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chapter 59(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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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提海滩上沈酌与白晟的争执,也闭口不打听他俩争执的原因,只道:“刚听人汇报说SHEN监察已经入院观察了,他好像也从申海召了额外的人手来贴身保护,安全方面没有问题。”

    “啊。”白晟简短地说,“我知道。”

    阿玛图拉打量他片刻,有点拿不准他是漠不关心,还是真的知道。

    身后卡座里传来褚雁与玛格特、席琳的轻声聊天。两位女监察官一直是阿玛图拉那一派系的,玛格特是个性情特别平和的法国女人,温温柔柔地说:“你的异能是跟动物共情吗?很厉害的呀。我的fatalStrike是暂时借用禽兽化的能力,战斗水平相对普通……”

    白晟坐在吧台边,只要了杯冰水,透过玻璃杯壁看不清他的表情,只能窥见深邃幽黑的眼睛。

    “我给你点杯酒吧?”阿玛图拉问。

    白晟摇了下头:“不用。”

    “怎么?”

    “要保持清醒。”白晟看了眼腕表,“待会有事。”

    “……”阿玛图拉若有所思点点头,沉吟了会儿,终于问:“这世上看你最不顺眼的尼尔森倒了,以后你有什么打算吗?”

    白晟蓦然失笑,尽管那笑容非常短促:“跟我有什么关系,我能有什么打算。”

    阿玛图拉反问:“也许能跟你产生点关系呢。你不想成为监察官吗?”

    这话问得很微妙,因为她并没有提是什么样的监察官,普通地区还是十大常任,申海还是其他辖区;无形之中就多了些暧昧与周旋的余地。

    但白晟只静静望着面前玻璃杯里漂浮的冰块,酒廊灯光映着他轮廓清晰的侧脸,半晌才淡淡道:

    “我对你们现有的监察体系不感兴趣。”

    阿玛图拉收回目光,喝了口酒笑道:“你只对我们的大监察官感兴趣。”

    白晟勾了勾刀刻般的嘴角,不置可否。

    “帅哥,我还是不懂。”阿玛图拉撑着下巴,斜觑他笑问,“亚洲拥有全世界最多的进化者,你一个S级既不去开疆拓土自成势力,也不与总署合作进军高层,反而成天倒贴钱给申海市监察处打白工。申海的魅力就那么大吗?”

    “……”

    白晟面容沉冷安静,有那么一瞬间阿玛图拉以为他并不想回答,片刻后却听他缓缓道:“因为我习惯了。”

    “习惯什么?”

    “身为人的身份和牵绊。”

    阿玛图拉一头雾水,却见白晟慵懒地摇了摇头,似乎对自己这种心态也无可奈何,突然转身斜坐在高脚椅上,望着身后卡座里的玛格特等人,举了举杯子。

    “如果——我是说如果。”他用一种聊天般的语气随意道,“有一天世界局势突然剧变,进化者与人类注定将不能共存了。”

    众人都不由自主地安静下来,望着他。

    “选择人类,进化者将在几百年内减少繁衍以至于慢慢消失,整体虽然消极,但过程偏向和平,没有太多矛盾和冲突。”

    “选择进化者,那么战争可能随时爆发,大规模冲突流血在所难免,进化者人数剧增,伴随人类大批量死亡。未来地球有相当大的可能性将完全属于进化者,但也有一小部分可能性是人类用核武器战胜并消灭了我们。”

    白晟话音微停,目光从周围每张面孔上一一逡巡而过,没人能察觉他瞳孔深处那幽深难辨的光。

    “你们会选择站在哪一边,人类还是同类?”

    酒廊钢琴曲悠扬飘荡,卡座里几个人面面相觑。

    半晌阿玛图拉皱眉道:“……这是什么极限伦理题,根本不合逻辑,不可能有这么极端的——”

    “聊聊嘛。”白晟漫不经心道,“只是有点好奇。”

    几个监察官你看我我看你,足足过了好几分钟,才响起褚雁细弱的声音:“……会影响这地球上的动物吗?”

