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后续(二)(1/2)
——即使房玄龄扯掉了一半胡须,杜如晦将茶水倒进了衣领,高士廉的指甲在脸上刮出了数道血痕;他们好歹也维持住了人臣最基本的体面,到底没有当场嚎叫失仪,狂呼乱奔。足可见秦王府众人心有定力,绝非庸俗可比。
在最初的小小混乱之后,这些大受震撼的贤臣高士人们终于平静下来,却只能跪坐于长案两侧,面面相觑,口不能言。
有长孙无忌与秦王一起作保,他们倒不怀疑绢帛的真实性。可这,这,这未免也太——
太匪夷所思了!
隋末乱世,人心不定,神鬼之说颇为盛行。但即使民间相传的祥瑞异兆,那至多也不过是瑞云彩光、嘉禾甘泉而已;至于天道亲自下场,开着光幕给凡人详细讲解历史走向的“神迹”,诸位大臣那是连听都没有听说过……
——天意降世不是一向走的是含蓄蕴藉的风格么?这会不会太直白显露了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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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贤才毕竟是贤才,终究不会被一时的惊骇所困惑。在彼此沉默半盏茶的功夫后,揪掉了半部胡须的房玄龄振衣起身,仔细整理衣冠,郑重下拜。
“殿下,老臣见这绢帛中反复提及‘大一统’,又言‘三百年未见之大一统’。敢问殿下,这真是‘天音’所言么?“
听见心腹提及这“天书”的关键。李世民神色立转严肃,他正襟危坐,神色庄重,以示对“天意”的尊敬:
“不错,孤曾反复记诵此语,绝无一字差错。”
房玄龄道:“天书又言,‘使命在唐’,所谓唐的‘使命’,想必便是实现这三百年未见之大一统,存亡续绝,再兴华夏了?”
秦王默默点头。
房玄龄再次下拜:“殿下,孟子曾言,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乏其身,行拂乱其所为。寻常天命尚且如此,何况三百年未见之大一统?道阻且长,前路渺茫,其间磋磨坎坷,百般艰苦,恐怕难以尽述。“
他停了一停,又俯下身去:
“任重道远,事难而险,臣窃为殿下惧之。”
——如果唐的使命真是建立三百年未有的大一统,那么这天意未免太过沉重,太过艰难;如若真的承担起这宏大得匪夷所思的“天命”,那又要消磨多少的心血,经受多少的困苦?
一旦想到前途将有的这种种的磨难,做臣子的便会不由自主地为秦王忧虑,乃至生出难以胜任的恐惧啊。
房玄龄一语既毕,殿中登时鸦雀无声。群臣跽坐于几案两侧,随房玄龄身后而依次下拜,郑重行礼;就连秦王妃也起身跪于下首,屏息静气,俯首不语。
没有一人发出声响。在场的重臣们心知肚明,知道最紧要的时刻已经到来。
一言兴邦,一言丧邦,在君臣的寥寥数语对答之中,大唐即将经历至关紧要的抉择。
——天命、兴亡,乃至数百年的大一统,而今都悬在秦王的一语之间。
秦王同样沉默不言。寂静片刻之后,他终于缓缓抬起头来,仿佛仰视大殿外的渺茫上苍。
“诗云:战战兢兢,如履薄冰。诚不胜畏怖之至。”他轻声道:“然,小子何敢让焉?“
秦王自称“小子”而非“孤”,这样的谦卑委婉,当然不是回应臣下的口气,而是在仰面观天,上告苍穹:
——天命如此艰难,如此沉重,小子不能不战战兢兢,惊惧忧虑;虽然如此,小子又怎么敢推辞自己的使命?
房玄龄垂首聆听,立刻摘下发冠,深深叩拜了下去:
“臣愚驽庸钝,唯愿效犬马之劳,以图殿下之志。”
伏拜的群臣随之起身,摘下发冠同时匍匐,向着秦王俯首敬拜
——也向着大唐的天命俯首敬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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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礼之后,众人整理衣冠,又跪坐于长案两侧。房玄龄端坐在长孙无忌、杜如晦之后,以眼观鼻,默默无言,仿佛只是拙于口舌的寻常老者。但诸位学士将军暗自窥伺这位秦王府参军,心中却大感钦服——这才是真宰相!仅仅寥寥数语之间,便为主上定下决心,指明新朝“天命”,厘定了往后一切政务的方向,这样的当机立断、提纲挈领,便是古之萧何、武侯,想必也不过如此了!
秦王府人才济济,当然不只房玄龄独美于前。很快,坐于前列的杜如晦便出班行礼,语气沉着:
“殿下,九层之台,起于垒土。‘天命’固然宏大,也须从小处着手。而今当务之急,还在于细细梳理天书,防患于未然。”
秦王微微点头:“还请杜卿教我。”
“不敢。”杜如晦俯首道:“以臣之见,建成、元吉的余党不足为虑,只要慑之以刑,抚之以恩,数日间便能平定。当下的腹心之患,在于突厥。”
他拱手禀告,思路极为清晰:“突厥在长安埋有不少暗子,时时窥伺大唐消息。而今京师动荡,人心不宁,突厥可汗必然兴兵南下。天书所言‘渭水之盟’,想必便因此而起。”
突厥能一路突进至渭水,实在是大唐莫大的耻辱,杜如晦言语恳切。秦王稍一沉吟,出声发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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