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浮生憾(三)(1/2)
昨夜不知道奚泊渊发什么疯,非要她赶在回伴月海前,去跟那个姜氏女赔个不是。
平心而论, 她不喜欢姜遇,哪怕她自认有错在先。
她于是去找奚琴评理, 没想到奚琴哥哥桃花眼一弯, 说:“认错?我陪你一块儿去。”
苏晴窗眼下怀疑, 让她道歉这事, 根本就是奚琴哥哥撺掇的——那日姜遇撞他怀里了不是吗?
早上姜宁宁告诉她,姜遇一早就去山脚长留坞了。苏晴窗于是跟着奚泊渊和奚琴一起下山,岂知还没到山脚,就看到长留坞外一前一后出来两人。
正是姜遇与徐知远。
两人似乎起了争执, 一个沉默地往前走, 一个在身后追。
奚泊渊“啧”一声,推了苏晴窗一下,“快去,正好当着人家师兄的面, 把玉珏的事解释清楚。”
徐知远连唤了阿织几声, 见她没反应,快步上前伸手将她拦下,“期期,我知道你还在生我的气, 也不愿跟我说话,可你能不能先听我的解释, 几句就好。”
阿织不是不愿与他说话。
姜遇余愿已尽,余下事端,不是阿织一个外人可以替她原谅的。
何况逝者安息, 诸多纷扰已经放下,生前的余情,有时候对逝者来说只是一种打扰。
可徐知远执意要解释,阿织只好顿住步子,“说吧。”
“期期,我知道你在气我把玉珏借给旁人,那是师父的遗物我知道,我也十分珍惜,借出去的时候,我在它上面加了护持法阵,我还……”
这些话他早就与姜遇说过,她都知道了。
阿织不想听下去:“说完了吗?”
徐知远讷讷点头,见阿织转身又要离开,他终是忍不住道:“期期,我想在仙盟站住脚。”
奚家人就在不远处,徐知远看见了,这些话,他本来不愿当着人说的,可他知道再不说就来不及了。
“在姜家时,我总觉得自己天资过人,百中无一,可到了仙盟,见识到了仙途辽阔,我才发现自己的平庸。我想在仙盟站住脚,如果修为上暂不能精进,有时候……有时候,多结交些人,人情往来,利益换取,也不失为一条路子。哪怕……“徐知远自嘲一笑,“哪怕我给予的这点人情,在他人看来,可能不值一提。借出玉珏后,我也时时自责,时时反省,我甚至不敢将这件事告诉你,我怕你因此气我,误会我辜负了你……”
阿织道:“你多虑了,我从未想过‘辜负’二字。”
姜遇那时候,更多只是对姜瑕的追忆,以及发现除了自己一人枯守,他人皆已远走的荒凉罢了。
徐知远蓦地抬眼,目光灼灼:“那年离开徽山,承诺过你什么,我一直不曾忘记。我答应要为你寻一把可以出鞘的剑,我也知道你重情重义,放你一人在徽山,你可能永远无法对师父的故去释怀。我想在仙盟站住脚,有朝一日接你去伴月海,带你在那里安家,四海辽阔,天大地大,你或许能过得开心一些。”
他说到这里,沉默片刻,轻声道:“玉珏凑在一起是一对,当年师父把它留给你我,让我照顾你,我其实明白他的意思。我对你的心从未变过,我会照顾你一辈子,会娶……”
“如果你说的是这个。”
阿织伸出手,祭出水碧色的玉珏。
这是姜瑕的遗物,所以她一直带在身边。
只是原本圆环状的玉珏而今已四分五裂——那日她在焦眉山洞遭遇溯荒灵袭,玉珏自行催动,帮她承接下了汹涌的灵力。
徐知远看到玉珏,一下就说不出话了。
阿织道:“你的选择并没有错,我也并未因此责怪你什么。你说你在仙盟,人情往来,举步维艰,我信;你说你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在仙盟站住脚,我也信。
“可是,当你赋予玉珏一份价值,把它当作一个可以换来利益的物件时,你我的初衷就已不同了,因为在我这里,它是无论用什么都无法换取的。初衷不同,你我今后踏上的路必将不同,所以谈何共赴仙盟?谈何照顾一生?
“又譬如你今次回到徽山,分明知道我就在水鸣涧,分明知道你我之间芥蒂已深,却不曾第一时间来见我,而是在长留坞一住多日,你是真的因为内疚,所以无颜面对我吗?还是对于今后种种,其实你也有诸多犹豫,只不过碍于承诺与过往余情,你无法如实相告?”
