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0章 佛怨(2/2)
任遥从未和同龄女性如此亲密过，她有些失措，紧绷地点头：“好。”</p>
明华裳的眼睛笑成月牙，眸光温暖明亮：“太好了。我看右边这间投缘，任阿姐，你能不能让我先挑？”</p>
任遥这些年把自己当男子，时刻警醒自己不能比男郎差。她花了太多时间练武，在人情世故上就强差人意，和洛阳的姑娘们根本说不到一起去——自然，她也不想融入那些闺秀便是了。</p>
但哪怕任遥这样迟钝的脑子，都意识到明华裳在给她台阶下，用一种很舒服的方式让大家都有面子。</p>
任遥越发茫然，这是她第一次感受到同龄人的好意，堂兄弟和同龄少年都是她的竞争对手，闺秀小姐嘲笑她粗野、像个男人，过往十七年中，只有祖母对她好。</p>
可是祖母老了，那样强硬、睿智、无所不能的祖母也说出让她赶快嫁人，找个好人家庇护之类的话。任遥一直孤独而紧绷，她以为世上女子要么像菟丝花一样，只知道依靠别人；要么像女皇、祖母一样，手腕强硬，雷厉风行，像一团暴烈的火，会灼伤所有人，包括家人。</p>
她第一次见到明华裳这样的女子，和那些被她视为菟丝花的大家闺秀一样漂亮美丽，却又像水一样温柔通透，润物细无声。</p>
任遥慢了好几拍才点头，明华裳笑盈盈向任遥道谢，然后就带着招财、如意进右边的屋子。</p>
任遥在原地愣了半晌，平南侯府的丫鬟上前，小心翼翼问：“娘子，您有什么不满意吗？”</p>
任遥回神，低声摇头：“没有。”</p>
她说完意识到自己竟然在犹豫，她用力掐了手臂一下，让自己重新强硬起来，说：“快收拾东西，晚上太平公主要设接风宴。这么好的机会，决不能错过。”</p>
丫鬟叉手，小心翼翼应诺：“是。”</p>
明华裳中午住入自己的客房，招财、如意在安置细软，明华裳就坐在榻上看她们忙碌。要不是招财提醒，明华裳甚至能在榻上睡过去。</p>
招财刚才听到隔壁屋子门响了，想来是平南侯府那位娘子出门了。她再看向自家娘子，昏昏欲睡，哈欠连天，颇为恨铁不成钢：“娘子，今日许多名门郎君都要来，是择婿的大好时机。这么好的机会，您怎么能睡觉呢？”</p>
“是啊。”如意也跟着劝，“娘子，就算您不为了嫁人，为了国公府，也该多结交些人脉。”</p>
明华裳知道自己必须出门了，只好不情不愿地站起来：“知道啦，都申时了，我还没吃东西呢。”</p>
招财恨不得用力摇一摇自家娘子的脑袋，将吃和睡从她的脑子里扔出去：“娘子，太平公主家大业大，宴会上肯定有吃食。您去宴会上再吃。”</p>
如意见明华裳还是早晨赶路时那身装扮，忙道：“娘子，相看时第一面最重要了，您怎么能穿这身出去？招财，从国公府带来的衣服呢，快拿出来给娘子更衣。”</p>
“不用。”明华裳止住过于激动的丫鬟们，伸手看了看身上的襦裙，说，“神都里谁认识明华裳，大家只知道明华章有一个龙凤胎妹妹罢了。这匹暗花龙凤锦是祖母给&#303</p>
40;布料，喜庆，庄重，和二兄身上的衣服一看就是同一套，正适合今日的场合。别折腾了，我看这身就很好。”</p>
明华裳说的也有道理，但招财不甘落后，还是给明华裳重新绾了元宝髻，精心搭配了掐丝金银簪。</p>
明华裳和明华章那种清冷高贵的长相不同，她脸颊流畅柔美，眼睛又大又圆，红唇饱满莹润，未语先带三份笑模样，精致漂亮的像画上的观音童女。她梳了元宝髻后，优越的颅线显露无疑，圆乎乎的，看着就很讨喜。</p>
招财仔细调整发簪位置，终于满意：“好了。娘子这么好看，一定能在宴会上一鸣惊人，觅得佳婿。”</p>
明华裳敷衍地笑了笑。</p>
冬日天黑得早，等明华裳终于出门时，外面天色已成蒙蒙黑。明华裳裹上披风，提着灯往接风宴走去。她到时，宴会场已经是觥筹交错，人满为患。</p>
太平公主一出生就是最尊贵的公主，习惯了奢靡享乐，爱玩也会玩。她这次宴会没有设在殿内，而是半开放式，花厅连着游廊、亭榭，不远处就是雪地和山林，既文雅又有野趣。</p>
捧着金盘的侍女鱼贯从廊中走过，衣着华贵的男女凑成堆交谈，诗人画家挥毫即兴创作，雪山玉堂浮灯，宝髻花簇鸣珰，盛世气象扑面而来。</p>
明华裳进来后，很轻松就找到了明华章。无他，哪怕在人才济济的宴会，明华章的风姿仪容也出众的过分，他站在积雪的松林旁，都不需要装饰，满堂锦衣貂裘霎间成了他的陪衬。</p>
气质这种东西很难言说，但一群人站在一起，就算旁人盛装浓抹、精心雕琢，也比不过他简单一只玉簪束发更惹人注目。</p>
