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少年时(1/2)
原昭月愣住了。
她设想过很多种情况。
例如仇不语问她为什么,她便能顺势说出自己已经知道他刻意藏拙的事,再假惺惺地说一句,自己看他优秀,起了爱才之心,这才想收为弟子。
反正只要自己不说,没人想得到自己的谋算。
但林林总总这么多,她从未想过,仇不语会拒绝她。这个想法连出现都没有在原昭月的脑海里出现过。
毕竟......谁会拒绝帝师呢?
帝师有着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尊贵身份。被帝师收为亲传弟子,是每位皇子梦寐以求的事。
储君之位和亲传弟子绑定后,帝师便成了所有人眼中的香饽饽。
连三岁小孩都知道,这两个字绝非简单的字面意思。真正重要的,是帝师亲传弟子的身份,背后所代表的权势,地位,还有切切实实的好处。
“为什么?”
少年低垂着头,只能见到他乌黑的发顶,和平静到近乎敷衍的声音。
“学生愚笨,胸无大志,不堪重任。”
“是吗?”
闻言,原昭月脸上的笑容淡了下来:“策论被林大学士公开赞言,武课不仅修习出内力甚至还颇有小成,七殿下若算是愚笨的话,这上京应当也没有聪明人了吧?”
这一回,惊讶的人成了仇不语。
后者猛然抬眸,从始至终泰山崩于前而不色变的镇定神情总算不复存在,黑眸中出现切实的愕然与深深的戒备。
“七殿下不必如此,我总不至于连这点雅量都没有,做不成师徒,也不至于出手针对一个小孩。”
原昭月却并没有要多说的意思:“特地替二皇子遮掩,果真是兄弟情深。”
她直接挑破了仇不语和仇扬耳联合起来掩饰的誊抄功课一事。
然而仇不语却仍旧一声不吭,不为自己辩解,像个事不关己的漂亮假人。
原昭月彻底失望:“此事到此为止。来人,带殿下去领罚。”
说完,白衣帝师拂袖而去。
等彻底走进内殿后,她的脸色才彻彻底底冷了下来。
殿内的侍女见了,吓得战战兢兢跪了一地。
原昭月挥挥手:“都出去。”
看着侍女们一个接一个离开,将沉重的内殿大门关上,原昭月才脱下厚重的白裘外袍,在早已用炭盆熏得滚烫的软塌上躺下,抿起唇角。
她心里窝着团无名火。
若非那个没头没尾的预知梦,原昭月也不可能注意到向来低调的七皇子。
仇不语最后既然成为隔壁北冥国的皇帝,得知了未来的原昭月不可能对他不产生防范之心。若从现在开始将人纳入自己掌控之中......原昭月有九成把握,绝对不会发生梦里的未来。
再者,仇不语的天资摆在这里。若只是掌控,未免浪费,原昭月还有别的心思,例如悉心教导,将其打造成一把好用的刀,岂不更好?
说到底,是收仇不语为徒,亦或者现在开始针对仇不语。
——是敌是友,全看她抉择。
原昭月的确本着任务至上的想法。但说到底不过是她身为神女的骄傲懒得去针对这么个小少年,这才高抬贵手。
可偏偏仇不语就是这么不、知、好、歹!像块又臭又硬的石头!
想到这里,原昭月忍不住气极。
不管是身为神女还是帝师,她从未被人这么直白地拒绝过。
非要说的话,她还看不上仇不语呢!
