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第040章(2/2)
陆见微特意搬了把椅子,悠闲坐下。
“你来了。”胡九娘抬起眼,森冷的目光刮过陆见微昳丽的脸,眼底生出极致的痛恨,“狐狸精!”
陆见微是见过大场面的,从不会因为别人嫉妒的言辞惩罚自己。
“我本来不想见你,怎奈你在牢中百般哀求,我又人美心善,只好答应韩啸风,见你一回。”
“哈!”胡九娘发出嘶哑的嗤笑,“人美心善?你一个不会武功的废人,能让玄镜司紫衣使挡在前面,不是狐媚子是什么?”
陆见微漫不经心道:“你太狭隘了,紫衣使算什么?就算是指挥使,也得乖乖给我送钱,替我办事。”
胡九娘:“……”
她真的,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人。
“你求我来,倘若只是想说这些,恕不奉陪。”陆见微作势起身。
胡九娘叫住她:“你到底是什么人?能解‘群芳妒’的毒,难道出自神医谷?”
“你徒弟也能解,她也是神医谷的?”陆见微反问。
胡九娘冷哼:“她?你真以为她是什么好东西?她这人惯会装模作样,讨巧卖乖,要不是她害我,我能变成这样?”
“害你?”陆见微故作诧异。
胡九娘果然闷久了,分享欲很是旺盛。
“我那天本可以杀了那小孩,可她非要喊一声有人来了,就是为了救一个负心汉,真是可笑。”
陆见微顺着她的思路问:“你既然已经用了‘群芳妒’,为什么还要出手击杀他?”
“他听到我的声音,说我是破锣嗓子!”胡九娘揪起一把稻草,想要狠狠扯碎,却因全身无力,只得愤愤松开。
陆见微蹙眉:“你要接受现实,你的确是破锣嗓子,听得我耳朵疼。”
“你——”
“不过,她阻止你杀人,跟害你有什么关系?”
胡九娘哼笑:“那小孩若是当场咽气,就不会被你救活,你解了毒的消息估计被那死丫头知道了,她的心思就活泛了,竟敢费心思引我入套!我呸!”
“你的意思是,她发现有人能解‘群芳妒’,认为这可能是一个摆脱你的好机会,所以在你动手杀害有外室的男子时,故意说服你留下外室的性命,以人质之名,让你陷入无法辩解的地步,又或者,她还可借此留下线索,让官府的人早点找到藏匿人质的地方,毕竟——”
陆见微目露欣赏,“毕竟望月城就这么大,总能找到的。”
“你确实不笨。”胡九娘难得赞了一句,不需要她浪费口舌解释,还能省点力气。
“等到你落网,她就可以找我帮她解毒,”陆见微接着推理,“你是这样想的?”
“难道不是?”胡九娘冷冷盯着她,“那死丫头精得很,她早知道我没有真正的解药,一直想摆脱我,呵,也不看是谁把她养大的。”
“可她身上的毒,并非是‘群芳妒’,又如何判定我能解?而你说的养大,就是下毒控制她?”陆见微猜测,“你之所以一直留她在身边,是因为她在药毒上的天赋吧。你用的‘薄情郎’,是出自她之手。”
胡九娘沉默片刻,骤然发出尖利不忿的怒吼。
“我不甘心!我不甘心!凭什么你们都比我有天赋!林从月是这样,死丫头是这样,就连你这个狐狸精也是这样!”
“原来你用的‘群芳妒’,真是从林从月那里偷来的。”陆见微大致捋清了事情的脉络,“你徒弟中的毒,又是从哪儿弄来的?”
胡九娘嗬嗬狞笑:“我死了,她也活不了多久!你知不知道,林从月她就是个蠢货!”
陆见微:“哦?”
