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5章 第136章(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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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樱见祭当日, 白川家一大早就忙得不可开交,侍女仆从迈着碎步在走廊下来来往往,端着托盘或是饰物, 神色皆有些紧张。

    由大名贵族负责举办樱见祭,既是荣耀也是负担,虽然不至于说出事便等同于不敬皇室, 但在贵族中闹出笑话,来年都无法在朝廷上抬起头来也是必然。

    白川夫人早逝,其余几位妾室都不是能掌家的料子,以往负责此事的都是白川分家的当家主母,今年负责此事的却是竹内青子。

    “姐姐人呢?”竹内青子对此很是不满,询问身边的侍女,“掌家权我可不敢轻易过问, 这些怎么说都应该由大姬君负责吧?”

    “家主说, 让大姬君好好练习舞曲, 不要操心其他事。”侍女倒不觉得这是坏事,若是能成功操办一场樱见祭,那证明自家姬君是能当主母的料子。

    “琐事都推给我, 出风头的却是姐姐,这可真不公平。”青子淡淡地说了一句,让侍女给自己整理仪容, “走吧, 随我去看看有没有人偷奸耍滑。”

    天皇和大御所将要驾临的宴席自然没有人胆敢怠慢, 即便如此,竹内青子依旧审查了所有的账簿以及宴席食材的产地。

    她目光毒辣,手段狠绝,一旦发现贪墨便立刻动用私刑, 拿捏在不会将人打死打残但是吃够教训的程度,并要求他们继续干活。

    如果过错实在严重,体罚便分为几天,或是劳作加倍,或是克扣例钱,软硬兼施,磨得人生不如死。

    有些家仆受不了了,又或许是觉得竹内青子一个外来的孤女没资格罚他们,竹内青子一罚,他们转头就跑去找白川彩子求情。

    白川家的家仆都是陪伴着白川彩子长大的,感情不可谓不深厚。彩子一听说那位侍女因为家中有人病重才私拿了财物,顿时心生怜悯,特意打发了自己的贴身侍女过来叮嘱了一句,让竹内青子不要行事过火,得饶人处且饶人。

    “既然是姐姐说的,我自然要给面子。毕竟我只是个外人,做这些得罪人的事也不过是为了姐姐能好好登台献舞,莫要在御前丢了白川家的脸面。”

    青子温言软语地应了,转头便给了那侍女一巴掌,让人把她赶回去好好“侍奉”家人:“好啊,家主大人说了不许打扰姐姐练舞的,你是把家主大人的命令当耳边风了吗?姐姐宽宏大量,用自己的例钱给你这贼子把漏洞补上了,你还不赶快给姐姐磕头道谢。”

    谁说要用自己的例钱补了?白川彩子听完差点没气得吐血,但“宽宏大量”这个高帽戴上来了便摘不下去。之后又有侍从哭天抢地地来找她求情,白川彩子连忙用了“练舞”作为借口避而不见。虽然给青子留下了恶毒刻薄的污点,但自己也吃了个不小的暗亏。

    而那侍女被赶回了家,青子说这么大一笔钱都治不好定然是重疾,必须修养个一年半载,不好全不许回来。

    这气运之子不太能打啊。望凝青心想,也不是不能理解,毕竟听说今年樱见祭将由大阴阳师久我莲负责男方献舞,她一定是高兴坏了。

    望凝青看着木匣中已经满满一沓的书信,觉得匪夷所思的同时也有些无言以对,这一世的两位气运之子都有些难以捉摸,特别是不按常理出牌的久我莲。

    按理来说,他在看见毒蝴蝶的时候便应该意识到是谁对白川彩子下手,这跟望凝青以前翻船的经历不一样,青子是确确实实差点杀了人的。

    想不明白,难道久我莲有渡坏人成佛、认为爱能化解一切的情结吗?望凝青想了想,又觉得不可能,除非他把自己撕成碎片,不然哪里渡得过来?

    那白川彩子和竹内青子之间到底有什么共同点?让原命轨中的久我莲对白川彩子处处迁就,这一世又爱上了竹内青子呢?

