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神神道道(2/2)
韩嫣笑了:“那也轮不到小梁王。兄死弟及也是陛下的弟弟。”
窦婴微微摇头,“理是这个理,可这事是谁有兵谁说了算。”
卫长君知道窦太后时日不多,看到两人眉头微皱又不能说实话,便改问卫青卫子夫的身体如何,二公主是否健康。
卫子夫的肚子争气,因此窦婴和韩嫣也挺关心她,瞬间顾不上别的。
昨天上午卫青随刘彻去探望过卫子夫,“她和公主很好。只是这么热的天坐月子受罪。宫里有冰太医都不敢叫她用。”
卫长君:“她身体虚弱,进了寒气会留下病根,太医也是为她着想。”
窦婴和韩嫣不禁看卫长君,他还懂这些。
卫长君见状心说,我懂得多着呢。
“我还会把脉。二位,要不要我给你们看看?”卫长君笑着问。
韩嫣不信,“你会看病还躲到这里清修?”
窦婴真以为他梦中又学了歧黄之术,闻言伸出手臂,“那你给老夫看看我还能活多久。”
“这点无需把脉。”
韩嫣见他越说越玄乎,“你还会面相?”
卫长君点头,“你要不是遇到我,这会子坟头上都长草了。”
韩嫣心说,我就听你胡说八道。看到两个小弟子从屋里出来,冲他们招招手,“我带你们摘西瓜去。”
小霍去病停下,“不和大舅聊天啦?”
“你大舅信口胡诌,谁也不知道哪句真哪句假,跟他聊天气人又伤脑,懒得理他。”韩嫣一手拉着一个出了正院就往西院去。
半夜三更天,韩嫣猛然坐起来,捂着砰砰跳的心脏缓许久才敢大喘气。随后摸索到卫长君送他的打火石,点着烛火,屋里亮堂了,他还觉着不真实。
裹上褥子热一身汗,韩嫣依然觉着冷。更不敢闭上眼,端的怕梦变成现实。直挺挺到天蒙蒙亮,隐隐听到有人说话,他披着外袍趿拉着木屐去找卫长君。
经过小狼崽子的窝,韩嫣不由得停下,蹲下去看到小狼崽子还在睡回笼觉,禁不住伸手摸摸它的脑袋。
小狼崽子抬起头一看是他,气得龇牙咧嘴。
韩嫣:“不愧是卫长君养大的,跟他外甥一个臭德行。”
“念叨什么呢?你也不怕它一口把你的脑袋吞下去。”
熟悉的声音传过来,韩嫣顿时觉着他还活着,“我跟你说件事。”
卫长君打量一下自己,衣冠不整,脸也没洗牙也没刷,刚从茅房出来,“现在?”
“现在!”卫家人多,韩嫣拉着他去南边地头上,“我昨夜做了一个梦。”
常言道,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卫长君想想昨天的事,又看到韩嫣脸色蜡黄,“满眼血丝,难不成梦到你死了吓得一夜没睡?”
韩嫣不禁问:“你怎么知道?”
“真的?”卫长君诧异。
韩嫣见状知道他不过随口一猜,“那你知道我是怎么死的吗?”
卫长君佯装思考,然后试探地说:“太后?”
韩嫣连连点头,叫他继续猜。
卫长君再猜下去就成神棍了。他目的是当神,而不是算命看风水的术士,“我又不是你,也没见过太后,上哪儿猜去?你要是不说,我就——”
韩嫣拉住他,眼神试一下田埂。
卫长君坐下洗耳恭听。
韩嫣叹息道:“你知道我在宫里没什么规矩对吧?”
卫长君微微颔首。
韩嫣揉揉额角,回忆起梦中场景又觉得遍体生寒:“我梦到自己穿过永巷,跟永巷的宫女调笑几句,太后就怀疑我跟宫女有点什么,令我自杀。陛下求情都没用。”说着话抬起头,面向卫长君,“你说我长得也不是五大三粗,丑的不能见人,至于吗?再说我跟陛下自幼相识,我看上哪个宫女找他讨要不就行了?有必要偷偷摸摸吗?”
嘟嘟禁不住跳出来。卫长君也险些失态,居然跟嘟嘟的资料记载八/九不离十,“这点好理解。你一年三百六十天得在宫里三百天。人弄回家你也见不着,人放在永巷多方便?你自己想想?”
韩嫣觉着梦荒诞,卫长君这样一说反而解释得通了,“你你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要不是有我,你坟头上真长草了。”卫长君说出来,微微舒一口气。
韩嫣急了,“我在跟你说正事,你别歪扯。”
“你的正事只是个梦,韩兄。再说了,梦都是相反的。你要我怎么安慰你?”
