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第47章(1/2)
他原以为自己能看透的, 但实际上没有。
年少成名,身居高位,祁临澈经历过的暗杀和背叛可以说比寻常人走的路还多。他早已不相信人心, 更不会将自身的安危寄托在他人的善意之上。他习惯警惕周围的一切, 习惯试探所有靠近自己的人,会在他人显露出丑恶的一面时发出不屑的轻讽,告诉自己没有去相信他人果然是再正确不过的选择。祁临澈无法否认, 最初遇见云出岫的时候,他同样怀抱着这样尖锐刻薄的心态。
诚如林瑜璟所说, 云出岫是个至情至性、天真纯粹的少女。但是对于过往经历无比坎坷的祁临澈而言, 纯白与纯黑一样可恶。
如果她真的是不知善恶、不辨是非,如同白纸一样纯洁无暇的少女, 祁临澈利用起她的时候估计眼睛眨都不会眨一下。因为他见过太多“至情至性”的江湖人了,这个词在祁临澈的理解里跟“任性”并无两样。
但云出岫不是, 她偏偏不是。
就算她装傻充愣,满脸都写着不谙世事的天真,祁临澈也知道她胸有城府, 是与他相似而又不同的人。毕竟她如果是真的愚蠢,那就不会在杀死王员外后分文不取,只拿走了最重要的账本;更不会在知晓他有心整治江湖的情况下提出“为他杀人”;在他拒绝了这个提议之后,她甚至懂得迂回地找上林瑜璟。从始至终,她表现得就根本不像是一个被蒙在鼓里、一无所知的人。
祁临澈在知道云出岫杀了慧迟、燕回和蒋旭三人之后, 曾经怀疑她是否是当年苏家灭门事件的幸存者, 想要借他之手向江湖复仇。但如今目的已经达到了, 云出岫却没有走。明明他给了她机会, 在查明她的身份之后, 借楼三之手告诉了她当年的真相。如果云出岫的目的仅仅只是报仇, 那在知道当年的真相之后,她应该毫不留恋地转身离去才对。
她既不多情,更不愚蠢,也正是因此,祁临澈不明白她为何会做出这样的选择。
“为什么没有走?”祁临澈不知道怀揣着怎样复杂的心绪,问出了这个问题。
正在吃小馄饨的望凝青淬不及防地听见了祁临澈的问话,一时间有些懵,但她很快反应了过来,正想反问一句“为什么要走”。祁临澈却好像知道她想要说什么一样,毫不客气地道:“不许装傻。”
百试百灵的招数不管用了,望凝青只能保持沉默,她半垂着眼帘的模样好似无辜的羊羔,眼睫都跳跃着圣洁斑驳的碎光。
任谁看见她这副模样,都会觉得她心思坦荡、表里如一——可惜,光风霁月的外表之下却藏了一颗七窍玲珑的心灵。
“因为没有必要。”望凝青拿起手绢擦了擦嘴,容色淡淡地道,“楼三说的那些对我来说都没有意义,血肉亲情于他人而言或许如山峦般厚重,但与我而言,却不比清晨的朝露更沉几许。那些爱恨情仇都与我无关,我不会为自己做过的事情后悔。”
望凝青抬头,一双清凌凌的眼眸一瞬不瞬地望着祁临澈:“而我回来,只是为了看看你的终局。”
什么终局?是看着逆流的他最终被洪水淹没,看他煞费苦心最后付之一炬,还是想等待祸害千年,看着他垂垂老矣?
“如果……”祁临澈不知自己在想些什么,但话语脱口而出,语气如故平静,带着只有他自己才知晓的急切,按捺下的是无法言说的期翼,“如果你等不到你想看的终局呢?”
“我没有一定想看的终局,但任何话本都有终局。”
祁临澈轻轻一叹:“那好,在看见终局之前,你便一直留在我身边吧。”
望凝青抿了一口清茶,轻“嗯”一声,端得是无心无情。
……
澄澈得一眼见底的溪水,浸过一双布满硬茧的手,大片红云如水中渲染开来的墨,最终化作丝缕淡在了流动的水里。
不久前,燕拂衣用这双手收殓了三具尸体,其中两具属于一对芳华正茂的少女,她们是一对双胞胎姐妹,是秀水派的内门弟子,在江湖上有“秀水双姝”的美名。燕拂衣见过她们的一对峨眉刺,用得极为漂亮,灵巧又不失韧性,绝不是空有美色的花瓶。但她们死了,死在江湖的争斗里,燕拂衣能做的就是为她们收殓尸体,至少,要让这两个爱俏的小姑娘干干净净地离去。
另一具尸体属于一个老人,这老人不是江湖人,他只是上山砍材,无意间卷入了两个宗门的内斗。杀红了眼的人们没理会他苦苦的哀求,将他当做敌对宗门的人给处置了。燕拂衣不管是是非非,先动手将两方人马都收拾了一顿。之后他易容成老人的模样下了山,回到村里才知道老人失孤,儿子儿媳都死在山洪里,家里就剩一个嗷嗷待哺的小孙孙。
燕拂衣不知道他该拿这个孩子怎么办,是留一笔钱给他让他在村子里吃百家饭,还是将他送给一户没有孩子的人家?但不管怎么想,这些法子都不算稳当,无法保证孩子日后的生活安康。最后还是拜托了高行远,将这孩子送进了朝廷设立的扶孤院中抚养。
“我觉得自己真的挺冷血的。”燕拂衣喃喃自语,“一路摸索下来的线索告诉我,江湖会乱成这样与朝廷脱不开干系,但我还是觉得那些杀了无辜百姓的人该死。等到他们死了,我又觉得他们罪不至此,他们只是被有心人算计了,只是苦了那个孩子。可到头来,能给那孩子一个归宿的,却偏偏是挑起江湖纷争的朝廷。你说,这世道怎会如此?”
坐在一旁的岩石上,将雪白的脚丫浸在溪水中的少女闻言,唇角轻翘:“江湖不一直都是这样?刀光剑影,快意恩仇。正道有伪君子,魔道也有大圣人,你要说谁对谁错,就跟问鸡生蛋蛋生鸡一样,哪里能掰扯得清楚?要本座说,随心即可。”
“随心,人人都随心。”燕拂衣甩掉手上的水珠,撸了一把额前湿透的乱发,“然后现在就都躺在土里了。”
“那又如何?天底下悲惨的事这般多,又岂是你一人能管得过来的?”月时祭翘了翘脚趾,明眸善睐,“活得自私点,目光浅短点,爱自己想爱的人,恨自己想恨的人。若事事都要掰扯是非,那定然会被世人划定的‘是非’所累,到头来自然就不潇洒、不快活了。”
燕拂衣叹了口气,他不得不承认月时祭说得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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