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七章(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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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文清辞的大脑一片空白,他在此刻彻底体会到了什么叫“骑虎难下”。

    他方才听到了宋君然对官兵说的话,那话里明摆着是要见当地主政的官.员一面的意思。

    如今人已走到自己的身边,再说没有事情找他,岂不就是将他摆了一道吗?

    疠疾当前,容不得任何纠结。

    可是自己“仙面罗刹”的名号,与剖解尸体的传闻,早就已经传遍了整个卫朝。

    ……假如直接说出意图所在,不就是明摆着告诉谢不逢,自己没有死吗?

    不远处的宋君然缓缓拉高面纱,忍不住在心底暗骂起来:

    『竖子!谢不逢放着好好的皇帝不当,怎么大老远地跑到这里来了?』

    『他来这里有什么用,只会给我们添乱罢了!』

    『要是他不小心染上疠疾,这可就精彩热闹了。』

    『请来请去,没想请到了这么一尊大佛……剖解之事,该如何说出口?』

    『……他该不会是发现了什么吧?』

    县衙署外悄然无声,宋君然心中的每一个字,都清清楚楚地传到了谢不逢的耳边。

    这些话对于听惯了恶意的他而言,简直小儿科到了极致。

    此时谢不逢只关注一件事:原来文清辞和宋君然找涟和县主事官.员,是为求尸剖解。

    这个时候,跟在谢不逢背后的涟和县令也反应了过来。

    见几人一直站在这里说话,他连忙上前,伸手引路道:“大人,还有一位先生,疠疾之事事关重大,三言两语恐说不清楚,几位不妨进府衙里面详谈?”

    宽大衣袖的遮掩下,文清辞的双手紧紧攥在一起。

    疠疾不可耽搁,必须尽快查出病因才可以。

    自己绝对不可能因为谢不逢在这里,就放弃这一城无辜人的性命。

    车到山前必有路。

    ……要不然先进府衙再说?

    他的手心不知何时泛起一层薄薄的冷汗。

    文清辞深吸一口气,缓缓地转过了身来。

    尽管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但是转身看到谢不逢的这一瞬,文清辞的呼吸还是不由自主地停了半瞬。

    褪.去少年气后,谢不逢的五官显得深邃、凌厉。

    他眉眼轻扬上挑,冷峻又桀骜。

    战场与庙堂上的历练,为他添了几分煞气,与凌人贵气。

    谢不逢骨架坚实,身躯高大。

    浅蜜色的皮肤、墨云般微卷的长发,还有劲装下隐约可见的虬扎肌肉上,仍能窥见肃州十三载赋予他的,永远也无法消磨的野性。

    隔着帷帽,两人的视线,就这样毫无预兆地撞在了一起。

    文清辞的心脏,莫名一震。

    “……师,清!”

    宋君然咬着牙走了过来,一脸恨铁不成钢地挡在了文清辞的身前,并瞪眼暗示他停下脚步。

    这师弟平

    时也不傻,怎么今日真的跟着谢不逢走了?

    别人都是引狼入室。

    他倒好,直接被狼带走了。

    文清辞压低声音,似乎已经下定了决心。

    他轻轻摇头说:“先进去再说,此事不能耽搁。”

    现在拒绝,反而会引人怀疑。

    说话间,谢不逢也已转身,向府衙内而去。

    听到文清辞的话后,站在一边县令忙说:“是是!这位先生说的是,一位先生且同本官来吧。”

    “……行吧。”宋君然咬牙跟着文清辞一道,进到了官府里去。

    同时再一次暗骂谢不逢出现的太过不合时宜。

    *

    几人径直被带去了府衙议事的后堂,围着一张长桌坐了下来。

    小厮随之将热茶送到了每个人的手上。

    雨自屋檐上滴答坠下。

    漾起一圈圈的涟漪。

    沸水冲出的陈茶,茶汤浑浊、枝叶干瘪,只有苦气没什么香味。

    可文清辞盯着手中的茶盏,始终不曾抬头,像是要将它看出一朵花来。

    谢不逢似乎并没有察觉出异样,落座后他便直入主题:“涟和县亡于疠疾者,已有数百人,且还有增多的趋势。城内医馆所开之药,治标不治本。若不早日查清病因,事态只会继续恶化。”

    文清辞轻轻点了点头。

    说到这里,谢不逢端起桌上粗瓷茶盏浅饮一口,接着将它缓缓放回桌上。

    伴随着这声轻响,他转过身对坐在一旁的县令说:“先退下吧,我有事要同他们细谈。”

    “是,大人。”县令问了一下,连忙行礼退下。

    走出门的时候,他还不忘转身将后堂的门缓缓阖起。

    转眼,这里便只剩下了三个人。

    房间也霎时暗了起来。

    只有桌上烛火,还在轻轻摇晃。

    一点暖黄色的微光,照亮了几人的面颊。

    “两位先生这几日来,可有诊出什么结果?”谢不逢问。

    担心文清辞暴露,宋君然瞥了一眼师弟,率先答道:“症状都已了解。但是单凭诊脉,暂时无法确认此病究竟生出哪个脏器。”

    “嗯。”谢不逢缓缓点了点头,接着又针对症状与用药,提了几个问题。

    文清辞发现,他的话虽然不多,但全都能问在点子上。

    这并不是沿途观察,就能做到的……

    烛火暗淡,文清辞心中仍在天人交战。

    呼吸也变得急促起来。

    而就在他反复纠结,自己究竟要不要当着谢不逢的面,提出寻尸剖解的要求时,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

    谢不逢的视线,忽然从他和宋君然的身上扫了过去。

    接着终于压低声音,缓缓道明了自己的最终目的:“现下或许只剩一种方法,能够探明病因。”

    低沉的声音,在后堂里回荡。

    文清辞

    的心情,随之紧张了起来。

    他的余光看到,谢不逢轻轻蹭了蹭腕上的手绳,停顿片刻后沉声说道:“那便是剖解尸体。”

    文清辞:!!!