“‘群芳妒’被神医谷破解后,她一气之下,又尝试制作新毒,她在‘群芳妒’的毒方中加了一种少见的毒物,那毒她自己都没来得及找出最完美的解药,然后她就死了,只留下毒药和一张解药方子,可方子上的解药,并不能根除,只能压制,必须每个月服用一次。”
“她死后,你偷了她所有的东西,并用这些东西想成为第二个林从月,想获得全江湖的敬畏,可你不是林从月,不论是她的毒方还是医术,你都学不会。”陆见微一针见血,“你永远活在她的阴影之下。”
“不是所有,那个令人作呕的负心汉也偷了她的东西。”胡九娘声音陡然拔高,“我也不比她差!我教了个徒弟,她把林从月的医术都吃透了!她比林从月更厉害!”
陆见微挑眉,又想徒弟死,又用有天赋的徒弟自欺欺人,这也太矛盾了。
“可她没能解了林从月的新毒,她没有打败林从月。”
胡九娘又开始发疯:“林从月没留下毒方,谁也不知道新加的毒物是什么。多给阿迢一点时间,她一定可以,一定可以的!”
“可是她已经被你害进了牢里。”
“是我逼迫她的,我用毒威胁她,杀人的也是我,她没杀人,她还救了那个小孩,救了那些狐狸精,她没罪,你们放了她,快放了她啊!”
陆见微静静看她疯癫。
事情真的这么简单?
胡九娘能成为五级武者,说明她习武天赋不差,这样的人,会仅仅因为在药毒之道上比不过别人而发疯吗?
她用“薄情郎”杀人,杀的都是养外室的负心汉,说明男女关系在她心中占据了相当重要的位置。
如果是事业和爱情同时输给同一个人,这就能解释得通了。
陆见微审度她的表情,说:“你喜欢的人喜欢林从月。”
“放屁!”胡九娘立刻从疯癫状态中醒神,死命拍着栅栏,却用不上力气,“男人算什么东西?也配我喜欢?林从月就是个蠢货,男人说点花言巧语就相信他了,我呸!”
陆见微:?
“你不会以为我因为抢男人抢不过她,才这么恨她吧?”胡九娘轻蔑道,“你们这种狐媚子,心里只装得下男欢女爱。”
陆见微是真的有点惊讶了。
“那你为何杀了那些养外室的负心汉,甚至还要对一个玩过家家的孩子下手?”
胡九娘眯起眼,“他们的存在,除了给妻子添堵,还有什么用处?没了他们,女人就不用相夫教子,被所谓的情爱荼毒了头脑,林从月也就不会为了臭男人放弃医道,更不会因为男人背叛就用毒杀人,成了人人喊打的女魔头。”
“啪啪。”陆见微由衷鼓起掌,“胡九娘,方才是我低估了你的格局。”
“你还不算愚蠢。”胡九娘傲慢地瞥她一眼,“我杀那些男人,是为了救更多的女人逃离魔窟。”
陆见微笑道:“你说的林从月放弃医道,又是怎么回事?”
“呵,那个蠢女人,就因为丈夫说不喜欢她抛头露面在外行医,就决定回家生孩子,不再行医救人。”胡九娘露出一言难尽的表情。
“我承认,我没学医的天赋,这么没天赋的我都没想过放弃,甚至因为尝试毒草嗓子变成这样,她那么有天赋,却因为男人的话轻易放弃医道,我越是想不通,就越不甘心。”
“既然她已决定回去相夫教子,后来为何又落得那般下场?”陆见微不对别人的选择做出评价,但她想继续吃瓜。
“你想知道?”胡九娘眼里透着狡诈,“那你告诉我你的身份,还有压制内力的药叫什么名字。”
她虽没天赋,可对药毒的了解并不少,只是没有能力做到推陈出新,只泯然于众人罢了。
她从未见过这种药,非要弄个明白。
陆见微想了想,说:“这药之前没名字,我给它起个名字吧,就叫‘寻常客’。”
江湖客仗着武力胡作非为,不把寻常百姓的命放在眼里,此药正好能让他们感受一下成为“寻常百姓”的无力,故取名“寻常客”。
胡九娘:“你的身份呢?”
