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第42章(1/2)
黑暗的巷子深处, 穿着白色吊带连衣裙的女人缓缓走进光再也照不到的地方,站在某个角落前,打开手电筒,低下头。
“是、他、吗?”她重复着, 一字一字地问道。
许久, 黑暗中某处动了动,一只手撑着墙, 缓缓站了起来——那里竟还坐着一个人。
那是个金发的大男孩, 脑后扎着一个很短的辫子,皮肤在白色灯光的映照下白得发光,五官精致又立体, 像是从十九世纪穿越而来的西方年轻贵族。
……如果忽略他穿的是皮衣,戴的是鱼骨骷髅项链,还沾着一身烧烤香气的话。
“想问我是怎么猜到的?”女人眼波流转, 掂起那个银色金属鱼骨头, 意味深长道,“无缘无故,你不会留在那家酒吧,除非发现了什么, 我想。”
金发男孩按住胸前那条窄细的手腕, 五指渐渐收紧, 看着女人额前的青筋凸显,冷笑:“你想?难道不是因为你们在我身上放了东西?”
来自手腕的疼痛越来越剧烈,女人身躯微微颤抖, 却仍是笑道:“你想多了。”
几息后, 那只手终于松开。
女人无声地松了口气, 旋身靠在墙上, 裙摆划出一个优美的圈:“是他背叛你在先,我们相信你最大的执念,就是抓他回来,让他付出代价,02056……哦,现在不该那样叫你了。亲爱的,我们的目的相同,没必要相互猜忌。”
不待对方做出反应,她紧接着就道,“更何况,你的种族比起我们来说,更需要他,不是吗?”
叮铃铃——
手机铃声的响起打断了两人的对话,刚接起,加文十分具有穿透性的声音就传了过来:
“吉他你人呢,掉厕所了吗——?”
“……就当我掉进去了吧,店里见,老大。”
挂了电话,金发男孩便径自走了出去,再没管身后的人。风吹起他的短款夹克衫,露出的半截腰上,赫然刻着一串淡金色字母:
-02056。
*
在泳池里泡够水,又昏天黑地乱搞了一通,祈玉躺在床上放放空自己,很早就陷入了睡眠。
这一觉却睡得并不好。
他从睡梦中被下铺的小伙伴摇醒,听到那道近在眼前的遥远声音:“阿玉,阿玉,快醒醒,你爸爸来啦!”
……爸爸?
他迷迷糊糊地想,我哪来的爸爸?
紧接着匆匆赶来的老师将他薅下了床,胡乱套上小衣服,小跑着到达院长办公室,就看到一个西装革履的男性坐在沙发上,与年迈的院长说说笑笑。
院长招招手,将他抱到膝盖上:“小玉,这是你爸爸。”
祈玉闻声看向对面的男人,毫无疑问,光看面容他们就完美诠释了“一脉相承”这个词。
来自血脉的力量让他天生就对这个男人产生了亲近。
所以当这个男人拿出了亲子鉴定书后,毫无阻力地就将小祈玉带走了。
“我会好好对它的。”男人对院长这么保证。
院长高兴又伤心:“小玉,你读书好,要加油上大学,也要多回来看看我们啊。”
小伙伴们羡慕不已:“你要过上好日子啦。”
祈玉勾着父亲的衣角,笑得很开心。那时候他的头发还没有长长,也没有感觉,个子却已经比同龄人高了不少,是这一带孩子们的老大。
……不要跟他走,多年后的祈玉在一旁移开了视线。
之后所有的噩梦都是从这一刻开始,可就算重来一遍,他也无法改变既定的命运。又或许这一切从他出生起,就已经注定了。
那个男人给了他三年富裕的生活,衣食住行应有尽有,物质条件无比充裕,却从没真正当过一个“父亲”。
回到家,永远只有他一个人,没有父亲也没有母亲,钟点工做完事就走,顺手也带上了大门。偌大的宅子像一个华美的牢笼,没有一丝人气,却有无数个监控探头明晃晃地在各处立着。
这个“家”,一直持续到十三岁那年,祈玉第一次在晚间跑了出去,跳入小区外不远处的大江里。
祈玉不知道为什么单独那一天“家”门恰巧是开着的,为什么“家”的地址刚好是在大江边不远处;不愿去想为什么他那么痛苦的时候没人进来,却在他变化后的瞬间,就来了一群陌生人将他从水里“救起”。
更不愿去想为什么他没有母亲,亲子鉴定上明明白白的生父,却从未用身为一个父亲的目光看过他。