    ……我没有听错吧,谢不逢他刚刚说了什么?

    文清辞猛地抬眸,难以置信地朝谢不逢看了过去。

    幸亏有帷帽遮挡,这才没有被对方发现异常。

    文清辞做梦也没有想到,今天竟然会是谢不逢主动提出剖解尸体。

    “什么?!”和强忍着还算淡定的文清辞不一样,宋君然甚至忍不住惊呼出声。

    谢不逢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反而是将放在一边的书册拿至手中,接着缓缓翻了开来。

    宋君然蹙眉看朝他去,显然是不懂对方这究竟是在做什么。

    长桌的另一边,余光瞄见书册里一闪而过的配图后,文清辞立刻认了出来——谢不逢手里拿着的,是原主留下的那本名叫《杏林解厄》的笔记。

    谢不逢给它包上了书衣,因此自己方才未能将它发现。

    “这是我的一位……故人,于笔记中写道的,”说话间,谢不逢的目光竟变得温柔起来,语气中似有无限眷恋,他的手缓缓从书册上拂过,继而抬头望向文清辞和宋君然,“不知一位可愿配合,照此书而行?”

    说着,谢不逢便将书翻开放到了桌上。

    此时,宋君然也认出了这本笔记。

    《杏林解厄》上有文清辞全部的心血,他详细记录了自己每一次解剖的目的、过程与结论,甚至于还配了亲手绘制的图画。

    谢不逢似乎在文清辞走后,将这本笔记仔细看了一遍……

    他翻的这一页,正是文清辞绘制的详细解剖图。

    看谢不逢的意思,似乎是想让他们这两个江湖郎中,比对着《杏林解厄》进行剖解。

    说完刚才那句话后,谢不逢还不忘补充道:“雍都太医迂腐,恐怕不愿行此事。故而只能麻烦一位。”

    太医当然有能力比照《杏林解厄》进行解剖,但这个行为在当下的时代,过分离经叛道。

    按照文清辞对那群太医的了解,让他们去剖尸,这群人定当不干。

    甚至还有可能做出以死明志这种事来。

    谢不逢自小独自生活在皇陵,没什么天地人伦的概念,因此他竟比任何人都要顺畅地接受了原主的那套理论。

    他的话既在意料之外,却又在情理之中。

    “这……”同样想到这一点的宋君然,竟一时语塞。

    说话间,谢不逢的手指,再一次落在了那根羊毛手绳上。

    “可惜我那位故人,已不在了。”

    他的声音淡淡的,似乎只是于不经意间想起了故人,接着忽然生出了感怀一般。

    可是文清辞却从这平静之中,听出了无限的哀伤与落寞。

    他的左臂,随之生出了一瞬的刺痛。

    “好。”

    不等宋君然反应过

    来,文清辞便已从位置上站了起来。()

    他深吸一口气,压低了声音说:“我们定将尽心竭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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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文清辞的声音穿过帷帽与白纱,落至耳边,变得模糊又不清。

    但是语气,却无比郑重。

    烛火的映照下,谢不逢缓缓点了点头,他也站起了身:“好。今日时间不早,两位先生请先休息一番,待明日清晨再行此事。”

    语毕,便转身打开了后堂的木门,对守在外面的小厮吩咐道:“收拾两个房间出来,给这一位先生居住。”

    “是,大人!”说完,小厮立刻朝后院小跑而去。

    涟和县衙署不大,能够住人的客房满共也就三五间。

    在来的路上,县令已经提前做好了安排,让随行太医与侍从,宿于自己的私宅之中。

    只有谢不逢一人,住在县衙署的后院。

    而现在,这里又多了两个客人。

    谢不逢这一番动作行云流水、理所应当,完全没有给人留下打断的时机。

    吩咐完之后才回头向文清辞与宋君然说:“一位是松修府人,在涟和应当也无住所。宿在府衙之中,行事较为方便。”

    谢不逢的话里,没有半点命令的意思,但却让人无法拒绝。

    ……

    府衙年久失修,客房也朴素至极。

    已到此处见过谢不逢,文清辞也不由破罐破摔起来。

    夜阑人静,奔波几日早已疲惫不堪的他终于敌不过困倦,沉沉睡了过去。

    可是一墙之隔的另外一间客房里,谢不逢却始终没有一丝半点的困意。

    他站在薄薄的屋墙边,小心翼翼地将一只手贴了上去。

    ……仿佛是在隔着这冰冷的物件,反反复复描摹那人的身影。

    谢不逢的手,正在轻轻颤抖。

    呼吸也乱了个彻底。

    白日里勉强维持的理智与体面,在顷刻间消散、崩塌。

    内里的不堪与欲.望,在此时疯狂滋生。

    半晌过后,谢不逢忍不住将额头轻轻抵了上去。

    一日相见,并没有让谢不逢心火暂歇。

    反倒如疾风掠过,在顷刻间,吹得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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