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第26章(1/2)
又或者说,在这虚无的空间之内,本就是没有时间这样的概念存在的。
因而仿佛只是在那一瞬之间,又好似是那久远的干年万年,直至白骨成灰那世间的种种都被更易,那玄衣高冠的帝王终是抬了眼,眼中带着惆怅与惘然。
“是赵高,李斯?”
“朕的中车府令和丞相,都背弃于朕?”
这帝王继而是笑,唇角勾勒起冷冽的弧度,带着讥诮与冷凝,以指尖缓缓摩擦过剑柄,开口做出猜测。
“应当不仅仅是如此,所以,还有谁呢?”
“不会是扶苏,那么……”
在下一瞬间,始皇帝松开剑柄,单手负于身后,吐出了那个名。
“朕的十八子,胡亥。”
李珂并没有承认,亦没有否认,只是好奇,继而发出疑问:
“为什么不会是公子扶苏?”
秦二世而亡,这个二世,至少在李珂不曾刻意透露其真实身份之时,始皇帝首先所应当想到的,应当是公子扶苏才是。但于李珂的目光之中,始皇帝只是闭了眼,摇头,对李珂的疑问做出否认。
“不会是他。”
在那一瞬间,帝王周身的冷锐与锋芒似乎都有所收敛,愈发的显出其身姿与风仪。只是这帝王却又似乎是极孤独且孤寂的,并不需要任何人、事、物之携手共肩与并立,所有的一切在靠近之时都会自发的沦为陪衬,被遮掩掉光芒。
夜空之中,唯有皓月孤悬,光辉且永恒。
至于那些零碎的星辰,终究是背道而驰,无法久伴。
于是在那夜空当中,便唯有那轮明月,只剩下那轮明月。
“那么,”然后在下一瞬间,李珂开了口,打破这份孤独与沉寂。
“您可要随我一观?”
“观一观那身后之事?”
“看一看在您死后,您的中车府令、丞相、还有十八子又是如何背弃于您?”
玄衣高冠的帝王睁开了眼,似是有冷光自这帝王的目中划过,铺天盖地的剑刃与锋芒向着李珂而来
。只是转瞬之间,那所有的一切都好似是错觉。然后李珂便见到其对自己露出了笑意。
并不带有太多感情与温度,但同样亦不带有过多冷锐与锋芒的笑意。
“固所愿也,不敢请尔。”
于是在下一瞬间,周遭的场景与画面再度生出变换。
是始皇帝于沙丘行宫之中病逝,李斯等唯恐有变,于是秘不发丧,棺载辎凉车中,日进饭食,奏事如故。
是赵高、李斯、胡亥三人烧毁遗诏,改立胡亥为太子而赐扶苏、蒙恬自尽。
隐藏于宽大袍袖之间的指尖略略泛白,唯有面上仍是一片冷凝,似乎全然没有任何的色变。然后始皇帝便看到有夜枭掠过天际,在下一瞬间周遭场景变换,他与那神秘的青年抑或者是仙人俱是置身在一处营帐之外。
“……扶苏为人子不孝,其赐剑以自裁!”
有内侍尖细的声音自营帐当中传出,于是在那一瞬间,李珂首次感受到了这玄衣高冠的帝王呼吸间的变动。
始皇帝脚下踏出,但就在李珂以为他将要掀开那层遮掩并不严实的门帘之时,这帝王却是收回了手脚,面上神情晦涩难言。
而在营帐之内,内侍手拿圣旨,继续开口道:
“将军蒙恬与扶苏居外,不匡正,宜知其谋。为人臣不忠,其赐死,以兵属神将王离。”
圣旨阖上,内侍目中带了几分隐秘的快意与得色,做出提醒。
“长公子、蒙将军,还不谢恩?”
眼见座下俱皆是一片惊疑与吸气,内侍唯恐灾则生变,当即喋喋不休,再三催促。
蒙恬见状,虎目圆睁,面色铁青,于下一刻间起身,夺过那圣旨。
但,布帛材质是真的,行为习惯是真的,那上面所盖着的玉玺印记同样是真。
于是手中圣旨落地,蒙恬面色之间带出几分不可置信与凄然。
然后在那下一刻,一直垂着目光的扶苏起身,旁若无人的走向一旁。
“长公子——”
内侍眼见扶苏径直拿起了案上的长剑,背对着自己,有那么一瞬间,身影竟然同那天威莫测有若神明一般帝王有些重合。不由得心中大急,既而咬了牙,小心翼翼的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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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闭嘴!”