    有机会就问问吧。望凝青收起木匣,开始做下一步准备。

    望凝青借助管家之便调开了彩子身边的侍女,利用她在和室中练舞的间隙打了个时间差,成功让白川彩子落单。

    而在这段时间,望凝青打着查看和服衣饰是否齐备的借口来到和室附近,等了一会儿便看见彩子准备下楼更换衣饰,毫无防备地站在楼梯口。

    望凝青快步上前猛然一推,瞬间失衡的彩子错愕地回头扫来一眼,目光有些难以置信。

    也对,听说千年后的时代是法治时代,比起直接的伤害,暗地中伤肯定更不容易触犯律法。

    将人推下楼梯致人受伤这种事杀伤力有限,不仅不能斩草除根还可能导致引火上身,稍微有点常识的人都不会去做。

    所以,白川彩子对钓鱼执法最初的构想估计是青子为了让她出丑而故意弄坏和服之类的小事,但她不知道比起让她出丑,青子更想要夺走她的位置。

    这个女孩是如此没有常性的人,她的目标从始至终都很明确,没有要陪彩子勾心斗角的意思。

    身穿彩衣的少女自楼梯口跌落,她们的目光在空中交错了一刹,彩子着红衣,青子着紫衣,相近的颜色,相似的两人。

    “砰”地一声,彩子在楼梯间翻滚了几下,额头磕到了木质的地板,瞬间昏厥了过去。

    望凝青不满地“啧”了一声,即便旁侧无人,她也用心地演着戏,因为曾经吃过暗亏,所以不敢放松警惕。

    只是昏倒显然不能让青子感到满意,她下了几节楼梯想要彻底弄伤彩子的腿脚好让她彻底失去献舞的可能性,不远处却传来了侍女的脚步声。

    “算你好运。”她目光冰冷地瞥了一眼白川彩子,随即毫不犹豫地转身跑过长廊。

    为了不发出声音,望凝青脱掉了木屐,现在只需按照计划回到陈放和服的室内,便能洗脱自身的嫌疑。

    白川彩子醒来后必定会指认她,但她摔下楼梯险些酿出大祸,青子临时顶替她、帮她收拾残局,事后便可以说是她因为心虚而推卸责任。

    望凝青跑到窗台边,将丝巾环过屋外伸来的树干,收紧,随后一跃而下。落地后穿上木屐回到屋中,侍女打开和室便能看见她在检查和服。

    这种粗鲁的行为放在这个时代的贵族女性身上是完全无法想象的,青子平时的形象维持得很好,所以暂时不会被人怀疑。

    果然,没过多久,走廊上便传来了喧哗声和急促的脚步声,随即纸门被大力拉开,侍女用略带哭腔的嗓音喊道:“青殿,大姬君她——”

    “吵什么?”望凝青看着挂在衣架上的“昼”,这是一会儿她要穿的衣服,“姐姐还没下来梳妆吗?”

    侍女慌得六神无主:“大姬君、大姬君不慎摔下了阶梯,人、人昏过去了!”

    望凝青皱了皱眉,没有表现出过度的焦虑:“怎么回事?没人看着姐姐吗?她身体那么虚弱,这些天练舞没人注意她身体吗?”

    开脱的借口混进了严厉的质问之中,无措的侍女几乎是立刻便接受了这个说法:“大姬君说想要多练练,许是这段时间太辛苦了……”

    众口铄金之下,活的都能说成死的。

    望凝青吩咐人将彩子送入房间,又让人请来的大夫,之后才去向白川家主“请罪”。

    “彩子晕过去了?”白川家主皱眉,“这可如何是好?她怎么能在这个节骨眼上出事啊?”

    望凝青低眉顺眼,涉及正事,她又变回了谨小慎微的“影子”:“侍女说许是这段时间太过刻苦,身体有些吃不消。”

    “那从一开始就不应该揽下这活。”即便是自己的女儿,白川家主也显得严苛而又功利,“青子你去准备一下,代替彩子上台献舞吧。”

    望凝青仰了仰头,思忖是否要说“这段时间我并没练舞难担此任”之类的话推诿一下,但最终还是没说出口,只是心平气和地应道:“是。”

