流:......
苍白羸弱的青年裹着厚厚的棉衣缓慢从马车里出来,轻声问,“怎么了?”见着姬云流泪眼朦胧,立刻不好意思道:“是不是起练剑吓着你了。你莫怕。她看起来粗鲁,其实水平尚可,断是不会伤到人的。”他不知姬云流身份,只觉不像婢女,不像姬妾,问人大多一问三不知,问谢涵倒也不至于。此时也拿捏不好说话的语气分寸,尽量客气着来,但有一点是明确的——他弟弟总归是没什么问题的。
姬云流笑笑,“我知道的,刚刚我不小心窜出来,起姐姐收剑可快了,哗的一下就像瀑布落下来一样,都没有一点停顿的。还叫我下次小心呢。起姐姐真是太温柔了。”
魏尝立刻目露赞赏,面上仍是不动声色,邀人一同进食早餐。姬云流吃早餐时与人聊着天,她脸嫩,说话天真,讲起一路见闻,妙语连珠,魏起之前练剑被动打断的不悦渐渐消退,最后还再次提醒,“下次不要这么莽撞了。”
分别后,魏尝却皱起了眉头,他竟然没能从她嘴里问出一点关于她的情况,只知其叫云儿,这不正常。他问了一番魏起二人相遇的前因后果,最后得出结论,“所以她就是故意撞上你的。”或许本来还想弄点小伤出来。
“原来是这样。”魏起也不问为什么,只问:“那我下次是不是要小心点,她可能会再次讹我。”
魏尝摸着下巴,“或许这是温留君的试探?”
谢涵人在车中坐,锅从天上来。
但这一切他都是不知道的,甚至还回扶突复了趟命,再次拜别楚楚。
楚楚的精神比之前更差了,“所以,我的弟弟要杀我的侄子,被我的侄子反击关押,最后逼我的侄子杀了他自己。”
她笑了,“都是些什么和什么啊?太可笑了,太可笑了。”
谢涵不由担忧,却不知从何安慰,干瘪道:“经渠君也算求仁得仁。”
楚楚“霍”地站起身来,“你说他为什么要和子般争呢?做大将军不好吗?是王兄对他还不够好吗?还是怕子般改朝换元不认人?”
“经渠君或许是觉得自己比表哥更能治理好楚国。”谢涵陈述经渠君的心理。
“荒谬!”楚楚恨声道:“背主小人,不忠不义,怎么治理得好国家,是我看错他了。”
谢涵低头,“那母亲便当他是个小人罢。”
楚楚深吸一口气,重新坐了下来,“你说这王位当真如此吸引人吗?叫人前仆后继,飞蛾扑火,死不旋踵?”
谢涵抬头,发现楚楚的目光正审视着他,却坚定地点头道:“是。
纵使踏错一步是万丈深渊,也只是使那王冠的光辉灿烂更加迷人。”
“我明白了。”楚楚撇开目光,盯着一旁的玉花瓶,花瓶里是清新淡雅的建兰,“我看太子是真心尊敬我,想着他继位后,你我日子应是好过的,想叫你不如留在扶突,不去温留了......”
谢涵一愣,看着对方依然美丽却不复明亮的容颜,恍惚发现对方眼角细纹多了许多道,以前的她只会说:好男儿志在四方,尽管去罢。
她似乎老了。
或许亲人接二连三地离世,中途还有这样令人听之便心力交瘁的曲折,她开始渴望身边有亲人的陪伴。
“母亲,儿子给你梳梳头罢。”谢涵柔声道。
“好。”楚楚轻轻点头。
铜镜里映出张典型的楚国美人脸,细眉,凤眼,红唇,谢涵瞧着掌中的头发,看到几根被塞在发髻里的银丝,不多,却刺目。
他手指轻轻动,编织了高耸的凌云髻,插上白色的珍珠发饰,高贵,却不会过于艳丽,毕竟她刚故去了一位兄长一个弟弟。
漂亮的发髻总是令女人心旷神怡的,楚楚笑了起来,恢复了往日的样子,轻点他额头,“真奇怪,你明明从小什么也干不好,却是编的一手好头发。我莫不是给你生错了性别?”
“或许罢。”谢涵笑道:“哪里是我编的好,是大美人无论什么发髻都驾驭得好。”
楚楚咯咯笑了起来,“好了。滚罢——再待下去,天都要被你说成黑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