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章 第89章(1/2)
“缪缪走啦?今天怎么走得这么早?”
一错眼, 发现骆明翰一侧脸上留着红印。
“哟?”钱阿姨有点老花, 平时就用根金链子坠着她的老花镜挂在胸前,此刻她摸索着戴上, 看清了, 感觉是被甩了一巴掌。
活得久了什么场面没见过?钱阿姨清了清嗓子, 问了个很有内涵的问题:“那明天缪缪还来吗?”
不问还好,一问,骆明翰的神情明显一僵。
回想起缪存怒气冲冲摔门而去的画面,骆明翰心里一下子没了底。但眼前影影绰绰的都是缪存的画,又安定下来。
这叫挟油画以令妙妙。
“把人吓跑了吧。”钱阿姨絮絮叨叨地放下挎包,“您晚饭想吃什么?”唉声叹气,“缺了个缪缪,真不想下厨了。”
骆明翰冷声:“他给你发工资的?”
钱阿姨哪是造反, 分明是仗着缪存在他心里的地位拿来逗趣, “缪缪一在, 我心里就高兴, 敞亮, 他一走, 我这心里啊, 就灰天暗地的, 干什么都提不起劲儿。”
骆明翰:“……”
钱阿姨打开冰箱,挑拣出食材,继续揶揄说:“缪缪在呢,吃饭都香,不然就您跟我两人,一个小伙子对一个老太太,那确实没滋没味,对吧?”
骆明翰该发火,但是却没发,板着脸冷峻模样,终究失笑了一声,合掌抵着唇,无奈道:“别编排我了。”
钱阿姨也跟着笑。
“你觉得……”骆明翰迟疑了很久,装作轻描淡写地问:“缪缪喜欢我吗?”
“我不敢说。”
骆明翰心里一沉:“为什么?”
“您是有主见的人,我伺候你这么些年了,从寒寒那会儿开始,你处的哪一任我没见过,比您家老太太都见得多伺候得深,”钱阿姨关上冰箱门,声音随着走动忽远忽近:“原本我以为你心里最爱寒寒,所以也没把缪存当回事,您今天这么问我,我不敢说,是因为我觉得你太爱缪缪了,把他放在心尖上,我怕我说得不对,让你难过。”
骆明翰听懂了,自嘲地一笑:“不会,我知道他心里骆远鹤排第一,也知道自己没可能……”他一顿,自语低声说:“算了,你别告诉我了。”
“我觉得缪缪是很喜欢你的呀。”钱阿姨把青菜沁到水池里,语气很寻常地说:“未必就比你弟弟的少。”
骆明翰松下手,缓声问:“……你说什么?”
“这只是我跟lily的感觉,缪缪是小孩子,很多事情凭感觉做主,除非有一个契机,他这样的小孩儿是不会去细想的,譬如他不会想我到底是喜欢骆老师多一点啊,还是喜欢骆明翰多一点,也不会想我要是不喜欢骆明翰,我为什么这么关心他在乎他,风里来雨里去的呢?这样的契机就是缘分,咱们人呐,机缘一段一段都是注定的,有契机了,兴许他就想通了,没有契机,那一辈子也就这么平平和和地过去了,临老了,该忘的也就忘了。”
骆明翰用心听着,神情怔然,继而从心底缓慢地泛起钝痛。
“所以我不敢跟您说,要是缪缪跟你遇不到这样一个契机,那缪缪就想不通这些问题,他也就跟您弟弟走了,也能好好地过一辈子,那我告诉您他喜欢你有什么用呢?平白让你难过。要是真有这样一个契机呢……”钱阿姨濯洗青菜,反复汰着,发出哗啦哗啦的声音。
骆明翰的心跳也跟着她的停顿而缓慢。
“……兴许他就回到你身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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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他妈是靠接吻接好的!
缪存越走越想,越想越气,在马路边的长椅上冷着脸咬着唇坐下来。
要是接吻就能让他眼睛复明,那不要医生不要吃药也不要按摩了,整天就跟骆明翰接吻,一次性亲到他康复也省得他大冬天的舟车劳顿跑来跑去!
缪存拉下围巾,呼吸在冰冷的空气里凝成白雾,更衬得脸颊通红,简直发烫了。他用手背贴着,不知道是用脸暖手,还是用手冰脸。
既然他都影影绰绰看得见了,那明天就不去陪他了,就让他自行痊愈吧!
