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1. 大唐后世谈(十三)天 天书 财政(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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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丽质……李丽质停了一停。</br></br> 说实话, 即使被天书冲击了再久,三观毁灭又重建再多次,李丽质还是很难想象那长龙吸水, 一口气吞尽全天下多半白银的可怕场面。</br></br> 说实话,她掌握西域商路,自问也见识过了金山银海获利无穷的贸易,但要让她想象出那种无上无下无远弗届的商业力量, 还是太超乎能力了。</br></br> 不过,李丽质迅速反应了过来, 宰相们看重这篇文章, 当然不会是想领略朱明那所向无敌的贸易实力, 而多半是想要借鉴些什么——所谓你也是华夏,我也是华夏,双方彼此彼此平起平坐,都享受着所谓“经济规律”的福祉。大明可以在盲目痴愚的无意识中攫取如此惊人的利润, 那凭什么我大唐不可以?</br></br> 当然,局限于而今这点可怜的人口与生产力, 想要如大明一般横扫天下敲骨吸髓气吞万里如虎, 那是不太可能了;但求其上者得乎中,大唐先把西域天竺波斯等等的贸易一口吞下,总不成问题吧?</br></br> 当然, 贸易利润尚在其次,最关键的还是大明光辉的示范, 再稍稍联想朝廷现下的困境, 那答案就呼之欲出了。</br></br> “朝廷想用白银铸钱?”她低声道。</br></br> “有几位户部的堂官有这个意思。”李孝恭徐徐道:“主要的议论,是打算以铜钱为主、银钱为辅,在大宗的买卖中倡导银币, 也算能省下一笔铜的开支,稍稍喘一口气。”</br></br> 李丽质皱了皱眉:即使对钱法轻重并不熟稔,她也能听出这办法的风险来。铜钱银钱并行于市,看似是应付缺铜危机的良法,但银铜之间彼此贵贱不一,却也会扰动民生。为了保证物价的平稳,朝廷必须时时调控银钱与铜钱兑换的比例,在银价高涨时抛售白银买入铜器,或者在铜价高涨时抛售铜器而买入白银。</br></br> 而今朝廷手上还捂着几个应急的铜矿,可白银就……</br></br> “国库的白银够用么?”李丽质道:“总不能真如天书中的大明一般,仰赖贸易输入吧?”</br></br> 且不论西域的白银能否够得上天书中所谓“美洲”的零头,依靠行商那时有时无的白银供应,依旧是冒险之至。</br></br> “当然要有所变革。”李孝恭道:“户部的堂官大多指望广州市舶司的收入。此外,据天书所载,东瀛小岛百物匮乏,但银矿产量却颇为丰富,相隔也不远。”</br></br> 李丽质眨了眨眼睛:东瀛的确近在咫尺,往来也算熟门熟路,如果天子所求取到的造船术真的实验成功,那此处倒真正是可以稳定控制的白银来源……户部堂官思虑至此,倒也算精细。</br></br> 当然,这设想天马行空,终究还是要参照已有的实践。长乐公主顿了一顿,继续阅览麻纸上细小的文字:</br></br> 【总的来说,虽然西洋各国在十五至十七世纪已经在贸易上被带明锤得屁滚尿流,但他们面对的其实只是华夏实力冰山一角而已。毕竟,带明朝廷在财政上是出了名的摆烂到底,在早期是禁海禁商断绝来往(当然,基本执行不怎么下去),隆庆以后好容易打开海关融入市场,却又对这白银汹涌而来的贸易局势一片茫然,仅仅只是以一条鞭法承认现状而已。</br></br> 至于什么投资新技术什么保障商业环境什么刺激经济,在想屁吃么?</br></br> 所以,在整个近古时代,吊打全世界乃至抽干美洲贵金属产量的手工业,其实不过仅仅是华夏潜力海洋中溅射出的一滴水珠。</br></br> 不过,这一滴水珠却似乎给了欧陆的知识分子以某种奇怪的印象。大概是被华夏产品狂暴轰入之后神经错乱,不少学者们绞尽脑汁试图解释东方这bu一样的贸易能力,而且还真让他们折腾出了一点东西。</br></br>