却是蒙恬暴喝。
于是那内侍闭了嘴,喏喏不敢言。
然后便见扶苏抽出了剑。
只是……
营帐之外,始皇帝却是转身,向着一旁的山冈走去。
龙行虎步,如山如渊,气度雍容且威严,似乎自始至终,都不曾有过任何的变动,亦不曾对这周遭的风景、脚下的崎岖与坎坷有过任何的驻足。
“陛下居外,未立太子,使臣将三十万众守边,公子为监,此天下重任……”
营怅之内,公子扶苏以抽出的长剑横于颈前,却被蒙恬打落。但见其苦口婆心,展开劝说。
但,李柯摇头,继而遁着始皇帝踏出的方向而去。于是周遭的场景变幻,所有的营帐营地等俱皆是消失不见,唯有那站立在高高山冈之上的帝王。
有月光在其周身洒下,浅淡且斑驳。
李柯在始皇帝身后不远处停下脚步,然后便听到了这帝王背对着自己,发出声音。
“他信了?”
虽是问句,却带着陈述的语气。而始皇帝口中的那个他究竟是谁,早已呼之欲出。
公子扶苏。
纵使未曾将那门帘推开,纵使未曾见证到蒙恬与扶苏之后的话语,但很显然,始皇帝已然清测到了那结局。
而始皇帝之所以问出这话语,需要的亦不是李柯的答案。
然后李柯便看到,高冈之山,明月之下,这渊深莫测有如神人一般的帝王再度开口道:
“为什么呢?”
“朕不信天,不信命,不信这世间之情感与忠诚。”
于这位帝王而言,不管是天命还是开局,从来便非是怎么友好。六世之余烈也好,宗庙之灵也罢,亦并非是自始至终,便予他以眷顾。
于是有玄鸟与白鹤于空中掠过,在下一瞬间,一幕幕属于这位华夏祖龙之过往显现出来。
然而始皇帝却并未被眼前所发生的这一幕所惊奇,又或者说早已经是习以为常,知晓在此空间之中,有着那诸多种种的不可思议与不同寻常。于是在那下一刻间轻笑,以指尖指过那一幕又一幕的过往,开口对着李珂道:
“你看,朕的天命从来便不好。”
赢政出生的前一年,白起于长平之战中坑杀了四十万赵军。而他的父亲做为秦国放在赵国的质子,遭遇可想而知。因而赢政甫一出生,便是生活在仇恨与敌视之中。
然后在三岁时,父亲和吕不韦跑回了秦国,将他和母亲赵姬留在邯郸。
彼时的秦国和赵国之间已经形同水火,故而直到九岁之前,他都只能够同赵姬一起东躲西藏,受尽欺凌。
再然后他们回到了秦国,赵政成为了赢政,成为了秦王政。
但——
“母后、仲父、成蠕,哦,还有朕身边的这些人,又有什么是可以信赖的,又有谁是值得信赖的呢?”
“朕如何信命,朕怎么信命,朕又为何要信命?”
"朕若是信命,又岂非是称了他们的心如了他们的意,早便尸骨无存被黄土所掩埋?"
然后始皇帝摊开了手,那分明是一双保养良好的手。
修长,白皙,骨节分明,指尖圆润。
这双手握过灭六国的剑,摊开过天下一统的地图,掌过授命于天既寿永昌的印玺……更曾将天下的奇珍弃置,世人的生死拨弄。
于这双手下,有旧日的瓦砾掩埋新生的帝国建立,更有伏尸百万,流血飘橹。
这双手本应当是强劲的,有力的,能够叫这世间与众生在脚下匍匐,叫所有人为之而颤抖。
但始皇帝指尖虚擢,这手握不住时间与岁月,握不住死后的事态与权势,甚至连头顶这片虚无的月光亦无法掌握,又似乎是如此的无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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