但是不行,画了一半的画,乱七八糟的画具都在他那儿,总得去一趟。
缪存把脸蒙进环抱的臂弯里,还是滚烫的。
骆明翰就是个流氓,瞎了眼的是他,才会从小到大每次都把他跟骆老师混为一谈。
他一点都不配!缪存气鼓鼓地想。
他回得这么早,正是晚饭时间,室友大概都在外面吃饭画画,所以寝室里一个人都没有。缪存拿出大开本的速写本,靠练速写让自己冷静下来。手机嗡嗡连续震动好几声,他一时没有理会,等拿起来时,已经是半小时后。
从下到上倒序着看,首先便是闵思的连续数个感叹号。
闵思:「!!!!!!!!」
闵思:「你去哪儿了!!!!!」
闵思:「语音未接通」
闵思:「你快看一眼!!!」
闵思:「小仙男,你看看这个帖子。」
最顶上的是一条学校论坛帖子链接:
「管理员别删,我就想问问,在校师生发展师生恋,请问是不是违反了教师法相关条例?」
缪存脑袋里嗡地一声,冷汗从掌心渗出。
「本人三问校方和骆远鹤教授:
1、教育部今年签发的第50号教育部令,颁布了《未成年人学校保护规定》,明确禁止了教职工与学生谈恋爱这一行为红线,我校油画系大二学生缪存,众所周知的破格录取,入学时未满十八,是否适用本条例?
2、作为油画系教授、知名画家、当代大家,在与缪存交往期间,骆远鹤教授有无利用职权为缪存开后门、违规操作、进行权色交易与利益输送?即使是骆教授简简单单地跟第三工作室主任打声招呼,缪存能收到的关照和追捧也足以远胜普通同学。
3、在缪存的入学录取、参展、拿国奖和留学交换这四件事中,骆远鹤教授扮演了什么角色?谁能保证两人之间的交往关系没有正面影响过缪存的利益?」
缪存猛地把手机倒扣向桌面,呼吸急促。
他妈的放什么狗屁?
他跟骆远鹤什么时候谈了恋爱,什么时候有了实质的交往关系,又什么时候有了“权色交易”?!即使是法国交换,那也是他自己夙兴夜寐准备作品所争取来的,推荐信,就算骆远鹤不写,也有的是别的教授写……而那时候他跟骆远鹤甚至连互通心意都没有。
缪存忍耐着反胃的恶心感和心头剧烈的恍然,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再度点开帖子。
这已经被顶上首位hot了,下面回复秒速增长。
「楼主眼睛红得滴出血啦,谁不知道骆老师和缪存从小就认识,缪存一直跟着骆老师学画,也就你眼睛脏。」
「楼主勇士,但是证据呢?无锤论坛实名挂人?要进局子的。」
「刺激留名,看看帖子能不能活过今晚。」
「管理员下班了吧,否则还能hot了?」
「就我一个觉得缪存画画一般吗?灵气都是吹出来的吧,技法又不是顶尖的。」
「ls好酸哦,kk你大作?」
「楼主口口声声质问,好像掌握了确凿证据已经是结案陈词兴师问罪的地步了,证据呢?无图你说个JB?骆老师什么品行我们最清楚,嘴巴一张就要把他钉上耻辱柱?」
「建议楼内不要急着站队,别被当枪使了。」
「没人发现楼主一击脱离了吗?别陪聊了。」
虽然大部分回帖还保持着理智观望的态度,但这样的话题注定会以指数级的讨论量出现在淡出鸟来的校园生活中。学校论坛访问量骤增,又正是晚饭时间,排队打饭的,球场边看球的,走路回寝室的,打热水的,每个人都拿着手机两眼放光一脸兴奋地窃窃私语。
“吃瓜了吃瓜了!”
“卧槽你看hot了吗?师生恋真假的?”
“骆远鹤不像那种人啊。”
“但是他跟缪存确实很亲近。”
“现在重要的不是师生恋,是有没有利益输送,以骆远鹤的地位,要捧出个明星来简直易如反掌。”
“对,这是最恶心的地方,谁他妈管他俩有没有干到床上去?我更关心我的奖学金跟交换参展参赛名额有没有被插后门的顶替。”
缪存终于接起了闵思的电话,“学姐。”他声音平静,但也仅仅只是蛛丝般的平静了,只要风一吹,就会泄露出微弱的颤抖。
“缪缪,你听我说,你先找个地方自己呆着,不要在寝室画室,图书馆也不要去,把网断了,等他们热闹完了就会散的,管理员那边我已经联系了。”闵思在学生会任职,跟分管论坛的校团委相熟,已经联系过了老师。
“你联系过骆老师了吗?”