徐知远听阿织说着,心中只觉得仓惶,想解释,又不知道还能解释什么,张了张口,只唤一声:“期期……”
“如果你问我,在得知你相借玉珏那一刻,我的感受是什么,我可以告诉你,不是你以为的负心与背叛,是失望,这种失望就好像……”
阿织说着,目光望向雾茫茫的远山,安静了许久,才道,“这种失望就好像你一直守着一个地方,除了这里,你没有别处可去,这里就是你的家,这里的人就是你的家人,你对它珍之重之,惜之护之,总以为旁人也与你一样,可到头来,那些人都一个一个离开了,你孤身四顾,荒野无人,于是开始疑心过往一切是否是自己错觉的那种失望。”
阿织道:“说来倒也没什么,只不过这种失望,有时候,是不可挽回的。”
该说的不该说的都已如实相告。
阿织想,如果姜遇还有什么话留给徐知远,便该是这些吧。
徐知远落寞地听她说完,须臾,苦笑了一下,“我明白了,期期,不,师妹……师妹不日要去仙盟,不如由我相送一……”
“不必。”阿织道,“言尽于此,师兄珍重。”
语毕,她转过身往山道上走去。
直到这时,苏晴窗才后知后觉地有了一点真正的愧意,看着昔日师兄妹因此分道扬镳,她迎着阿织走了几步,期期艾艾地“哎”了一声,想说“如果你们的不合是因为我,那我跟你们赔不是”,但她又清楚地知道,自己在这场事端里,或许根本无足轻重。
奚泊渊也觉得愧疚,一开始提出相借玉珏的毕竟是他,与之同时,他又觉得庆幸,这种“流水溯洄归来,落花已乘风远走”的窘境太难堪了,还好他们奚家的男儿从不曾面对这些,说出去指不定要被人笑掉大牙。
奚琴从阿织方才那番话中回过神,目光落在她左眼下那颗痣上,在他的眼中,那颗痣的深处,隐隐有繁复的茎叶纠缠。
奚泊渊正准备拽走同行两人,就见奚琴迤迤然上前,在阿织跟前拿折扇一拦,唇角噙起一笑:“仙子要去仙盟?徽山距伴月海千里之遥,就算御器而行,少说也要十来日,刚好在下有一辆追风辇,不如由在下相送?”
奚泊渊:“……”
苏晴窗:“……”
奚琴看着阿织,继续道:“仙子可能不认识在下,在下姓奚,单名一个琴字,几日前与仙子在焦眉山中有一面之缘,仙子想起来了吗?”
不等阿织回答,他扇子一收,自己往回找补,“仙子想不起来也没关系,正如有的人曾经相熟,过了今日各自陌路,有的人从前不认识,今后说不定缘分匪浅呢。到了仙盟,仙子若遇上麻烦,不必寻旁人,来驻仙台寻在下即可。”
他长着一双桃花眼,浅笑起来,长睫微微下压,眸子里的似水柔情直要溢出来。
“对了,在下还有一个名,叫寒尽,取‘寒尽春生’之意,这名除了奚家亲眷,少有人知道,仙子到了伴月海,若是觉得报在下的大名不方便,也可以跟驻仙台提‘寒尽’二字,仙子可记住了?”
奚泊渊觉得简直没眼看,小声问泯:“你主子今早打坐把筋搭错了?”
同觉得没眼看所以藏身在一片虚无中的泯:“……”
阿织:“让开。”
奚琴眸中浅笑不褪,片刻,微微颔首,往一旁让了一步。
等阿织的身影消失在山道,奚泊渊大步上前,一把拽过奚琴,一手往他额稍探去——纵使这样根本探不出仙人病痛。
奚泊渊语无伦次:“不是吧?你……那个,她……”
要说姜遇好看,确实是好看的,尤其她自带一种非常独特的气质,只有青山徐徐滋养,名仙言传身教,风霜淬骨磨炼,才能养成,奚泊渊都不知道她这气质哪里来的——他觉得单凭徽山出不了这样的人。
可仙盟中独特的美人数不胜数,景宁奚家的公子都见过世面,奚琴的亲师父更是鼎鼎有名的灵音仙子,区区姜氏女,真不至于令琴公子青眼相看。
奚琴拿扇子撩开奚泊渊的手,轻飘飘道:“你懂什么?”
他的目光还注视着阿织离开的方向,问:“泯,你那还有‘暗尘坱’吗?”
泯是沧溟道的魔,暗尘坱,是沧溟道一种肉眼瞧不见的尘土,无色无味,无害无毒,十分罕见,只要放一点在人身上,百日不会消散,是追踪行迹的极佳之物。
“……有。”
“借我一用。”
她适才说她是两日后启程去伴月海吧?
两日后,正月十四,诸事皆宜,百无禁忌,是个好日子。
-
阿织启程的日子定在正月十四。
正月十,立春了。
去水鸣涧不远,徽山后山的山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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