    白晟忍俊不禁,想了想说:“会吧。一旦战争爆发,地球上很多生物都会被影响的吧。”

    褚雁不吱声了,席琳端着香槟杯笑道:“好极端的问题啊,对你们几个S级来说应该很难抉择,幸亏我这个A级没有所谓的头狼本能……嗯,我不喜欢战争,但如果真发生战争的话,我肯定也做不到眼睁睁看着同类被屠戮。你呢?”

    她坐在沙发里晃着脚,用脚尖指指阿玛图拉的方向。

    “……唔,”阿玛图拉若有所思地抚摩着下巴,慢慢地道:“我们跟人类都不是一个物种了,这种生死存亡的情况,一般都会选择自己的同类吧。”

    白晟挑眉问:“您的家人朋友都进化了吗?”

    阿玛图拉狡猾地反问:“难道爆发战争指的是所有人类都必须要死吗?”

    她没有明说,但白晟知道她的意思。阿玛图拉是位高权重的大监察官,不论发生任何情况都有能力保护自己的家族,即便家人没进化,也肯定能在乱世中活下去,这倒不是什么问题。

    “人类。”同为S级的玛格特却倚在沙发上笑道,“我选人类。”

    白晟问:“为什么?”

    “我的女儿进化不了,出生时就拿陨石给她试过了。”玛格特顿了顿,垂目淡淡笑道:“没有人希望自己的孩子在战争中长大吧!”

    阿玛图拉若有所动,神情茫然若失,少顷才点点头叹了口气,不置可否。

    “你呢,闺女?”白晟转向褚雁。

    褚雁斜倚在卡座扶手边,一侧肩膀被玛格特伸手搂着,细白的犬牙咬着嘴角,半晌犹豫道:“……小区楼下我喂的那只三花猫要生了,如果爆发战争的话,应该就看不到小猫崽出生了吧。”

    可能因为在这么多高阶同类和大监察官面前发言,能说出的还是这些微不足道的小事,褚雁不由有些赧然:“还有家里亲戚和以前的同学,救助群里认识的朋友,一块做义工的那家福利院……如果不能跟人类共存的话,是不是我生活的一部分也要跟着消失了?”

    没有人吭声,只听见轻微的呼吸。

    “可能因为我只有B级吧,所以有时候觉得……明明我一直是作为人类出生长大到现在的啊。”

    褚雁有些迷惑,小声说:“那些作为人的牵绊,真的能说放下就放下吗?我也……我也不知道啊。”

    身侧灯光微暗,酒廊安静无声,卡朋特乐队的昨日再现如流水般回荡在空气里,白晟眼底映出杯中沉浮的透明的冰。

    遥远海潮中沈酌的声音仿佛再次从耳边响起:“……五年前,HRG实验室发现进化者的大脑会分泌一种神经递质,让他们自动形成‘我们与人类并非同一物种’的观念,越是高阶的进化者就越容易被这种化学物质所驱使……”

    那无可奈何的苍凉语调,裹挟在铺天盖地涨潮的轰鸣中,越来越响亮明显、越来越不容忽视,直至于纷乱灵魂中醍醐灌顶。

    化学物质。

    白晟猝然闭上眼睛,灯光映着半边轮廓,另外半边笼罩在明昧不清的阴影中。

    “……我说错了吗?”不远处褚雁的声音如破冰般渗出来,似乎有点忐忑。

    白晟睁开眼睛,深深地、长长地呼了口气,像是要把所有混乱的杂念与迷茫都彻底清空。

    然后他笑着转过身,从高脚椅上伸手大力揉了揉褚雁的头发。

    “没错,瞧我闺女这脑子。”他说,“没被污染过的就是好使。”

    少女躲之不及,头发被揉得乱七八糟。白晟在玛格特与席琳的大声抗议中收回手,看了眼表,长腿一跨从高脚椅上下来:“12点了,有事走了。”

    阿玛图拉奇道:“你去干嘛?”

    “医院啊。”

    “你都被人用枪指着了还去?!沈酌身边那么多守卫!”

