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第34章(1/2)
宁一卿静静看着手机屏幕,雨水斜飞模糊了“长眠”这两个字,她的指.尖被雨水浸润得发凉,用了十秒才发出一个好字。
秦拾意愕然说道:"这好像是洛悬的朋友?你什么时候和她联系上的?"
然而,宁一卿答非所问: "小悬没有葬礼,她肯定还活着,见到池梨肯定会有线索的。"
“可是,人家的意思好像是带你去看墓碑,你……”秦拾意还没说完话,就看见宁一卿直接播了电话过去,她顿时与蓝乐然面面相觑。
这人已经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听不进去话了是不是。
“宁总,也不用这么心急地打电话过来,”池梨坐在小阁楼的天窗旁,望着天上用来祈福的孔明灯,轻声说道。
"池梨,小悬在你身边吗?"女人的声线佯装着镇定。
"宁总,接受现实,悬悬已经不在了。"
"我没见到她,小悬肯定活得好好的,对不对?"
"因为悬悬并不想见到你,这样简单的道理,你不懂吗?"
宁一卿长久地沉默下去,直到那边说明天再联系,挂掉了电话。
街道上几乎已经没有了行人,路灯也被大雨浇得忽明忽暗,整个世界寂灭下去,白玉兰树的花瓣层层叠叠坠落,铺陈于地,像是无声的雪。
"回去吧,不管怎么样,明天你就会知道答案。"虽然秦拾意这么说,但她还是感觉让宁一卿相信洛悬的死亡,可能只能靠所谓的时间大法。
大大
按照池梨给的地址,蓝乐然和秦拾意陪着宁一卿,在第二天下午来到京市周边的一个墓园里。岗亭的保安身穿黑色制服,站姿笔挺如松。
坐在电瓶车上,能够一望无际的绿茵,再往上走有棕榈阔叶,这里更像一个海滩而不是墓园。到了指定的园区,就只能步行,两侧的枫树夹道而立,疏朗有致,在五月的下午清新淡雅。
前方白色的大理石薄墙,凿出大大小小的浅坑,前面放着一架布满香灰铁桌,似乎是个临时焚烧纸烛的地方。
池梨穿着
白色的棉布连衣裙,手臂上戴着黑色蝴蝶结,翩然欲飞,让宁一卿想到洛悬后颈的淡青色蝴蝶伤口。
她已经去医院检测过,永久标记的情况,还剩下84%的信息素余量,逸散速度只会越来越快,大概不到一年就会彻底消失。
想留也留不住。
"宁总,你好,"池梨不咸不淡地打招呼,眉眼间不再有那种仰慕和崇拜的神色,反倒对蓝乐然和秦拾意还更热情点。
"池梨,你好,小悬她……"
"不用说太多,跟着我走就行,"池梨的腿脚不是那么方便,在上坡时略显艰难。
虽然接近黄昏,但阳光仍如泼金般灿烂,和煦的春风拂动路边的花与树,草浪翻起翠绿的涟漪。池梨看着身段纤薄曼妙的女人,面容憔悴却依旧清妩动人的模样,心想原来这人也会伤心的吗?
说不定这般憔悴,不过因为熬夜工作罢了。又或者,现在洛悬"死了",女人日夜难安,也只是因为愧疚心发动。
好歹也是曾经走入婚姻殿堂,结过发,宣过誓的,有那么一两分的触动,倒是理所当然。
不过,宁一卿哪里有心呢?
大理石墓碑前,放着淡蓝和浅粉色的绣球花,周围的尘土和花草都被人打扫得很干净。池梨从包里拿出许多洗干净的水果和零食,樱桃、青枣、草莓、菠萝包、芝士蛋挞。
"池梨,小悬她不喜欢吃草莓,"女人的眉心眼角是蹙着的,声音却很温柔,但音量偏低。
闻言,池梨嗤笑一声,不管这是真是假,宁一卿会记得这种小事,就挺令人惊讶。
"原来宁总还能记得悬悬的喜好,真难得,我都要替悬悬感到受宠若惊。"
站在两米外的秦拾意,听着这明显带刺儿的话,无奈地对上蓝乐然的视线。
"这就是你家总裁玩弄别人的报应。"
蓝乐然翻了个白眼: "……"
也就这人这种时候还能说风凉话,真是不正经到极点了。把草莓收回去,池梨退到另一边,小声说:
“你看吧,这就是她的墓,总不至于你觉得她没死,就要搞个生要见人,死要见尸
,难道就不能让死者安息吗?"
