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第59章(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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架屏风,然后撩起帐门,通风一段时间,留一两个人照顾就可以了。

    于是秦显他们就回去了。

    秦显状态也不好,他中毒后半边身体麻痹不怎么能动,还在缓慢的恢复期中,不知道何时才能好全。

    顾莞听着帐外的脚步声和军医对秦显气急败坏的絮叨声音渐渐远去。外头天色已经大亮了。

    动魄惊心的一夜,终于安静也安稳下来了,谢辞脸色苍白躺在行军床上,顾莞摸了摸他的额头,总算长长吐了一口气。

    掀起帐帘通风了小半个时辰,又给谢辞喂了一次粥和汤药,他的情况总算彻底安稳下来了。顾莞便小声吩咐,让谢云

    他们安排轮流去休息。谢云端着空药碗轻手轻脚退下去了。

    偌大的帐内很静谧,只军医吩咐杀菌的艾香在袅袅燃烧,顾莞也喝点粥,连日奔波又熬夜,她眼皮子很沉,最后趴在床边的樟木大箱上睡着了。

    一觉睡到半下午,顾莞模模糊糊感觉有人给她盖了什么,她又睡了过去,再度一醒,她赶紧睁开眼睛,身上的黑色斗篷滑下地上。

    她回头看谢辞,却发现谢辞已经早醒了。

    他脸色很苍白,没有一点血色,谢辞失血很多,连伤口烧出血速度都非常缓慢的渗透,肌肉隐隐可见一种失血的微白。

    屋里没有点灯,他抱膝静静坐在床上,盯着屏风出神不知道想什么,人恹恹的,那双瑰丽似蔷薇花般的漂亮眼眸一下子失去了所有光彩。

    像有人一下将他百折不挠的意志抽去,目中隐有水光,一种触目惊心的殇。“我是不是很傻,很天真?”

    谢辞察觉顾莞醒来,他那双带着水光的眼眸转来看她,昏暗里,顾莞眉目柔和,带着关切看他。

    谢辞怔怔,他到今时今日才知道,原来忠义早已经不合时宜了,谢家不知不觉,竟是成为所有人的绊脚石了。

    他时至今日,再去回忆,才察觉到顾莞偶尔的一些点到即止,还有当时说的话听着是一重意思,现在再回忆,却又察觉到还能有更深的意思。

    顾莞对卢信义所言,一点都不惊讶。

    她早早就看破了这个荒谬又悲凉的世途,却善良又温柔地不愿意打破他那时候仅存在心的信念。

    "谁说的?"

    顾莞摇头: “你是英雄,”她也坐在行军床的一侧,把脚放在床沿抱膝坐着,她说, “我很早很早以前就知道你了,我很崇拜你的。"

    "就好像今日这一战,你保住了这么多北军和将领,很厉害的。"

    北戎终于被驱逐出去了,归墟北口和马莲道口重兵驻守在连夜修补关隘和关门,但北戎他日卷土重来,是必定的。

    这些都是火种啊。

    她眉目真挚,说的都是真心话。

    "英雄?"

    谢辞却苦笑,往昔认知里最高荣誉的一个词,如今再听苦涩得难以言喻,他盯着黑乎乎的

    屏风半晌,喃喃说: “我梦见我爹爹和我哥哥了。”

    他有点哽咽,说话间心脏骤抽了一下,痛楚尖锐得让人窒息。

    他为他的父兄感到惨然和不值。

    难怪啊,难怪,难怪会有这么多的人背叛他的父亲。除去苏桢三人不得已,却还有颜宗则三人是真正背叛的,他们可都是父亲昔年一手提拔风里来雨里去多年的心腹大将啊。

    谢家父子含冤斩首,整个过程中,北军中有那么多人的保持缄默。原来竟是触犯了所有人的利益了。

    如今一衬,秦显等人还愿意誓死追随他,可真的太难得了。谢辞低头摩挲着那个铜质的小信筒,里面那张玉泉御纸写成的密函,他已经反复看了很多次。

    "莞娘,你说这个,是真的假的?"

    百姓还在感受繁华余韵,却不知头上君臣朝廷已经沉疴腐朽,从上到下,从中都到边军,谢辞血液冰凉一片,不知是不是失血太多了,他突然觉得好冷。

    “莞娘,我有点冷。”好冷好冷。

    前方已经没有路了。

    卢信义的话历历在目,谢辞第一次这么清晰地认知到,忠国忠朝,勤王事忠君主,真的没有活路了。

    如果沿着他父兄的道路继续走下去,到最后必然是一条死路。甚至不需要太久。

    “可是,可是我不能死啊,我还有秦显贺元他们,我还答应了战死兵卒要照拂他们的家……”

    可前无去路!

