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第40章(1/2)
上身一件草绿衫大摆褶儿,下着白棱膝裤,沉青湘裙。年约二十余岁,容貌普通,抱着个花梨木四弦琵琶,只不知为何,双目竟蒙着一截两指阔的白绫,另有个小丫鬟扶着她进来。
沈澜见了她便是一怔,问道:“你这眼睛,是怎么了?”
那瞎先生隔着珠帘,站在沈澜跟前,跪在地上结结实实对着沈澜的声音磕了个响头,唬得沈澜微愣,忙道:“你快起来。”说罢,便要掀开珠帘去扶她。
一旁立着的两个丫鬟见沈澜一动,也慌里慌张的去扶那瞎先生。
那瞎先生虽不知沈澜容貌,只是听她叫自己起来,且脚步声越来越近,竟是要来扶自己,一时间心里又是惶恐,又是庆幸。只暗道这一次的主家脾气好,想来这桩差事是好做的。
思及此处,她定了定心,开了口,一管好嗓子清脆婉转,好似莺啼燕鸣:“多谢夫人。”
沈澜见那瞎先生已起身,便坐回了楠木三攒板玫瑰椅上,说道:“你且坐罢。”
语罢,便有小丫鬟取了个小杌子来,那瞎先生理了理衣裳,小心翼翼坐了半拉屁股在小杌子上,恭敬道:“回禀夫人,我生来目盲,贵府管事怕我双眼吓到夫人,便给了我一截白绫覆目。”
沈澜暗道,必是那陈松墨心细,怕寻来的说书女先生惹出祸事,便寻了个平头正脸的盲人。况且目盲的人行动不便又显眼,便是出了事要找人也方便。
“你叫什么名字?”沈澜问道。
瞎先生道:“奴家姓王,夫人只管叫我王娘子便是。”
沈澜点点头,示意自己知道了,又道:“王娘子莫怕,且摘了白棱让我看看。”
沈澜无意揭旁人疮疤,奈何她总得确认此人是真瞎还是假瞎。她生怕裴慎叫陈松墨特意从自己手下人中挑了一个,设个套子叫沈澜钻。
王娘子闻言,犹豫片刻,口中重复道:“夫人,奴家双目甚是丑陋,恐吓到夫人。”
沈澜坚持:“你摘罢。”
王娘子倒并无不满,往日里也有太太小姐们好奇,非要看她双眼,见了之后又心生同情,她再多多陈述些凄惨日子,便能多得些银钱。
王娘子摘去白棱,那畸形的双眼吓得一旁小丫鬟们惊呼一声。
沈澜隔着珠帘望去,见她一只眼空空荡荡的,里头什么都没有,另一只眼瞳孔极小,眼白甚大,看着极是可怖。
沈澜虽有惊讶,却还不至于受惊,只望了眼被吓得花容失色的几个丫鬟,顺势摆摆手道:“你们几个既是害怕,便先下去罢。”
宝珠素来不爱多事,沈澜叫她告退便告退,可一旁的秋杏原就想着表现一二,这会儿见机会来了,开口道:“夫人,我陪着您罢。”
沈澜瞥她一眼,疑心这是不是裴慎的人。转念一想,这院子里头,谁不是裴慎的人呢?
“也好。”生怕旁人起疑心,沈澜便答应了。
“王娘子家住哪里?”沈澜闲话拉家常。
“家住迎东巷第六户。”王娘子听这夫人说话和善,心知今日必是桩好差事,便起了意,只囫囵吞将情况一一道来。
“我生来目盲,家中唯一个老母和阿哥。母亲年纪大了,成日里走街串巷,挨家挨户卖些针头针脑,阿哥是个木匠,小时候跟着师傅上山砍树,被砸了腿,成了瘸子。为了治阿哥的腿,我也只好四处奔波,唱曲儿娱人。”说着说着,王娘子双目便涌出泪来。
沈澜心知这些走江湖卖艺生存的人,一张嘴能把死的说活,绝不可轻信。可她面上仿佛也被感动了,只隔着珠帘,叹息一声:“也是个可怜的。”
说罢,便吩咐道:“秋杏,去取二两银子,赏给王娘子。”
王娘子一时大喜,连忙道:“多谢夫人赏,夫人心善,必能长命富贵,岁岁无忧。”
秋杏听了,却只暗道夫人实在好骗。这帮子唱曲儿的下九流,嘴里的话哪里能信呢?可转念一想,夫人心软也是好事,做奴才的,谁要心狠的主子?
“是。”秋杏应了一声,只出门去宝珠处开了钱匣报账取钱。
室内便只剩下沈澜二人,沈澜笑道:“王娘子会唱哪些曲儿?”
王娘子还未唱便已得了二两银子,心中欢喜,只使出浑身解数博沈澜高兴,一迭声道:“山坡羊、双鱼扇坠、锁南枝、二犯江儿水、东瓯令、三十腔……”林林总总,一口气报了三十几个。
沈澜虽做过瘦马,可不过短短一年罢了,好些个小曲儿她都没听过,便随意点了第一个,山坡羊。
那王娘子素手抱琵笆,转轴拨弦唱道:“负心的贼!可记得当初和你不曾得手的时节,你说道如渴思浆,如热思凉,如寒思衣……”
沈澜听得咋舌,怪不得裴慎不肯叫她听这些。
那山坡羊是个曲牌名,王娘子见沈澜未曾喊停,便一口气唱了十几段,“谁知你大胆忘恩薄幸,亏心短行”、“进门来寻我风流罪犯,怎知我心儿没一些破绽”……
唱得回来的秋杏面红耳赤,羞赧异常,只红着脸低下头去。
沈澜虽无所谓,却瞥了眼秋杏道:“你一个黄花大闺女,听这些着实不合适。且下去罢。”
秋杏如蒙大赦,即刻口称告退,只守在门外听候吩咐。
沈澜静坐玫瑰椅上,呷了盏茶水,悠哉悠哉地听了小半天,这才喊停道:“王娘子辛苦了,明日再来罢。”
见没赏钱,王娘子一时气馁,只看着那二两银子,又兀自安慰自己,唱一上午竟能得二两银子,也不亏。况且这夫人出手大方,想来银钱是要在最后赏赐。
思及此处,王娘子便扬起笑容,口称谢过夫人,便被小丫鬟扶着退下了。
一连三日,沈澜日日招王娘子进府唱曲儿,偏偏除了第一日给了二两银子,其余的银钱半分都没见着。
王娘子一时心焦,偏她们这一行,因着伺候达官贵人,最是谨慎,也不敢急赤白脸的讨赏,只每日里卖力的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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