    “唔。”白晟随意道,“吃了教训,从今往后不论在哪儿我都得盯着他。”

    他漫不经心地挥挥手,然后双手插兜走向酒廊大门。阿玛图拉目送他那吊儿郎当的修长背影远去,一手拢在嘴边大声道:“你那明明叫stalker!……”

    白晟短促地笑了声,头也不回消失在了夜幕中。

    ·

    00:15am。

    进化者专署医院。

    医院顶楼一间病房的窗台外,杨小刀背靠着医院大楼外墙,像无声无息融入夜色的影子,仰头望着天穹灿烂的银河。

    他身侧就是一扇灯火通明的病房窗户,窗缝里正传来隐约谈话,是沈酌在对刚从申海赶来的水溶花等人低声吩咐:“……做最严密的防备措施,如果消息泄露出去的话,全球的极端进化组织都会去攻击各国的陨石储存基地,局面会一发不可收拾……”

    水溶花一一记下他交代的事:“都记住了,您也早点休息吧。还有其他事吗?”

    “……”

    沈酌没有立刻回答。

    远方夜虫声声长短,身后病房一片安静,似乎能听见轻微起伏的呼吸声。

    杨小刀不由回头向那扇窗户瞟了眼,这时才听见沈酌平静而沙哑的声音响起:

    “……你们白哥额角擦伤了,明天让伊塔尔多魔女帮他看一下,别留疤。”

    “我就不去见他了。”

    杨小刀有些疑惑,心说白晟额角擦伤了吗?我都没注意到?

    他这么想着,刚要回过头,差点没吓一跳。

    只见仅仅两米外,隔着那扇明亮的病房窗户,水泥窗台另一端不知何时出现了一道侧影,一条长腿随意晃在半空,手肘随意搭在另一腿屈起的膝盖上,后脑抵着医院大楼砖墙,眯眼望着无边无际的夜空。

    正是白晟。

    “知道了,”病房里水溶花回答。

    脚步窸窸窣窣,应该是几个手下退出了病房。水溶花临走前顺手关了屋顶大灯,只留下沈酌病床边那一盏小灯亮着,刚要退出门去,却又顿了顿。

    “沈酌。”她站在门框边回过头,声音轻而温和,“其实你知道的,就算告诉白晟未来生殖隔离的事,他还是会选择维护眼前的和平,不会因此就变成极端战争派。对吗?”

    窗台上白晟深邃的侧脸笼罩在夜色里,少顷才听病房传来沈酌平淡的声音:“我知道。”

    “那你就没必要硬把他给推……”

    “我该怎么办?”沈酌反问,“坐视他离HRG计划越来越近是吗?”

    水溶花骤然哑口无言,挣扎片刻后有点艰涩:“其实……就算你把那个真相也一并都告诉他,我觉得他也不会……”

    什么真相?

    一头雾水的杨小刀捕捉到了关键词,满脸疑惑望向白晟,却只见白晟望着夜空打了个手势。

    那是你该走了的意思。

    杨小刀:“?”

    白晟挥挥手,用口型道:“去休息吧。”

    “……”

    其实杨小刀被打发来的时候白晟就告诉过他十一点半换班,少年眨眨眼睛,虽然不明所以,但温驯无声地哦了下,纵身扑进无边夜色,像只敏捷的鹰隼,眨眼消失了踪迹。

    水泥窗台外只剩下白晟一道侧影,他略微偏过头,望着身侧那晕黄的窗玻璃。

    明明那么近,仿佛伸手就可以触碰。

    “……这件事以后不用再提了。”仿佛过了很久很久,窗内才传来沈酌冷淡的回答。

    “人生在世,寻求陪伴本身就一种自私的愿望。”