    谢辞发了狠,将那个小铜管狠狠掷在地上,他恨极了,死死盯着它。

    "谢辞!"

    他脑子嗡嗡的,可就知这时,却传来一声清朗的喝声!顾莞直起身体,她郑重的,伸手把谢辞拉过来。

    顾莞等了很久很久了,和谢辞说这番话,两人面对面,她缓慢又认真地对他说: “忠义没有错的!"

    她一句话肯定了他。

    "但我个人认为,你如今所认知的忠义,算不得大忠大义。""圣贤不是有云,民为贵,社稷次之,君王为轻。"

    顾莞将声音放轻,一字一句地说,她当然不是在否定谢家父子,但英明君主没有了,王朝已经走向下坡路,她平生最见不得的

    ,就是如岳飞一般悲剧。

    顾莞是现代人,她对这些朝代更替,天然看得透,在她眼里,秦汉唐宋都是一个样。

    "大忠,忠于民,忠于社稷江山;小忠则忠于国朝君王。而国非此国,国非朝也。"夜色中,她握着他肩,半跪支起身躯,一字一句认认真真说给他听。

    在这样殇痛茫茫的夜晚,要是换个人来说这番话,谢辞有可能会认为对方在刺痛他,讽刺他死去的父兄。

    但眼前的人是顾莞。

    他一点抵触情绪都没有。

    只是他听得怔怔的, "大忠忠于民,忠于社稷?小忠忠于国朝君王?"

    "这,这还能分开吗?"

    谢辞这破天荒第一次,听说忠义能这么分的,国与民还能分开?这怎么分得开?这和他从小认知和接受的理念完全不一样。

    他心里乱哄哄,又难受极了,那个小忠小义一下子代入了父亲,心口像被把挫子重重挫了一下,酸痛难当,眼眶和鼻端一下子发热发烫。

    他捂着脸,竭力忍着。

    “我今天突然很想很想,很想我的父亲和哥哥!”

    前所未有的想,在知道他们的逆风而行举步维艰,在泥潭中铮铮坚持,却遭遇了残酷的背刺。“他们去世的时候,心里一定是很悲凉很伤心,很绝望愤慨。”

    谢辞弯腰捡了两次,却没能成功把小信筒捡起来,顾莞俯身下去,捡起来塞进他的手里,扳过他的手指握住,让他紧紧握着它。

    谢辞仰脸看她,昏暗中,她发丝微乱,面庞还残存着一点的憔悴和疲惫,但目光温暖如春水,一如她的手心,柔软地包裹住他。

    谢辞喃喃问: "莞娘,你会一直陪伴着我吗?"

    在这个信念粉碎凋零前无去路,痛惜亡父亡兄,茫然殇痛,失血过多冰冷的凉意席卷他全身的这个夜晚。

    四顾茫茫,孤子一身,他竟冷得有些害怕。

    听到这个问题,顾莞无声呼出一口气,她明知道,这个问题一旦答了,后续麻烦不会少了,但此刻对上他苍白的面庞,他不知道自己现在有多么虚弱,如同溺水者一般带着仅有希冀的一双眼睛,她立即握紧他的双手,毫不犹豫地说: "会的,无论如

    何,我都会陪着你的!"

    如此,方不负他当初自刎来相伴的坚决。

    一刹那,谢辞强忍的眼泪忍不住,霎时决堤,唰唰往下,他闭上眼睛,哽咽地一时之间连话都说不出来。

    他往前一扑,伏在她的肩膀上,所有眼泪和殇痛随着眼泪崩堤而出,转瞬就濡湿了顾莞大片的衣裳。

    哭出来好,能哭出来是好事。会好起来的。

    顾莞也有些难受,她深呼吸一口气,轻轻拍着他肩膀, "哭吧,哭出来就好了,会好的。"谢辞的心窝子像被什么戳了一下,酸软难当,他一刹眼泪汹涌得更厉害了。

    在她温暖的怀抱里,在她温言抚慰里,他可以尽情流泪。

    谢辞痛哭失声到了最后,紧紧拥抱着她。

    他想,这辈子他都不可能放得开手的,和离书,他不能给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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