    譬如说,法国重农主义的代表,赫赫有名的魁奈带学士与杜尔哥带学士,就从长久的研究中发现了中华工业如此强盛的缘由。他宣称,华夏之所以能在商贸中所向无敌,是因为他们的皇帝充满了智慧,懂得完全的尊重事物自身的规律,而不是去扰乱商品的运行与生产。而欧洲之所以卖不出货去,正是因为欧洲法律太习惯于阴谋诡计,背离了这伟大的理性传统与自然法则,一言以蔽之,还是体制不行。</br></br> ——带明带清诸位皇帝:是吗?</br></br> 喔对了,为了描述中华这无与伦比的智慧,魁奈还专门从老子的论述中找出了“无为”一词,并将其翻译为“自由放任主义”,立志要将此中华之“自由放任主义”发扬光大,彻底纠正欧洲那沿袭百年政府干预经济的恶劣体制,实现西方的全面中化。为表决心,他还特意将自己著作的出版地标为了北·京。</br></br> 所以说,若按照欧陆大学士魁奈、洛克等人的观点,在自由主义经济学领域,什么西方学派都得往后稍稍,我带明老朱家历代圣君仁主,那才是所谓自由经济小政府永远的神呐!</br></br> 不过,虽然欧陆大学士的暴论实在令人目瞪口呆,但真要剥去他们对中华皇帝的奇妙光环,其实这些人的论述还未必有什么大错。老朱家当然扯不上什么经济学,但要论自由放任不管不顾,那彼时欧陆各国,恐怕还真只能瞠目其后——毕竟吧,对于绝大多数的贸易而言,带明朝廷存在与否,确实区别不大。</br></br> 而某种意义上,这种菜得抠脚的行政能力还真是歪打正着。拜当时空前繁荣的买卖所赐,沿海对人力的需求水涨船高,竞争日益激烈。手工业的作坊主在广袤的市场中血腥搏杀,竟尔部分实现了自由主义经济学中最梦寐以求的境界:华夏在扩大出口,以规模效应压低价格的同时,居然还百般出彩迅速提高了质量,展示出惊人的比较优势;甚至连自由市场中常受诟病的工人待遇,居然也在巨额白银的刺激下提高迅速。</br></br> 可以说,至隆庆万历年间时,整个由海贸带动的经济是真的有了惊人的增长。这一点可以从传世之《三言》、《二拍》乃至《金瓶梅》等世情小说中窥探一二。晚明时南北市集繁华已极,不仅达官显贵奢靡挥霍享乐游宴,即使底层的百姓也能不时沾润,饮酒食肉,乃至享用稀奇的珍品。所谓“穷者幸托安生,差徭省,赋役轻。耕者鼓腹,士好辞章,工贾九流熙熙自适,何乐如之”——纵使贫穷孤寡,亦能果腹安乐,昔日开元天宝之盛世,无过于此了!</br></br> 由自由放任带动贸易兴盛,由贸易兴盛带动经济发展,大概亚当斯密当前,也要目瞪口呆高呼内行,好歹给皇帝陛下磕几个。</br></br> 不过,自由放任的经济,难道是没有代价的吗?</br></br> 巨量的白银注入当然带来了财富增长,但白银毕竟是通过海贸注入中国的,能够分享这滚滚财富浪潮的,也唯有沿海各地的豪商与百姓而已;彼时商贸发展带动手工业发展,沿海的百姓大量抛弃农耕从事商业与力工(“去农而改业为工商者,三倍于前”),依靠手中丰沛的白银购粮过活,依旧可以逍遥自在。但古典时代生产力不算发达,天下粮食多半是定数,当江南两广需求量暴涨时,又是谁的粮食份额被相应压缩了呢?</br></br> 陕西陕北与九边:是啊,谁呢?</br></br> 可以说,虽然明朝晚期的第一波全球化尚且原始粗粝,但却已经完全展示出了国际市场的无上威力。被容纳入国际市场的优势地区赢了又赢,享受着大概是封建时代数千年间最为舒适的生活,时人号称“极乐世界”;可被国际市场摒除在外的弃子,则会遭受经济与生理双重的盘剥,充分体会到原始资本的血腥。</br></br> 在漫长的隆万盛世中,如陕西陕北及九边等内陆地区无法在贸易中分润

    ,反而是商人惑于重利润,要将本地粮食源源不断的输出,挤占岌岌可危的储备。而以白银为税收的“一条鞭法”则更加重了困局。内陆天然的缺乏银两,农民为了逃避官员的考比,不得不将粮食以极低的价格售出,真正是剥皮削骨的压榨。</br></br> 换言之,带明在享受着自由经济的好处时,也终于面临了自由市场老生常谈的问题——资本的马太效应实在太强,资源的配置严重扭曲,危机已经近在眼前了。</br></br> 此时,即使没有什么高妙的经济学知识,仅以一个政府的本能,带明朝廷也该有所举动了。以当时可行的措施看,上策是开拓国外粮食市场缓解粮荒,组织九边失地农民参与全球分工;中策是设法征收豪商重税,尽力补贴内陆;下策——即使是再不得已的下策,也要将陕西及九边的一条鞭法暂停,允许他们以实物缴纳税收吧?</br></br> 可彼时的万历皇帝在干嘛呢?万历皇帝在持之以恒的摆烂呢。</br></br> 当然,按照自由主义经济学的说法,市场那无形的手是万能的,只要等待的时间足够长,总能够等到市场出清、资源配置重归理性的时候。只不过嘛,当崇祯年间水旱蝗灾接踵而至时,陕西的老农们似乎失去了等待市场恢复理性的耐心,他们果断重拳出击,先将朱明的皇帝陛下给出清了。</br></br> 自由主义先贤、经济带师朱皇帝竟创业未半而中道崩殂,哀哉!</br></br> 】</br></br> 读到此处,李丽质都不觉倒抽了一口凉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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