他只知道从那天起,他从一个看似是“笼子”的地方,到达了另一个物理意义上的笼子。
最初的那段日子过得很不容易,因为祈玉体内的基因并不稳定,他甚至无法控制自己的形态——前一秒还在用鳃,下一秒可能耳鳍就收了回去,不得不把头冒出水面才能呼吸。
这无疑非常危险,尤其是在运输途中,所以那群人尝试了无数种方法都无用后,决定在某处停留,彻底解决这个麻烦。
……那段时间祈玉总是昏昏沉沉的,只依稀记得自己似乎被放在一个大缸里,脖子和腰都被绑了绳子,随时都可能被拉出去或扔回去。那些人深谙进化论适者生存的意义,半个月后他就基本能控制住自己的耳鳍了。
“yu……ayu……”
祈玉回过神来,抱住了游过来的阿圭,用手指轻柔地梳起那头乱糟糟的金发。
与他不同,阿圭的头发总是卷卷的,还容易打结,每当变成一个再也弄不开的死结,阿圭就会连结带头发一起扯下来。人鱼的头发有感觉,祈玉看着心疼不已,久而久之就养成了时不时撸一把的习惯。
对了,阿圭这个名字也是他取的。
这条人鱼本来没有名字,也不会说话,他们都叫它零二零五六,想必是出生就被这么命名,也从没离开过这个地方。
——这个地方。
这是个很神奇的地方。
每个人都套着洗的脏兮兮的白大褂,上面有“HETER”的标志。他们的神情总是很疲惫,可看到他时眼睛又会亮起来,仿佛他是什么稀世罕有的大宝贝。
祈玉刚来时还有点害怕,可当他看到小池子里的另一条跟自己差不多的生物时,就又高兴起来了。
原来不止他一个人下半身是鱼,他也有同伴的,还是同一种血脉的同伴。
几乎是在他被放进小池子的同一时间,那条金色的鱼就游了过来,尾后拖曳出一道红线。
祈玉闻到了很浓的血腥味,可沉浸在巨大的喜悦中的他却忽略了这分异常。两双相同的眼眸近距离对视,他伸开双臂,将小自己一圈的金鱼抱在了怀里。
在研究所里的时光只有一年半,却给人恍若隔世的错觉。
白天很漫长,他总是期待着夜晚的降临,那时将会有一个同伴与他互相擦拭伤口,陪他一起陷入睡眠。哪怕这位同伴不会说话,但彼此的体温是那么清晰,偷偷在水中歌唱时,阿圭也会用轻盈的“阿——”声附和。
而小池子底部还有很多雪白的蛋,祈玉知道,这些都将会是他的同族,他们的伙伴。如果是为了将它们从冷硬的蛋壳里唤醒,那么白天再痛苦他也会熬下去。
阿圭是个很沉默的孩子,但每当祈玉碎碎念起外面的世界,它的眼睛就会变得亮晶晶的,然后靠在祈玉怀里,听隔着一层皮肤下心脏跳动的声音。
祈玉就会趁机撸一把鱼头,随便哼着不成调的歌。等阿圭睡着后,他又挨个摸摸圆滚滚的蛋,感受里面的生命气息,再回到阿圭身边进入梦乡。
幽静黑暗的池子深处,两个灵魂相互依靠,当他为阿圭唱起摇篮曲时,孤独的世界终于被赋予了意义,如同叶尖露珠般虚幻的快乐让他沉沦。
他甚至觉得自己天生就该属于这里,就该活成这个模样,为同族歌唱,接纳他们的疲惫或悲伤,伸开双臂,成为孩子们的港湾,待他长大后,就会亲自将孩子们从那个世界迎接来。
我属于这里吗?
我是属于这里的吧,有一个声音在他耳边轻轻感叹。
可……这是真实的吗?
它们真的能听到我的声音吗?亦或只是水面扭曲后的虚幻,而我从来只是一个人在自言自语?
睡不着时,祈玉经常这么望着阿圭发呆。
直到那天——
一夕间仿佛世界都到了尽头,向有条不紊的白大褂们宛如世界末日般四处抢救资料,器材相撞发出了清脆或沉闷的声音,楼下不断传来訇然巨响,子弹的硝烟隔着水面都能闻到。
祈玉从睡梦中被阿圭拍醒,那是他第一次听到阿圭用舌头和牙齿发出了一个完整的字音:“——走!”
只迷糊了一瞬,祈玉就彻底惊醒过来,冥冥中有一个词出现在了脑海,宛如命运般,并且从未有过的清晰——终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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