墓碑是纯黑色的,显得很冷,上面还有洛悬的照片。
碎金般的阳光,打在照片里洛悬苍白的脸上,显现出墨色琉璃透明的质感。女人洁净苍白的指.尖轻轻抚上,良久都没有人说话。"小悬不在了?"
"对,她死了,"池梨站着说。轻飘飘的声音和冰冷的事实,破碎宁—卿心存的幻想。
一种难以遏制的痛苦,击穿了她。如矛似勾,划开皮肉,直入骨髓。
"不可能的,"宁一卿喃喃自语,不知是说给谁听。"怎么不可能,人死如灯灭,是最自然不过的道理。"
"不会的,"宁一卿握紧手心里的白檀木盒,她的身体很冰,木盒却如同一团灼热的火, "肯定不会的。"
她的星星灭了。那个送她星星和自由的人,真的不在了?
凝见女人思绪恍惚,心口悸痛的模样,池梨深吸一口气,冷着眼和声音,继续说道:
"其实,悬悬留了话给你。"
宁一卿指.尖顿住,狭长迷惘的墨色眼眸,闪烁微弱的光。
"她说,请你好好生活,结婚生子。"
"小悬希望我和别人结婚生子?"
"不对吗?悬悬大度地原谅你,祝福你,成全你,"池梨轻轻地笑,语气疑惑残忍, “何况,宁总不是一直都这么打算的,和别的高级Alpha结婚,生儿育女,进一步稳固你执行董事的地位,再保得宁氏集团更上一层楼。"
顶级豪门就是这么一代代传承的吧,要谈什么真正的爱情,怎么可能在豪门里找,无异于大海捞针。
池梨转过头,眺望远方连绵不断的青山,没有看见女人泛起青白的指骨。
宁一卿心底刺痛,丝毫不讲道理。现在想来,她的所作所为,恍如隔世,却好笑非常。
她自诩读过许多书,明悟许多道理,仍实在无知。竟然不明白,结婚生子的意义。
因为结婚生子,是要和自己爱的人在一起啊。女人唇瓣张合,想要说些什么,却只觉得无力,呼吸急促而冰
冷。
秦拾意抱着一束开得热烈的橙色火焰兰,走到洛悬的墓碑前,轻轻放下,生怕碰伤任何一缕花瓣。
这个只有21岁的女生,生命如烟花般短暂,却远比烟火璀璨,朝气而夺目,若绯色火焰般热烈燃烧,极富生命力。
她很佩服洛悬的果决和从不拖泥带水,只是作为宁一卿的朋友,她心底也藏着惋惜之情,如果她们当初没有离婚,现在的结局会不会不一样?
人生没有如果。
偏头睨向宁一卿,秦拾意在心底叹气,亲手斩断的缘分,就算在这一刻醒悟,也无从悔过。
只有悔恨,悔恨到极致也无法挽回。
"谢谢,这么灿烂的颜色,悬悬应该会喜欢的,"池梨露出真心的笑容,热忱温暖。天色渐晚,池梨抬头望天,直接说: “宁总,心愿已了,可以放下了吧。”
宁一卿迟钝地抬眸,几不可察地摇头。
"你知道的,悬悬一直想用有限的生命,看遍无限的美好,”池梨冷酷地说, “可为什么悬悬认为最美好的婚姻,竟然是一场骗局。"
"宁总,请你不要再惦念、或是纠缠她了,你只会毁掉她的仅有鲜花烂漫。""连惦念也不可以吗?"