“我只是一个平平无奇的客栈掌柜。”陆见微说得坦然,没有半点撒谎的痕迹。
胡九娘审视她的面容,忽地笑了。
“我能看出来,你跟林从月不一样。你和我有共鸣,我跟你很是谈得来,如果我能早点遇到你,说不定能成为朋友。”
“不,你只会嫉妒我的天赋和美貌。”陆见微可不会被她“迟来的温柔”蛊惑。
“你说那么多,表达你对林从月的恨铁不成钢,终究只是掩盖你对她天赋的嫉妒,而她轻易放弃行医的行为,更是激怒了你。你求之不得的东西,她却不屑一顾,你恨她。”
胡九娘沉默良久,面上疯狂尽散,平静开口。
“对,我恨她。”
“她怎么就不明白,男人能在她怀孕时偷吃,说明根本不值得爱。她却因为这点小事,放弃了当初的承诺,她承诺要和我一起成为江湖第一神医。”
“我恨她如此脆弱,我恨她轻易放弃昔日梦想,我更恨她,打碎了我所有的希望。”
仅凭胡九娘的口述,陆见微很难想象她们之间复杂的爱恨情仇,但能理解,对于没有天赋的胡九娘来说,见证有天赋的朋友登顶武林也是一种美好的愿景。
可林从月背叛了她们的梦想,自此,两个人都一脚踏入了地狱。
“我还有一事不明。”陆见微问,“你本可以在杀人后离开望月城,为何还要留在此处,玩这种拙劣的请君入瓮的把戏?”
“你在说什么,我不明白。”
“你知道你徒弟一心要摆脱你,也从你手下救了人,你明明可以轻易阻止,为什么还要答应她?”
“我没有。”
“你对她,还有最后一点良心。”陆见微凝视她的眼睛,“你故意弄这一出,是不是已经不想活了?”
胡九娘哼笑,“我没那么高尚,我就是听说有人轻易解了‘群芳妒’,想亲眼见识见识。”
“就是这么见识的?”
“……”
胡九娘说了这么多,似是累了,闭上眼,不再理睬她。
陆见微暗叹,如胡九娘这般爱恨交织的情感,她恐怕一辈子都无法体会。
这种肆无忌惮、滥杀百姓的行径,她也不敢苟同。
至于胡九娘心里到底是如何想的,她不知道,也不想知道。
一个疯子的逻辑,没必要深究。
陆见微出了牢房,跟小客感叹:“我本以为胡九娘搞出那么粗陋的圈套,是个蠢笨的人。”
小客:“现在呢?”
“依旧是个蠢笨的人。”
小客:“……”
“她说林从月因为男人背叛入魔,她又何尝不是因为另一个人入魔?”
“有道理。”
片刻后,韩啸风大步走来,告诉陆见微:“胡九娘全招了,她说所有事情都是她干的,胡阿迢,就是她徒弟,是被她用毒胁迫的,没主动害过人,甚至救了牛小喜和那些外室。”
陆见微问:“胡阿迢会怎么样?”
“她从六岁就被胡九娘下药胁迫,年纪小,没有主观害人意愿,且因中毒无解,寿数不长,便免予惩罚。”
“嗯。”陆见微没发表意见,“案子结束,我该回客栈了。”
根据小客反馈,客栈外头黑厚黑重的忍耐快到极限,她再不回去,黑风堡的人说不定要强行闯入。
客栈外。
黑风堡的弟子们依旧围拢监视。
黑厚黑重满脸焦躁,恨不得立刻闯进客栈干掉蓝铃。
忽有一人指着不远处,说:“你们看,那边是不是有人?”
众人闻声看去。
百来人手持锹铲,奋力将膝盖深的积雪往路边掀去。
“是那群没钱赎身的江湖客!”
“他们在干嘛?”
“你们谁去问问。”
真有人跑去问,然后一脸震惊地跑回来。
“到底怎么回事,快说啊!”
那人瞪大眼睛:“他们说,陆掌柜为了行车便利,特意嘱咐他们清理路面积雪,从望月城一直清到客栈,要是她回客栈的时候还没完成,是要接受惩罚的。”
众人:“……”
黑重后怕地问:“哥,咱们还进客栈吗?”
“不,不进了!”
真是个可怕的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