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第11章 露馅(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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视柳姬是何神情,她微微一笑,推门走入那片晦暗的清寒中。

    柳姬起身下榻,行至窗边,歪着脑袋看满盘交错的黑白棋子。

    最后一手白子下得极妙,燕尾阵形成,如金蛟利剪刺破黑子的围剿,反败为胜。

    一缕纤薄的晨曦自窗缝中洒入,照在那颗收官白子上,折射出耀眼的光芒。

    柳姬抬指轻抚那颗熠熠发光的官子,闭目喃喃:“我终究是来晚了一步,赵衍。”

    赵嫣出了内院,果见寝殿前立着坤宁宫的贴身女官。

    李浮躬身立侍,一脸欲言又止的焦灼。

    赵嫣心下咯噔,加快步伐上了台阶,推开寝殿大门。

    殿内烛火通明,魏皇后一袭凤袍端坐在她的寝榻上,旁边跪着唇色发白的流萤。

    殿门再次在身后关拢,赵嫣向前行了个男子礼,定神道:“儿臣给母后请安。这个时辰风寒霜重,母后来此,怎的不差人通传一声。”

    她刻意仿着赵衍的神情姿态说话,这点小心机瞒不过魏皇后的眼睛。

    但这次魏皇后并未心软,面不改色道:“你还知道回来,太子?”

    那声“太子”哑忍带怒,是在提醒赵嫣如今的身份。

    “倒掉鸩酒是我一人的决定,一人担责,与流萤无关。”

    赵嫣看向流萤,低声道,“你身为太子宫婢,听从太子号令何错之有?起来。”

    流萤跪着没动,朝主子轻轻摇头。

    赵嫣唇线一抿,索性撩袍在她身边跪下。

    “柳姬已经看穿我的真实身份。”

    未等震愕的皇后与流萤回神,她话锋一转,轻而坚定道,“但母后,我想留下柳姬。”

    魏皇后凤眸严厉,问:“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眼下局势本就如履春冰,留下此人后患无穷!”

    “我理解母后心中忧虑,但我不赞同母后的做法。顾全大局,并非只有杀戮这一种办法。”

    赵嫣字字清晰,“母后有无想过,柳姬是受太子宠信之人,在东宫闭门数月后回宫,撞见肃王夜访后就无端暴毙,会否更让人起疑?”

    魏皇后眉头微蹙。

    赵嫣便知她听进去了,继而道:“母后当然可以悄悄处理,再令侍从三缄其口,就当柳姬从未来过东宫,可肃王会相信吗?”

    她说的这些,魏皇后自然也考虑到了。

    “即便如此,也不可留她侍奉身侧。无非是两害取其轻,事关国运,你我都赌不起。”

    赵嫣见母亲面色庄穆,声音却不似先前严厉,便知事情略有转机。

    哪怕是一线希望,她也要争取到底。

    她趁热打铁,谈完利益,又动之以情:“柳姬在明知东宫有异情况下,依然义无反顾回来。明知看出我身份会引来杀身之祸,依旧选择坦诚相待……足以证明阿兄对她的信任是值得的。何况她与阿兄朝夕相对,兴趣相投,对阿兄的文章棋艺了如指掌,杀了她,我们恐再找不出第二个称心之人。”

    魏皇后抬指揉着胀痛的太阳穴,良久问:“你的意思是?”

    赵嫣沉静道:“柳姬于我们有用,请母亲暂且留她性命,辅佐东宫。”

    “若她心术不正,泄露机密……”

    “若出了什么差池,我愿亲手了结此事,再向母后请罪!”

    但至少,至少现在要为柳姬争取活下去的机会。赵嫣轻轻蜷起手指。

    魏皇后权衡良久。

    沉默中,窗外天色渐明,地砖上投射的昏暗烛火逐渐被熹微的白光取代。

    “流萤。”

    魏皇后开了口,起身命令,“暂将柳姬禁足承恩殿,不许她与任何宫侍接触。如有异样,格杀勿论!”