闵思也急:“他不接电话——不过你别着急,还有别的带队老师,肯定会告诉他的,他是成年人,你不用替他担心。”
挂完闵思电话,这个hot贴已经被删除了,但是话题已经散播开来,整个论坛都在发帖讨论这个事,为了逃脱管理员的铁拳,还迅速发明了缩写和暗号黑话。
缪存给骆远鹤打了个电话,接通了,骆远鹤的声音沉静:“我会处理,你先在骆明翰那里待着。”挂断前,再度叮嘱:“别人问你什么,你都不要回答,也不要澄清,交给我。”
“好的。”
“缪缪。”
“嗯?”
“睡个好觉。”
缪存笑了一笑。
他没有去找骆明翰,因为这件事太乱了,他没办法把这样糟糕的情绪带到他家里去。谢山寒的电话进来,言简意赅:“五分钟后到你宿舍楼下,你在吗?”
他骑着他的自行车过来,上四楼敲开门,扔给缪存一个黑色口罩,一边跟糊弄小孩似的给他乱七八糟地裹着羽绒服围巾。缪存觉得他有点夸张了。
谢山寒斜他一眼:“你低谷了你自己,也低估了骆远鹤,他是社会性名人,他的拍卖是出过圈的,你信不信已经有人搬到校外了?”
缪存拿起手机就想看看,被谢山寒劈手夺走:“你骆老师让你别上网。”
缪存:“?你怎么知道?”
“正常有脑子的人都会这么做。”
缪存被他推着下楼,楼梯上遇到几个同学,都有点狐疑地看着他,似乎想辨认,但身边的谢山寒太不好惹了,随便一道眼锋里就藏着威慑。
自行车飞快疾驰过校园,逆向穿过回寝的人潮。风中有言语,都是有关这段背德之恋的。
只能说,这个发帖的学生很擅长带节奏,一开始就把矛头指向了“权色交易”。事情比想象的严重,果然被有心人搬到了校外公共网络上,现在,相关不相关的都在吃瓜,骆远鹤声明在外,助长了这件事的传播速度。
任何谣言在传播过程中都会扭曲变形。
最开始,是「还记得那个苏富比成交价过亿的画家吗?他好像跟他学生搞同性师生恋了。」
后来,变成了「当代搞艺术的就这德性啊,睡学生,权色交易,ex」
最后,演变成了「高校真的发烂发臭了吧,平常看着高风亮节的老师也性侵学生」
骆远鹤在晚上就收到了通知,让他立即返校,他只能买了深夜的机票。
油画系虽是“系”,但却是美院第一大系,系主任与其他学院的院长平职,第二天一早,骆远鹤便风尘仆仆地出现在了系院长办公室,辛副院长、书记,以及校党委的领导也在,还有第四工作室的主任。
“不管是真的假的,这件事的影响都很恶劣,”院长严肃看着骆远鹤:“远鹤,在这里的没有外人,你实话实说,这些指控有没有根据?属不属实?”
骆远鹤形容疲惫,下巴上已冒了胡青,但眼神还是很沉静的:“我愿意接受调查。”
他态度坚定从容,院长先是一喜,松了口气,继而琢磨出另一层意思来:“什么叫愿意接受调查?如果是谣言,我们直接辟谣——”
“我确实喜欢缪存,但没有跟他进行过任何交易和利益输送,缪存的每一个成绩都经得起查。”
辛副院长诧异地瞪着他,其他校领导也全部是被噎住了的模样,偌大气派的办公室里,竟然一时间悄寂无声了下来。
最终,院长缓缓地一字一句咬牙切齿地说:“骆远鹤,你眼里是真没纪律啊!”
“等等,你是不是喜欢缪存先放一边,现在要解决的是,你跟缪存之间有没有实际的交往关系?有没有有违风纪的行为?”辛副院长打圆场,示意大家稍安勿躁,边对校党委的领导解释:“老高,缪存这个学生我也很欣赏,我可以说,他现在的成绩和机会跟他的天赋是完全成正比的,上升不到权色交易这种高度。”
院长办公室的固话叮铃作响,院长接起,秘书的声音传入:“团委的消息,论坛那边又有新的帖子了,这次是带照片的。”
“什么带照片?”院长蹙眉,“那个学生找到没有?”