    和白川彩子不一样,白川家主能容忍彩子犯错,却未必能容忍青子犯错。

    他对青子的好是建立在青子有利可逐同时也足够听话的前提之上,若青子当真是个废物,那他看都不会多看一眼。

    当然,青子也不会对此感到难过,她想要的是白川家的权势而非白川家主的感情,她是争夺地盘的饿兽,从不觉得别人对她的好会毫无理由。

    竹内青子换上了那身名为“昼”的和服,又在侍女的帮助下挽起了长发,画上了浓妆。

    仅仅是梳妆打扮都耗费了两三个时辰,最终一身盛妆的竹内青子自屋内步出,当真有如日轮在世,华彩耀耀。

    白川彩子应该已经醒了。望凝青持扇轻掩秀唇,心想。但是她此时再来梳妆打扮也已经来不及了,所以上台献舞的人终究还是竹内青子。

    “真是短暂而又漫长的一生啊。”竹内青子挽起鬓边的发。

    “姬君?”侍女听不清她的低喃,看着光彩照人却神情冷淡的姬君,不知为何有些不安。

    “没什么。”青子伸手接过侍女奉上的桧扇,轻遮半面娇颜,扇面以深蓝明黄艳红三色绘就了夜色中的樱花,只露出一双仿佛会说话的眼,“走吧。”

    傍晚时分的樱花开得极美,庭院内的垂枝樱优雅纤柔,错落有致,庭院外的寒绯樱却已过了花开的时节,殷红的花瓣随风四散,

    望凝青登台时看见了另一边高台上伫立的久我莲,大阴阳师没有穿平日里常穿的深色狩衣,而是着了一身绘有流云飞鹤图样的纯白直衣。

    这一身较之往常的端庄,更显温和可亲。望凝青正兀自沉思,久我莲却察觉到了她的目光,远远投来一瞥。

    这一瞥,他却是目光一凝,唇角似有若无的笑容也尽数淡去。目光落在她的身上,久久不曾挪移。

    怎么?发现我不是白川彩子了吗?望凝青以扇掩唇,却有些想不明白久我莲到底是凭借着什么来认人的,要知道随着时间的流逝,彩子和青子的容貌越发相似,两人的言行举止、谈吐气度都在不断的磨合中无限接近彼此。有时候就连侍女和白川家主都分不清谁是青子谁是彩子。

    望凝青细细地梳理着过往,忽而表情一凝。

    说起来,第一次和久我莲相见时应当是在深夜的庭院里,当时久我莲为了祛除鬼雾应该是用了一个道术吧?

    她当时只顾着逃离,没听清楚他念了什么,但那耀眼的光芒之中,似乎隐隐约约有听见“天目”二字……

    望凝青:“……”

    望凝青开始思考,回去后到底要先收拾灵猫还是收拾司命星君。

    她漫不经心地舞扇,抬手便是一番无自觉的娇美之意,明明是御前献舞,她却跳得宛如高傲的公主自娱独舞,毫无谄媚奉承之意。

    就像那不附庸风雅,执意开在寒木春华时节的寒绯樱。九条修一有些痴然地望着,唇角带着似有若无的笑意,他是真的觉得,这个人夺走了自己的心。

    日落西山,残阳似血,灿金色华服的少女被天光湮没,好似下一秒便要消散在这凄惶的落日里。

    “这……”女眷席上的九条纪子愣了一下,皱眉道,“是谁挑选的和服?”她以为白川家中有人在针对晴雨姬。

    男方席上还未察觉到不妥,只觉得天光夺目,看得有些不甚分明。女眷席上的女房贵女们却纷纷以扇掩面,轻声耳语了起来。

    男人粗心大意,看不出那潜藏在华服美饰背后的险恶用心,女眷们却已见惯了深宅大院中的勾心斗角,不会放过丝毫的蛛丝马迹。

    “那是久保田家竹辻花染技法染成的‘昼’吧?我记得这一套和服便是天价。”有家底殷实的贵女说道,“但这是室内服,侍女不应该不知道啊。”

    平心而论,“昼”这套和服的确很美,但却没有多少贵女有穿着它的勇气。因为它的颜色过于璀璨,太过压人。

    久保田家推出这套和服时,平安京许多贵女都曾为之惊艳,但出手争夺的人却寥寥无几,大家都默认这套服饰只有一笑晴雨的晴雨姬才能压得住。

    “莫不是彩殿托大了?”有贵女轻讽,娇笑,“彩殿莫不是觉得自己的容光连日月之辉都能盖过吧?”