明华章长得高，他感觉有人靠近，一回头就看到了明华裳。谢济川顺着明华章的视线看去，笑道：“呦，二妹妹来了。”</p>
两旁的男郎看到明华裳和明华章如出一辙的衣服，问：“这是……”</p>
明华章有些意外明华裳竟然来了，他示意明华裳站在自己身边，给其余人介绍道：“这是我的龙凤胎妹妹，二娘。”</p>
明华裳叉手行礼：“见过诸位郎君。”</p>
郎君们对镇国公府的二娘没什么印象，但一说起明华章的双胎妹妹他们就懂了。他们面露了然，目光扫过明华裳，十分惊讶：“二娘子还真是神秘，以前怎么没见过？”</p>
当着明华章的面，他们不好点评明华裳的容貌，但显然明华裳的相貌远超他们的想象。镇国公府这对龙凤胎在京城里很出名，以前只见龙不见凤，他们还以为明华裳其貌不扬，这才不好意思出门，没想到她分明娇艳秀丽的很。</p>
明华裳不好意思说因为她太不思进取了所以懒得出门，努力找了个体面的说法：“我性情喜静，很少出来走动，让诸位见笑了。”</p>
面对这样一位甜美可爱的少女，谁忍心责备？少年郎们立刻表示文静好，有一个人想试探明华裳定亲了没有，玩笑道：“景瞻，你还真是小气，有这么可爱的妹妹却藏在家里，都不让我们知道。”</p>
明华章眉眼动都没动，四周热闹喧嚣，而他眼珠清冷漆黑，细长的双眼皮像水墨勾出来的远山，内勾外翘，眼尾平缓而微有挑意，当他不说话的时候，那股居高临下的料峭冷意扑面而来。</p>
他皮相白，穿朱衣越显冷月清姿。明华章完全不在乎四周人的打趣，垂眸对明华裳说：“你刚来，还没拜会主人吧？我陪你去见太平公主殿下。”</p>
明华裳和明华章不太熟，但直觉明华章有点不高兴了，要带着她离开这里。明华裳对谢济川和其他几位少年笑笑，脆生生应下：“好啊，多谢二兄。”</p>
兄妹两人转身离开，他们两人穿着同样的颜色，只不过一高一低，一个裁剪简单一个裙摆华丽，并肩走在一起登对极了。其余众男郎在背后看着，叹道：“有个双胎弟弟或者妹妹真好，无论去哪里，一照面就能告诉别人他们是从一处来的，天生比旁人亲近。”</p>
“不过话说回来，我还以为明华章的妹妹也是冷美人呢，没想到竟完全相反，相貌性情都很甜。”</p>
“是啊，他们兄妹虽然是龙凤胎，但看起来一点都不像。”</p>
谢济川目光从人群中收回，浅浅笑了笑，说：“那边赛诗似乎很热闹，不如我们也去看看？”</p>
众郎君应是，一群人意气风发朝灯架走去。与谢济川等人完全相反的方向，明华章带着明华裳走上</p>
回廊，问：“你怎么出来了？”</p>
明华裳道：“好不容易上了山，总不能一直在屋里待着，总该出来给东道主请安。”</p>
明华章说：“我先带你去见太平公主，然后送你去暖阁那边。那里多是未婚女眷，你们小姑娘更有话说。”</p>
其实明华章和明华裳同岁，但他处处以长辈自居，一口一个“你们小姑娘”。明华裳点头，十分乖巧：“好。”</p>
太平公主现在在后殿休息，以她的身份根本不需要和人交际，想见谁直接叫过去说话即可。明华章很快到了，他目光从紧闭的门窗上扫过，不动声色对侍女说道：“在下镇国公府明华章，带舍妹来拜见太平公主，劳烦通传。”</p>
过了一会，侍女回来了，引路道：“公主就在里面，郎君、娘子请。”</p>
明华裳跟在兄长身后进殿，一进门差点被殿中的暖香熏得打喷嚏。她悄悄皱了皱鼻尖，把痒意压下去。明华裳行礼时，余光从殿中扫过，意外地发现除了太平公主，还有两个年轻男子在。</p>
明华章就像没发现一样，镇定从容地拱手：“臣参见太平公主，参见临淄郡王、巴陵郡王。”</p>
明华裳暗暗惊讶，这就是皇储的儿子，临淄王和巴陵王？她不敢表露到脸上，赶紧跟着兄长一起行礼：“臣女拜见公主殿下、临淄王、巴陵王。”</p>
太平公主人到中年，越显得雍容华贵。她的发髻高高耸起，上面簪着大红色牡丹绢花，皮肤白皙莹润，处处彰显着养尊处优。</p>
她目光从堂下穿着一样衣服的少年少女身上扫过，顿了顿，问：“本宫听说镇国公府诞下一对龙凤胎，莫非就是你们？”</p>
明华章眼睫下垂，肩膀挺得笔直，不卑不亢道：“正是臣和舍妹。”</p>
龙凤胎是吉兆，此刻一对漂亮的少年少女穿着朱红衣服站在面前，实在喜庆极了。太平公主逐渐露出笑，道：“兄长常见，妹妹本宫倒是第一次见。走近些，本宫好好看看。”</p>
明华裳本能看向明华章，明华章对她细微点头，明华裳这才提心吊胆走到台阶上。她心里面紧张极了，但见到人时，还是粲粲绽出笑脸：“臣女给公主殿下请安，祝殿下上元康泰。”</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