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少年时(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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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黑暗的偏殿里,问雪颤颤巍巍地点亮一盏灯,小心翼翼关上门,又仔细将门拴好,不让冷风从外边倒灌进来。

    做完这一切后,他才忙不迭跑回来,一边掉眼泪一边低头给殿下上药。

    仇不语仍旧半跪在地,闭目不语。

    他一时半会动不了,只能保持这个僵硬的姿势,缓缓平息心中戾气。

    帝师虽然没有遵循当世师门惯例那样废了他的手,但也没留情。

    仇不语能察觉身上各处关节都在隐隐作痛,被另一股更为冰寒强大的内力隔空打进周身大穴。如今只是略微调动自己的内力,或是想动弹,五脏六腑立刻攥紧般疼。

    在接下来数日,仇不语都得慢慢等待这内力散去。可谓折磨。

    其实早在原昭月打败华高寒那会,她的实力就已经展露无疑。

    华高寒是何人?当今列国剑术第一,只差从前任大宗师手中接过名号,正式接任天下第一。由此可见,要他亲口认输,并承认“自己还差得远”的帝师,该有多强。

    仇不语无比清楚,但他依旧选择拔剑而上。

    他并非有勇无谋之辈,之所以拔剑,是因为他清楚,自己在仇帝那里再如何不受重视,到底身份在这,帝师不可能在南烬皇宫里对皇子下死手;可若是他退后了,那这一殿的人都得死。

    不仅如此,他甚至已经想好,在帝师离去后,将阿母转移到另外的地方,由自己一人背下这私藏罪奴的罪责。

    短短几个呼吸间,仇不语便想清楚了对策,并当即执行。

    他向来是这样的人,对自己毫不留情,残酷到极致。

    不过是一只手,换得阿母存活,值得。

    如今能够幸免于难,倒是不幸中的万幸。

    上完药,仇不语问:“你方才说的误会,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问雪放下手中药瓶,摇了摇头:“帝师大人为何会来,小的也不清楚......但大人看见嬷嬷后并没有多说什么,只是让书童取来一套金针,当即为嬷嬷施展了神脉金针之术。正在嬷嬷吐出淤血时,殿下您正好推门......”

    这个术法大名鼎鼎,仇不语自然听过。

    都说久病成医,这些年为了嬷嬷的病,他也略通医术。就譬如方才,就是确定了嬷嬷脉象平稳后,他才终于止住心底那些陡然升起的暴虐情绪,眼底墨色从浓转淡。

    “对了,大人还说......她并非那种喜欢告密的人。”问雪低声道:“一开始小的也心存疑虑,后来转念一想,以大人的地位,若真要......恐怕随便派书童传个令,禁卫军大统领便会忙不迭亲自带兵来,今夜必定不能善了。”

    的确没有必要。仇不语安静地感受着地面的冰冷。

    他只是根据当初帝师那没由来的杀意,提前做出最坏的打算。

    可他心里还有存有疑虑,不仅是帝师为什么会忽然精准地找到这里来,还有为何会平白无故出手相助。

    还没等他想出个所以然来,床上的人悠悠转醒。

    “阿母!”

    听到声音,仇不语猛然坐起,快步走到床旁。

    “啊、啊......”

    床上苍老的病人仍旧朝他痴痴笑着,只不过面色明显红润不少。

    这几年以来,今日是状态最好的时候,被搀扶起来还清醒了一段时间,甚至会对旁人的话语有反应。

    虽然只是极其细微的一点,也足够要人欣喜若狂。

    等侍女搀扶着嬷嬷睡下后,仇不语带着问雪关上了偏殿的门。

    这么忙完一通后,外边夜色已然入深。深黑色的夜空点缀着几颗孤单寒星,从至暗处纷纷扬扬下起细碎的雪,呼啸着被冷风一卷,拍在身上生疼。

    问雪拴上门闩,犹豫着问:“殿下,今日一事......?”

    他不太摸得准殿下怎么想,虽说下人无权置喙,但那位毕竟是帝师:“今日帝师大人出手,的确是不同凡响。”

    少年无言垂眸,看着门口被打翻的食盒,忽而沉默不语地捡起一块馒头。

    馒头在雪地里躺了许久,已然变得像冰疙瘩一样硬。一口咬下去,不仅搁着疼,还冷得牙关打战。

    可他仍旧如同毫无所觉般,安静地咀嚼,缓缓咽了下去。

    紧接着,那双黝黑的瞳孔转向问雪:“把这些捡起来,去生火烤烤,别浪费粮食。”

    ......

    第二日,原昭月起了个大早,坐车去太学,为大学士们讲了堂课。

    昨日回来后,她心情大好,却也没有忘记吩咐下人闭紧口风,还要书童寻了柳公公,赏了点礼,特意叮嘱。

    帝师宫这些人是仇帝赐下来的,其中自然也有探子,不过都被原昭月调动到外围,平日留在身旁随侍的皆是信得过的心腹。

    原昭月不可能忽略冷宫那位脸上的罪奴印记。再结合大宫女说的故事,身份不言而喻。不过她不在乎更不关心,只知道作用即可。

    只要有弱点,再强大的仙神也非无懈可击。

    也多亏了这个弱点,原昭月总算清楚,为什么仇不语会拒绝她。

    帝师亲传弟子的身份固然荣耀,但也会引来无数窥探视线。往日里仇不语刻意低调,多半也是因为这个缘故。

    这么想着,原昭月心里终于舒服了。

    她就说嘛,怎么会有人舍得拒绝她这么个香馍馍。

    果不其然,放课后,原昭月远远地在雪地里见到不请自来的仇不语。

    后者仍穿着那身旧白袍,仿佛察觉不到这天寒地冻的冷,安静地站在马车旁,任由簌簌雪花沾在睫毛根和发尾,精雕玉琢似雪人。

    原昭月想起大宫女说七皇子的母妃是仇帝硬生生从战场上强抢来的舞女,甚至还在诞下皇子后,不顾众臣反对,力排众议将其立为四妃之一。

    端看仇不语现在还未长成的漂亮模样,倒能窥见几分其母绝色。

    “老师再见。”

    “老师慢走。”

    告别一个个鹤发童颜,听完讲学后容光焕发的年迈大学士,原昭月将木简递给书童,朝马车走去。

    听见脚步声,少年皇子偏了偏头,看见站在雪地里白裘拥身的昳丽女子,疏离地行礼:“帝师。”

    “嗯。”原昭月不咸不淡地应了一声,示意书童掀开车帘:“外边冷,殿下不妨同我一起回宫。”

    这辆车是仇帝赏下来的,拆除外部纹饰后低调不显,但端看内里陈设构造却是一等一。不仅宽敞,甚至还能折出一层软塌,坐四五个人绰绰有余。在这严寒冬日里,早有书童在马车里烧好火盆,格外舒适。

    坐稳后,马车车轮开始缓慢滚动,碾过深深浅浅的雪水车辙。

    车内静寂无声,一时间只能听到轮转冰碎。

    仇不语率先打破沉默:“昨日之事,是我误会,万万不该对帝师动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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