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可直视的美16(2/2)
护士听见新闻,转头瞄了一眼,正好是换班时间,将新病人的消息录入后,便走到休息室,拧开门,与站在窗边的同事说道:
“最近新闻都在报什么东西?一会儿又说有很多的人才和高级官员乘坐直升机离开这个城市,一会儿又说其他城市发现了一些奇形怪状的海洋生物,这是什么意思?世界末日了?”
“不知道。”
同事随手将吹风的窗户关上。
窗外,一辆武装直升机转着螺旋桨飞掠高空,朝着另一座城的方向而去,石湛的声音由内部通讯的耳机传达到每个组员们那里:
“需要注意的是,虽然我们在这里拥有与部分怪物打交道的经验,但目前我们仍然没办法了解这些怪物们的弱点,大家仍然需要将这次的协助任务当成全新任务去面对,不能掉以轻心——”
直升机舱内气流卷起一名青年的飒爽黑发。
他听着耳边的声音,慢条斯理地将自己差点被吹飞的工牌放进衣兜里,“谢离”二字被上衣口袋不料掩盖,在机舱外嗡嗡的响动里,他朝着窗户的方向最后看了一眼这座城市,眼中仍余后怕与恐惧。
但很快,想到能马上离开这座被恐怖笼罩的城市,他瞳仁里又渐渐漫出兴奋,既然弑神计划彻底失败,那他就继续积蓄力量、等待卷土重来的那天。
在此之前,他一定要逃离这里,努力活下去!
-
日光之下。
直升机投下的影子疾速掠过这座城市的建筑物。
某条空旷街道上,一个穿着白色长款羊毛衫、正靠着盲杖指路的青年穿过两侧由石榴、海棠与梨花组成的芳香大道,整个人上下都是极素的颜色,唯有发间被缀的石榴红花格外惹人注目。
但也只有站在他身旁的另一位能欣赏这景色。
薄红海棠与雪色梨花随风飘落,花瓣夹在怪物如缎的长发里,他不甚在意地拨开,黑金色眼眸紧紧盯着身旁的人,看他身上涌出一股很浅的、几近透明的情绪。
或许是因为这情绪是它的主人自己都不曾发觉,又太少太少,鲜见地、连眠都不太能瞬间辨认它属于什么。
不及悲伤与不舍。
却又绝不是松快同愉悦。
比他凝练的人类恶意更细,不带任何尖锐伤人意味……如牛毛细雨,连绵难断。
怪物以食指指尖抵了抵下巴,观察片刻后,果然凑过去按住对方肩头,咬上那浅色的下唇,在青年不由自主停下脚步的茫然里,恍然道:
“啊,是怅惘。”
是新的情绪呢。
一时间,怪物忽然明白那些沉迷电子游戏的人类快乐从何而来,因为他从迟陌身上找到了类似养成的快乐,又收获了一重惊喜。
听见他话语的人还不自知,“什么?”
眠低低地笑出声,炽热的气息落在他的唇瓣上,怪物很想探究他这愁从何来,但又怕让迟陌自己弄清楚之后,重蹈之前续费半个月冰淇淋的覆辙——
最终。
怪物决定尝够了这个味道就将人哄好。
迟陌:“……?”
在唇瓣上的疼痛转瞬即逝后,感受到一点濡湿从自己的面颊附近辗转而下,延伸到脖颈附近,到后来甚至皮肉又泛起被厮磨咬住的疼痛,他不解地喊道:
“眠?”
“嗯。”怪物心不在焉地回应他,看到他下唇与脖颈上的齿印,环住对方腰身的掌心安抚地拍了拍,只说道,“再忍忍。”
像是初冬新熟的草莓。
品味着这情绪的怪物想,甜味没几分,酸也很浅,更多的是平淡汁水。
确定自己不想长期续费这初熟的草莓,眠很快松开了他,改而道,“还在想你的母亲吗?”
虽然从未试过安慰人,有赖于对情绪正负面的敏锐感知,怪物倒是心知肚明什么样的事情能让人高兴起来,他想起在李慈记忆里读过的一些情绪与故事,很快挑出了一件能用来哄人的。
“你当初给你父亲画的那副人像画——”
“上面所带的情绪并非诅咒,而是希冀他能活下去,那副画有勃然生机,只不过其他人类并不能看懂。”
“不过,李慈看懂了你的画。她禁止你再画人像,剥夺你的自由,将你关在阁楼里,是她知道你与其他人不同,不想你受到其他人的伤害才这样做的。”
说到这里,怪物停了一下,为青年将耳边那朵略有些蔫的石榴花丢弃,随手摘了朵清丽的海棠别上去。
他似乎很满意自己的作品,所以连得出的结论都用带笑的嗓音说:“她很爱你,虽然没办法完全了解你,但她应当算是不错的母亲,如今也依然很好地活在这个世界上……你应该为她高兴。”
突然听见他长篇大论的迟陌:“?”
他睫毛很轻地颤了颤,虽不知眠这番话的用意,却还是记住了它、并且点了点头,“好。”
他会努力为母亲高兴的。
然而青年周围的那股怅惘并未消失,而怪物又实在吝啬得不愿再让别人来占据迟陌的注意力,于是曲起指尖,抵着青年的下巴,对他强调道,“重点是,你的画我能明白,你身边还有我,懂吗?”
所以,不许再去看、去想其他的人类。
迟陌很认真地点了点头,“嗯,我的家人还有你和纪伯伦。”
顿了顿,他又很轻地补充了一句,“可是……我没有家了。”他少了一个家人,也少了一个家。
迟陌始终惦记那个被烧毁的囚笼,他从未觉得自己被禁锢过,因为他的内心是自由的,可是纪伯伦给他念的书上没有告诉他,没了家应该怎么重新再拥有一个。
这一路他都在思考这个问题。
面前的怪物忽而道:“谁说没有?”
他以不容质疑的语气、斩钉截铁道:“以后我在哪里,哪里就是你的家。”
无论是多么豪华的住所,不管迟陌想要什么样的身份地位,又或者只是简单重建那栋被烧毁的房屋,怪物都能做到——所以,他不许迟陌再流露出这些难吃的情绪。
首次听到这种说法的迟陌不解地重复他的话,“你在哪里,哪里就是我的家?”
“当然。”
怪物误打误撞,解开了青年的心结,“你邀请过我,要将囚笼分我一半,我就是你的家人,只要我们在一起,任何地方都能是家,不是吗?”
迟陌被同类见多识广的理论说服,停下了那失去家园与一位重要家人的怅惘与茫然。
他身上落下的那些细密雨丝终于停了。
于是眠觉得天空也跟着放晴了。
他的目光穿过那无数花瓣,看向灿烂日空,片刻后,又落了回来,最后停在迟陌那落着牙印、颜色比先前深了稍许的下唇上。
很奇怪——
他想。
明明哄好了人,甚至也已经确认过他刚才产生的情绪并不多么美味,可是为什么在此刻,他的食欲又翻涌上来,让他对迟陌的唇产生一股浓郁的兴趣?
眠喉结滚动,想要再次咬上去。
甚至,不仅仅是在那里留下痕迹。
要去更深、更深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