宿舍楼都是同一个ip地址,靠ip只能锁定到是哪一栋楼,而且锁定的那个楼下还有一家蛋糕店,一家咖啡厅,要找到具体的发帖人,还得挨个问、调监控。但是这件事查起来敏感,一不小心就会被学生发到外面去,说学校要抹杀自由发声,那事态就完全不同了。
院长打着电话时,辛副院长已经打开了论坛,看到了帖子。
“我看看……”第四工作室的主任扶了扶眼镜,蓦地没声了,愕然地看着屏幕,继而抬起头来,震惊又复杂地看着骆远鹤。
“骆教授,这些照片,你可不好解释啊。”辛副院长叹了一声,把手机递给骆远鹤。
十数张照片,都是缪存跟“他”的亲密合影,有车里接吻的,有车边拥抱的,有出入同一小区的,还有在西双版纳的村子里一起散步,缪存踮脚圈着“他”脖子的,不一而足。
院长那边也挂了电话,跟书记交换了个眼神,震怒得气都不顺了:“这又是怎么回事?!”
骆远鹤勾了勾唇,自嘲地笑了一声,垂着脸:“这是缪存跟我哥哥的。”
“你哥哥?”
“我双胞胎哥哥。”
“双胞胎?”
“同卵双胞胎,我们长得一模一样,他叫骆明翰,照片都是他。”
书记差点要指着鼻子骂了:“你别在这种事上开玩笑!有什么就说什么,我们之后才好商量对策,该调查调查,该声明声明,你这种低级的谎言……”
“是真的。”骆远鹤淡淡打断他。
书记噎了一下,神色还疑心着,校党委的领导打圆场:“好了好了,法庭上还疑罪从无呢,何况骆教授的为人口碑我们都是很清楚的,远鹤,既然这样,那我们就大胆辟谣,也别说学生有心造谣了,就说他搞错了,大事化小,尽快把舆论平息下来。”
所有人都默默点头,校领导看着骆远鹤,征求他的意见:“你觉得呢?”
这没有什么觉不觉得的,若是事实如此,那当然就该这样处理,简直是逢凶化吉否极泰来的局面。
但骆远鹤沉默了。
“怎么,你还有什么犹豫的?”
如果没有这些照片,骆远鹤一定会依他们所言出声明。
但是现在,他不愿意。
一圈行政领导都探究地、迷惑地紧盯着他,等着他的回答。
很奇怪,他以前总是在找着一个答案,那就是他究竟有多喜欢缪存,有没有到了“爱”的地步,即使已经决定跟缪存在一起了之后,他也没有停止过拷问自己、站在很远的地方冷目考察自己——
真的已经做好了决定,有了这样的觉悟和决心,可以好好地爱他一辈子吗?
在这一秒,骆远鹤的人生如同走到了一片寂静、纯白的无主之地,他看到了那个答案。
是的。
他寻寻觅觅反复拷问了这么久的问题,在这一刻迎接到了自己命中注定的答案。
他的确爱缪存,因而不愿意公开辟谣,公开承认缪存跟他的哥哥才是交往关系,公开抹杀未来他和缪存再在一起出现的可能性。
骆远鹤的心口一松,怔然地想,他找了这么久的答案好像并没有什么特殊,决定的这一刻,也并没有迎来山呼海啸般的激荡或颤栗,他如同只是推开了一扇门,走了出去,迎接了内心的安排。
“我不打算出声明,缪存的成绩、奖学金、交换名额,都可以调查,我跟他都问心无愧,调查结束,我会辞职。”骆远鹤以他一贯平淡的口吻说:“我想,这样对公众的交代也该够了。”
“什、什么?”
所有人都觉得他脑子坏掉了。
“骆远鹤,你冲动什么?你辞职,传出去就是坐实了你搞师生恋有损师德有违校训!你知道这是多大的污点?将来你无论画什么、取得了多高的成就,在别人眼里也就只剩下了一个睡学生的名声!”辛副院长严词厉色,“不要拿这种事开玩笑!”
“我是认真的。”
“你跟缪存没有谈恋爱,这件事就必须澄清!”办公桌被猛地一拍,茶杯盖蹦起,书记吹胡子瞪眼:“由不得你!”
“我跟他互相喜欢。”骆远鹤淡淡地询问,“澄清什么呢?将来我们一定会在一起,我会跟所有媒体、拍卖行、收藏家介绍他,我的名字永远会跟他一起出现,你们觉得,这样的澄清有意义吗?”
“你太年轻了!”工作室主任急得冒汗,他跟骆远鹤最熟,故而最了解他状似散漫的外表下有多固执,“就算你跟缪存两情相悦,也可以等他毕业以后,那时候谁都管不了你,现在既然还没有交往之实,那你澄清一下,也不算撒谎,你再想想清楚!这是你一辈子的清誉!”
“我看……”辛副院长烦得掏出了烟,示意了一下:“不介意吧?”
何止是不介意,简直争先恐后的都要来一根。一番吞云吐雾后,辛副院才沉沉地说:“依我看,这件事有两个当事人,我们也该问问缪存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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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山寒吹了声口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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