    九条纪子不喜欢白川彩子,但也不希望别人如此嚼舌:“收声,细殿。陛下和大御所御前,这并非光彩之事吧?”

    那贵女咬了咬唇,欠身道:“是我多言了,近来和彩殿闹了些不愉快,一时想错。唉。”

    她道歉如此诚恳,众贵女也想到了一些不愉快的事,纷纷出言安慰,便将此事揭过。

    残阳浓染,金妆已成,就在众人都开始察觉到不妥之时,一身白衣的的久我莲忽而变换了舞步,从男方台上换至了女方的一边。

    女眷席上传来一声低呼,白色淡去了金色的光辉,就像滴于颜彩上的白,中和了她过于锋锐刺目的颜色。

    望凝青抬头,便看见久我莲那双沉静的眼眸,他手中所持的并不是桧扇,而是一枝早樱。

    久我莲放弃了自己的舞步,临时为她伴舞。他的眉眼似有轻愁,抬手似是挽留,他手中的花枝挥舞,残落的樱瓣儿便随着暮风飘零在望凝青的周身。

    望凝青跳了一段,忽而间品出了几分深意,久我莲似乎在扮演一个想要挽留爱人而不得的男子,他的爱人随着樱花的凋零而消散在日暮黄昏的天光里。

    极尽风雅,极尽柔情,极尽符合……樱见祭的主题。

    “……”望凝青瞬间木了。

    久我莲的文化造诣和随机应变能力堪称登峰造极,即便是临时改编的舞步也没有任何人看出不对劲,就连原本隐有骚动的女眷席都安静了下来,欣赏这一处虽然不在预料之内但委实别出心裁的情景剧。九条纪子甚至推翻了自己最初的猜想,觉得身穿“昼”前来献舞应该是晴雨姬早就规划好的事情。

    “这可真是风雅。”天皇抚掌而叹,“以前怎么就没想过呢,舞蹈掺入了故事必然更加触动人心,以后诸家还要效仿你啊,爱卿。”

    白川家主听得眼皮直跳,他可不知道还有这一码事情,但是到底不能自揭其短,只能笑道:“彩子打小便有些小聪明,让陛下见笑了。”

    “聪明是好事,无论男女,我都喜欢聪明的人。”天皇笑了笑,意有所指,“要是人能一直聪明下去就好了。”

    献舞终于落幕,身披霞光的天女消失在哀艳的暮光里,徒留一人形单影只,茕茕孑立。

    久我莲那张雅致迷人的俊颜一旦露出伤感之色,对人造成的冲击堪比山倾。他动作轻柔地抚摸花色凋零的残枝,仿佛佳期已过,年华老矣。

    较为感性的贵女们纷纷捂住心口,或是掏出巾帕轻拭眼角,或是捧起茶杯掩饰喉间的哽咽,所有人都沉浸在那相爱却不能相守的落寞里。

    而退到后台的望凝青已经隐约预感到了不妙,开始思考若是无法拨乱反正,最后该如何收拾残局。

    望凝青的理智让她思考着即将错乱的命轨,但身为竹内青子的那部分分魂却虚浮于无言的触动之中。她虽然没有意识到和服有问题,但她却听见了女眷席的窃窃私语,方才的舞蹈她一定有哪里表现不妥,而久我莲帮她弥补了错漏与裂隙。

    樱见祭的献舞除了开场还有落幕,而落幕的那一场便是白川彩子发难的最佳时机。

    侍女们手忙脚乱地围在青子身边为她补妆,青子也不好询问方才的舞蹈到底哪里表现得不妥当,只能怀着重重疑虑准备下一场舞蹈。

    等到侍女们为她梳妆完毕尽数退去,望凝青一人坐在静室内冥想,房间内的安神香被人动过手脚,但她假装没有发现白川彩子的反击。

    竹内青子不慎睡去,醒来发现天色已晚,她连忙跑出静室朝着前厅奔去,却见灯火明亮的舞台上已经伫立了一个娇俏的人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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