连二皇子欺负他都不敢吭声,就算未来能有幸捡个皇位,也不过如此,无需在意。
“抱元守一,屏息凝神。”
越想越气,原昭月干脆从软塌上坐起,盘腿坐下,气沉丹田。
识海内,三滴神女精血仍旧散发着淡淡的光晕。
看着完好无损的精血,原昭月心情好了不少。
在仙界,神女和寻常的仙人不同。
神女只有在天地缺少灵气,觉得该孕育的时候,才会育出一位,可能生自仙神,也可能天生地养。这千年来,仙界诞生的神女也不过原昭月一人。
——每位神女生来便有三滴珍贵无比的心头血。
这精血可以生死人,肉白骨,用途甚广,神女们一般都会留到自己度生死大劫时用。但最多也只会使用两滴,最后一滴必须留着。
第三滴心头血,是神女的根,也是神女的命。
若是取走,不仅全身修为会被化去,永失仙位,还会神陨。
原昭月在心里默念清心诀,引导其中一滴心头血开始慢慢旋转。
她仍旧对那个梦境十分在意,在意到昼夜难寐的地步。偶尔有时想起梦里那双慑人的黑眸,都会生起心惊肉跳之感。
如果可以的话,原昭月想再尝试一下,探求更多消息。
只是主动探索和被动探索,终归不太一样,终归需要付出些代价。
帝师宫外,书童端着托盘,奉到廊下。
这条走廊环绕着整个帝师宫,有一半建在寒潭上,旁边躺着条朱红色的长椅,夏日用来游园赏鱼。只是换做冬日,谭水都结了冰,这不加盖的长廊就是折磨了,冷风呼啸,站在廊上只余冷。
“七殿下,已经搭好了。”
宫人们在走廊上就着长椅,搭了个简易的书台,上方摆着一卷《岁说》和用来抄写的纸笔,墨也磨好了,旁边搁着个暖炉温着。
书童为他铺好纸:“宫内摆不下第二张书台,只得委屈殿下了。”
方才仇扬耳也正好过来罚抄,只不过他被宫人领进帝师宫内,据说在殿内同样搭了个用来抄写的书台。
帝师宫内皇子们都进去过,帝师体弱,所以夏日炎热,里边冰块永远充足;冬日寒冷,炭盆五步一个,熏得如同春日般温暖。
一宫如此之大,更不可能放不下两方书台,更不至于非得让人在寒风里坐着。仇不语清楚,这就是在罚他。
老师罚学生,天经地义。放到太学或者沧澜学府去,不说誊抄课业,单单欺骗师长一向,都得戒尺教鞭伺候,对比起来,抄书倒是最轻的了。
非要说的话,其实仇不语不太明白。
他不知道为什么帝师会提出要收他为弟子,在拒绝后又如此不悦。
明明在对视的时候,仇不语能明显感觉到那一闪而没的杀意。
他点头道:“无碍。”
说完便在寒风呼啸的走廊上坐下,提笔开始抄书,字迹冷冽凌厉,颇具筋骨,力透纸背。
事实上,这种天寒地冻的环境对仇不语来说不过家常便饭。更早之前,在漫长的,毫无还手之力的冷宫生活里,刚刚懂事的小皇子便帮着嬷嬷一起,往冬日的井里提水,砍柴生活。
冷了,便搓手取暖,巧用内力。那么多年,都是这么过来的。
穿过走廊的寒风吹起少年扎在脑后的长发,像吹起一帘旧梦。
......
催动心头血后,原昭月成功入梦了。
她能够清楚地感觉到自己正在梦里,窥见久远未来。
只不过这个未来似乎并不那么友好。
因为梦的开头,她便走在一片断壁残垣。周围火海冲天,到处都是从天上散落的木板和折断的桌案,华美的宫墙付之一炬,吼声震天。
只消一眼,原昭月便能看出这里正是南烬国皇宫。
南烬国先帝沉迷于建筑艺术,在宫内大兴土木,留下了不少建筑瑰宝,即使碎裂后也能看到不少皇家徽记。
远处,身穿玄甲的将士正在骑马飞奔,同色旌旗在雾蒙蒙的天空下尽情舒展飘扬,那是隔壁北冥敌国的旗帜。
梦里的身躯并非自己能控制的。于是原昭月只能用自己的视角看着‘自己’运起轻功,在宫里梯云纵月,连伪装停下来换气或者借力都没有,短短几个呼吸就从帝师宫飞到了金銮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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