    流萤顾不上膝上的疼痛,忙俯首称“是”。

    魏皇后不多做停留,要在天亮前折回坤宁宫去。

    赵嫣知道,柳姬这条小命算是暂时保住了,不由跌坐在地砖上,长长吐了一口浊气。

    一颗心还未落到底,又倏地悬起。

    天色已亮,她还得去崇文殿听学。

    又是一场大劫。

    赵嫣蔫蔫的,再心不甘情不愿,也得更衣梳洗,进宫面对那满腹黑水的闻人蔺。

    赶到崇文殿时,闻人蔺已捷足先登。

    他照旧一袭墨色常服,左手文袖执卷卷坐在太师椅中研读,右手护腕武袖微微前伸,漫不经心地转动修长有力的手掌,将指节置于炭盆上烘烤。

    好在殿内除了这盆炭火外,再无其他赘余,淡淡暖香拂面,温度不寒不燥刚刚好。

    闻人蔺面前案几上置着棋盘,黑白交错。

    赵嫣壮着胆子走近一看,才发现这棋路眼熟,似是前几日她假晕毁掉的那盘。

    闻人蔺竟是凭着记忆,一子不差地将棋局全部复原了!

    赵嫣咽了咽嗓子,伸手在棋罐中摸了颗白子,吧嗒一声,轻轻按在右上断点处。

    燕尾阵形成,白子一转颓势。

    闻人蔺从书卷后抬眼,见到残局已破,不由眸色微动。

    赵嫣露出一个小心的笑来,轻声轻语道:“太傅,孤的病已经大好了。”

    才怪!

    这招燕尾阵压根就是夜里临阵磨枪,跟着柳姬学的。

    闻人蔺的视线只轻轻一扫,赵嫣便觉浑身发麻,仿佛被他从头到脚看穿似的。

    他不置可否,以书卷敲了敲案几:“过来。”

    赵嫣老老实实在书案后坐下。

    闻人蔺又道:“靠近些。”

    赵嫣一愣,磨磨蹭蹭往前挪了半寸。

    闻人蔺眼尾一挑。

    这回赵嫣不敢耍滑了,乖乖伏案倾身,半截身子越过棋盘靠近。

    闻人蔺拿起一旁备好的青瓷小药罐,拔开塞子,指腹挑了一指药膏。

    他骨节分明的指节冷白若霜,竟是与那药膏颜色一般无二。

    他手伸过来时,赵嫣逃避似的闭了双目,连呼吸都快暂停。

    下一刻,额上淤伤处传来冰凉湿润的触感。

    她颤巍巍睁眼,便见闻人蔺俊美无俦的脸庞近在咫尺,半垂着眼,漫悠悠替她将药膏涂抹均匀。

    闻人蔺抬眼,与她的视线撞了个正着。

    赵嫣袖中的五指紧攥,拼尽全力压抑着想要逃跑的欲望,听见闻人蔺散漫问道:“给太子的药,可按时吃了?”

    “药……”

    啊,那瓶温阳补肾的什么丸吗?

    赵嫣眼睫抖了抖,有些尴尬:“多谢太傅盛情,下次一定。”

    一定扔掉,赵嫣暗中腹诽。

    闻人蔺给的东西鬼知道是什么,傻子才上赶着吃。遑论这药在她手中并无用武之地。

    闻人蔺抬眼,小太子昨夜显然没睡好,脸白得欺霜赛雪,眼底挂着两圈淡淡的疲青。

    他道:“太子小小年纪,纵欲可不行。”

    赵嫣点头如捣蒜:“太傅教训得是。”

    闻人蔺看着她这副唯唯诺诺的模样,眼底漾开极浅的笑,收回手道:“太子将《玄女经》中的‘鹤交颈’背来听听。”

    赵嫣正欲点头敷衍,忽的一愣。

    《玄女经》是什么?

    “鹤交颈”又是什么?

    见赵嫣怔愣,闻人蔺缓缓眯起眼眸。

    “宫中每位皇子晓事前,皆会学习御女术,《玄女经》便是诸位的必读之作。”

    闻人蔺捻起内侍捧来的棉布拭去指腹残存的药膏,意味深长道,“我见太子昨夜与姬妾颠鸾倒凤,必是深得其奥义,不会背不出来吧?”

    赵嫣傻眼了。

    原来还有这一坑等着她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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