    水溶花的叹息飘散在夜风中,良久退出病房,轻轻关上了门。

    夜空浩渺,万籁俱寂,远方海面上飘摇着一星灯塔,时间变得格外漫长。

    白晟整个后背靠在墙上,听见身后传来窸窸窣窣的细微声响,应该是沈酌躺了下来,他甚至能听见对方因为身体疲劳到极点而很深长的呼吸声。

    全世界仿佛只剩下了那一道呼吸,伴随在潮汐中一起一伏,与白晟胸腔中心脏的搏动合一为一。

    他其实毫不意外。

    他早已料到沈酌隐瞒了一部分真相。

    当从沈酌口中得知生殖隔离的秘密时,白晟内心其实就已经感觉到了那一丝怪异——因为HRG的所有知情人都太恐惧了,恐惧得简直违和。

    当前全球的进化者不过十万人,大部分低阶进化者就像褚雁一样,其实是根本不愿意与人类开战的。哪怕在S和A级进化者当中,也存在玛格特一样的极少数反战者,像席琳那样摇摆不定、随波逐流的态度才是基本盘。

    种族战争是矛盾积累到一定程度之后量变诱发质变的结果,明眼人都能看出,即便现在立刻公开一三百年后将要发生生殖隔离的秘密,最大的危机也只是那些激进组织去抢劫陨石储备罢了,爆发全球战争的可能性趋近于零。

    那么沈酌为何要匆忙而仓促地拒绝他?

    为何要那样一反常态,极力把一个明明可以成为助力的S级推开?

    白晟眉宇微微压紧,突然想起了卡梅伦第一次出现的时候。那时他和沈酌两人刚打破白日梦,从申海医院负一层的HRG实验室里苏醒,前方正传来消息说尼尔森身受重伤生死未知;这时卡梅伦突然带人闯进来,全副武装针锋相对,说申海进行的HRG实验是违法的,要求立刻把沈酌带走。

    当时整个实验室的研究员都挤在沈酌身后,每一双眼底都闪烁着隐蔽的恐惧,白晟还以为科学家们害怕现场荷枪实弹的阵仗。

    直至今天他才意识到,他们害怕的并不是枪弹。

    这些研究员是写了遗书进HRG的,三年前沈酌差点被拷打致死,这些人匆匆毁掉实验数据,半夜逃亡来到申海;风声鹤唳草木皆兵,多么险恶的风浪都见过了,不可能再对卡梅伦那点儿枪支子弹就害怕成那样。

    他们恐惧的是其他东西。

    ——在这个时间跨度长达30年的、被钢丝悬起的庞大基因计划中,隐藏着一个最为核心、最为深刻的真相,比生殖隔离更加关键,比他们的性命更加重要。

    不论是沈酌还是其他研究员,他们都竭力抗拒外人接近这个真相,全神戒备时刻警惕,所以在很多细节上才会那样违和反常。

    到底是什么秘密呢?

    身后窗户里的气息平缓悠长起来,像在漫长的颠沛流离中,暂时得到了片刻安宁。

    白晟静静坐在外窗台上,一墙之隔触手可及,心跳与呼吸渐渐合拍,像灵魂中不受控制的那根弦与对方共振贴合在一起。

    怀揣火种如暗夜独行,举目前方空茫岑寂。他把两手枕在脑后望着夜空,心里突然冒出一个念头:我这样其实也算在陪伴着他吧?

    长夜轻风掠向大海,白晟偏头看向昏暗的窗棂,抬手用指尖拂过虚空,像冥冥中抚过那沉睡中无知无觉的熟悉面容,许久才无声而温柔地叹了口气。

    ·

    与此同时,十余里外海面上。

    巨浪咆哮拍打礁石,掀起森寒的浪花。几个高阶进化手下肃立在身后,荣亓的身影停在半空中,视线眺望远处夜幕中的医院大楼,挑眉喃喃道:

    “看得真紧啊……”

    手下皱眉请示:“要等那个白晟离开吗,荣先生?”

    “他不会离开的。”荣亓多少有点感慨,摇摇头转过身:“走吧,至少我们还有一个目标,不算一无所获。”

    手下紧随其后,只听荣亓懒洋洋的笑声消失在海风里:“那位总署长阁下应该就容易多了……”

    几道身影很快消失在海上,无声无息融入夜色,就像从未出现过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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