韩嫣被问住了。
卫长君撑着他的肩膀起来,“难不成你还敢进宫?”
借给韩嫣个胆子也不敢再靠近皇宫。
“那不就行了。”卫长君头一次见他这么没生气,便又蹲下去,“我昨天下午叫许君和曹女做了一盆凉粉,早上吃凉粉炒蛋和粉丝汤,要不要叫她们多做点?”
韩嫣望着他,“你觉着我还吃得下去?”
“去病说了,一顿不吃饿得慌。我觉着你可以。”卫长君攥住他的手臂,“走了。王太后又得一个孙女,还是我妹妹生的,只凭这点还担心我护不住你?”
韩嫣觉着好笑:“你护——”想起卫家的情况,他脸上的笑容凝固。如今的卫家在王太后面前可以说比太后的亲弟弟田蚡还得脸。只凭卫子夫争气以及卫长君种出红薯和玉米这两点,他要是帮他说情,可能比刘彻还好使,“卫兄整天在这荒野之中,倒是叫我忘了卫家如今称得上是长安城第一家。”
“既然知道,你还愁什么?”卫长君松开他,做个“请”的手势。
韩嫣见他指向东,“不请我吃饭?”
“洗脸了吗?”
韩嫣摸摸脸,摸掉一点眼屎,瞬间脸通红,掉头往家跑。
窦婴出来就吓一跳,顺着那阵风看过去,只看到一到残影,“韩嫣这小子怎么了?”
“做个噩梦,梦见他自杀了。”
窦婴好笑:“因为昨日你那句话?他何时变得这么胆小?”
卫长君微微摇头表示不知,随后朝屋里喊卫步和卫广出来背书。
窦婴乃前丞相,又是魏其侯,给他二人当夫子,兄弟二人十分珍惜。卫长君话音落下,他俩就拿着书跑出来。
卫长君进屋,吩咐女奴把凉粉全做了。
做好之后,卫长君给窦婴送去一大碗。窦家的饭菜也好了,窦婴一个人吃不完,就分给门客。那三位门客吃着鸡蛋裹着的凉粉,禁不住感慨,卫长君有一颗玲珑心。
先前春红薯收上来,卫长君打红薯粉面的时候给了窦婴一盆。然而窦家厨子只会像压面条一样压红薯粉丝和小葱煎凉粉。从未想过可以加鸡蛋。
门客放下碗箸,再一次感慨,卫长君的脑袋是怎么长的啊。
窦婴心说,你们要是也能得到神人点拨,脑袋可能比他还好使。随后又一想,这三人有此好运,也不会像卫长君这么大方无私。
思及此,窦婴突然觉着一直在此住下去也挺好。
然而,天不遂人愿。
过了除夕,窦婴把老妻接到秦岭,宫里传来消息,窦太后病重。东宫黄门亲自来接窦婴夫妻二人。
窦婴的书已经写了开头,窦太后身体不行,他一时不知该搬回长安还是留在秦岭。
随着他抵达宫中,看到立在太后身侧的田蚡,窦婴突然就不纠结了。别说太皇太后还没走,就是薨了,朝中也没他的位置。
王太后不可能放着亲弟弟不用,用他这个窦家人。窦婴以前还有个身份,前废太子刘荣的老师。
当年景帝废刘荣,窦婴没少为刘荣奔走。为此还躲去蓝田乡间住一段时日。那时候天子刘彻年幼不记事,王太后不可能忘。
在长安待十来天,太皇太后身体好转,窦婴松了一口气,立即返回秦岭,继续写他的书。
以前依附窦婴的那些人却劝他出山,盖因经过这一病,太皇太后精力不济,不得不放权给年轻的帝王,此时陛下正缺人,他搬回长安说不定可以官复原职。
窦婴被他们说的心动。可这事也不小,又叫他们先回去,他好好考虑考虑。
那些人见他也挺愁,便直言改日再来探望侯爷。
窦婴等他们上了子午栈道,就前往卫家找卫长君。小霍去病和小阿奴又长一岁,虚岁六岁,可以开蒙了。
卫长君正盯着二人写字。见窦婴过来,便请他坐下,“侯爷有事在这儿说吧。我一出去他俩的心就跟着我飞出去了。”
窦婴不禁问:“你怎么知道我找你有事?”
“自打你从长安回来,家里人就没断过吧?”卫长君不答反问。
窦婴倍感意外:“你知道?”
卫长君朝大外甥脑袋上轻轻拍一下,“听得懂吗?好好写你的字。写歪一个罚十遍。”
小不点顿时不敢竖着耳朵听。
卫长君:“侯爷想听实话?”
“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有心思逗我?”
韩嫣脱下大氅,坐到卫长君对面,给自己倒杯水,“实话很伤人。侯爷也要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