或许是这个总是高高在上、养尊处优的女人语气太过无助和彷徨,池梨眼中飞快掠过一丝不忍,但她很快调整好了语气。
"是的,悬悬泉下有知,也会觉得是一种不必要的打扰。"
不必要的打扰?站在旁边的秦拾意听来,也颇觉心惊。
连你的想念都是一种打扰,无论那个人是生是死。
这里面有怨恨、有厌恶,最多的还是不在意。最痛的是,你连作仇人的资格都失去,到死你们也只能是陌生人了。
“就到这里为止。”
虚空之中,宁一卿仿佛能听见洛悬冷淡无所谓的声音,少女说到此为止,到今天为止,到这条路为止。
她与她牵手拥抱,缠绵温存,交换体温。然后彻底失去。
她以为自己能够随时抽身而退。但她大错特错,留在原地的只有自己。
守心明性、不恋逝水、不嗔不痴、不眷絮果,这
都是些什么乱七八糟的大道理?
什么样的蠢货信以为真,冥顽不灵到愚不可及?为什么不早一点珍重她?
橘色的晚霞逐渐被乌云遮掩,晚风扑面,女人的长卷发很美,束发的玉簪仿佛勾勒映照出此刻的凄美。
“宁总的未来太贵重,悬悬要不起的,"池梨总结般地发出叹息, "您会有比现在更美好的生活。"
宁一卿久久没有说话。
"我们到车上等一卿吧,"秦拾意扶着池梨走下楼梯, “她可能需要静一静,缓一下。"
往下走的时候,蓝乐然时不时回头,担心地往上看, “宁总一个人在那儿没事吧?”
"放心吧,她那么冷情的人,一个人待会,情绪就能消化了。"
"可能吧,"蓝乐然勉强赞同地点头,宁一卿一直以来都非常冷静,或许给点时间真的就好了,"池梨,要不要我送你回去,你家在哪里?"
"不用了,我还约了朋友,"池梨冲两人礼貌地笑,并且叮嘱道, "还是不要让宁总待得太久,没那个必要。"
蓝乐然和秦拾意同时呼吸一窒,相顾无言。
三人在枫树路交叉口分开。
夜色笼着树影,冷雾在细雨中穿梭,绣球花承受不了越积越多的雨水,薄嫩的花瓣散落于墓碑前。
墓碑旁桃花心木的浓荫,替宁一卿遮挡了小半的风雨,她伸出手,不想让雨点打湿照片上的洛悬。
"小悬,在一起的时候你开心过吗?我做错好多,以后……"女人停住话,山啊雨啊也寂静了。不会有以后。她和她没有以后,因为她厌恶她。
她做错了好多,可她不生气,不责怪,只是越走越远了。墓碑左下角刻着一行小字,宁一卿凝住眼才敢细看。[她长眠之地白骨累累,她所经之处鲜花烂漫。]
星星真的长眠于此吗?世界仍然在不停正常运转,一丝一毫没有任何影响。
似梦悬停,宁一卿好像没有什么感觉,不知道什么是悲伤,什么是难过。不知道什么是真,什么假,好像这个世界也是虚幻的。
所有的、一切都是不
存在的。不存在苦痛悲喜,贪嗔痴狂。
什么是死亡,有好多好多事情,来不及问,来不及做,来不及说一句再会。
来不及陪她去看大海,来不及去北边看星星,来不及把蒲公英和满天星养大,来不及说一句"对不起”。
再也不能看洛悬的眼睛,和她说哪怕一句话。死亡是一件无法追回的事,忘却也是。洛悬是宁一卿无法追回的人。宁一卿是洛悬注定忘却的人。
这一刻,宁—卿好像也被拖进了,名为死亡的梦里,一切都被撕裂,瞳孔里的微光熄灭,什么都看不见。
她觉得有些东西不重要,因为从前她从未体会,也从未失去。比如喜欢这件事,比如洛悬这个人。
现在,她终于彻底失去她了,无可挽回。眼中的泪或是血,滑过泪痣,滑过清冷矜贵的面颊,无声无息消失在雨中。
于无人之处,一个孱弱修长的背影,站在滴水的青色屋檐下,居高临下地凝着墓碑前形单影只的女人。
池梨轻轻对这个人说: “她好像在哭。”
从来只见过女人睥睨众生,不曾知晓她也会有泪流的时候。“只是下雨罢了。”
原来女人和普通人也会一样,管你位高权重,光芒万丈,体面尊贵,高高在上,你歇斯底里地哭的时候,也一样没人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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