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9章(2/2)
姜玉阳只笑道: "到底是主公仁慈柔软了些。"不然底下的臣子哪里敢这样在他面前争执吵闹。
杜仪摇着头替自己辩解着, "不是这样的,我只是想,我也没有比别人高贵几分,一样是吃粮食长大的,总不能借着祖辈的名声来压迫他人发言,那样独断专行,是万万不可,何况陈老今日所言,的确是为了大局着想。"
他愿意平等对人,不拿身份来压人,周梨觉得这是好事情,只不过于上位者,似乎这样的确是有些像是姜玉阳所言的软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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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仪其实也没有多要紧的事情,只是那金商馆如今扩大,南眉河那边的港口也建造得七七八八,这船舶司也要成立起来,往后老百姓们可直接对外贩卖货物。
但如今十二属里,却只有周梨的金商馆来主持最为妥当。所以他这又是要往周梨身上添担子了。周梨扯了扯嘴角,忽然有些麻木起来, “表哥你看看我。”
杜仪不解,倒是一旁的姜玉阳像是悟出了什么,忍不住低笑起来。那杜仪才恍然,有些歉意道:“阿梨,从前是你同我道,这能者多劳,你如今虽没有七手八脚,但你不是有一颗七巧玲珑心么?所以表哥我是信你的,加油。"
“呸。"周梨翻了个白眼, “可也不能逮着我一个人薅。”于是杜仪用那一贯敷衍大家的话来, "你别急,等我这里有了合适的人,我就打发去接手。"
周梨呵呵笑了,如何信他这鬼话?就比如他和白亦初说,白亦初就管着那赏罚司罢了。
然而那奇兰镇的大小事宜,几乎都是白亦初在张罗,如今在奇兰镇南边山下的草地上修建马场,又是白亦初亲力亲为。
但周梨气归气,这也不能真不管,毕竟她自己也掰着手将杜仪身边的谋士都算了一回,政务上的事情,他们兴许是擅长的的,但是这与商业有关的,还真是无奈。
交了他们手里去,不知道要赔多时银钱在里头呢!老百姓们如今都盼着那船舶司开设,以后方便对外出货,别叫人眼巴巴等着,到最后反而血亏。
回头只愁眉苦脸和莫元夕罗孝蓝说起来,又道:“我这个表哥也是实在,饼子也不会给人画一个像样的,亏得他身边这么多人追随着,老天爷又厚爱,几乎是缺什么就送什么来,不然就他这样,虽是个仁慈人,但也难成大业。"
罗孝蓝听了她这话,又是好笑又是担心,只朝窗外瞧了一眼,还是怕叫人听了去不好。
莫元夕则在一旁捂嘴笑起来,"这不就是典型的老天爷要给喂饭吃么?"
周梨心说何止是老天爷在追着给喂饭?自己和白亦初柳相惜他们不也是在给杜仪追着喂饭吃么?
但有什么办法呢?只有杜仪好,他们这些人才有可能活下来,命运有所转机,不然都是给那何婉音和李司夜做垫脚石。
若是那李司夜和何婉音皆是行事
磊落之人,他们几个人的性命换了这天下太平,倒也是不亏的。死就死了吧,反正人生迟早有一死,早死晚死的,就不计较这许多了。
可问题是,这两人偏偏行事又不是端正的,表面上看着是像样子,可只需要轻轻一揭开这面子,里子全是黑心棉。
这一刻她只能感慨一声老天爷实在捉弄人啊!简直是将他们这一行人给玩弄于股掌之间。
罗孝蓝见她两个胡言乱语的,好不心惊胆颤,赶紧将这话题接过去,然后同周梨说道: “既是答应接受了这船舶司,咱们人哪里够用?姑娘倒不如贴榜出去,能招来一个算一个。"
这点莫元夕是赞成的,又感慨道: “杜公子也不是不好,你看他都不插手这下面的事情,要是从前的老规矩,不是还要由着朝廷来选拔么?"可是那朝廷选拔的,虽说也是不错,但终究是丁卯不对称,不懂这一行,跟那小学徒没个两样,尽是耽误正经事情。
而眼下不拘一格降人才,不问英雄出生来路,只要是有一门合用的技术,比做出什么漂亮文章都要好。
周梨也觉得这个主意好,反正是真没有三头六臂,只能对外招人了。所以和杜仪那里知会了一声,也就将榜给贴了出去。
为这一件事情,也是忙碌了十来日,却是想着芦州云众山他们的队伍,这个时候该要到灵州来才是,怎么是不见一点消息来?
正是焦急,竟是得了柳相惜来的消息。
柳相惜如今也是在归来的途中。因消息是他们家鹧鸪鸟带来的,那小小的一只鸟,如何能携带多重?所以也就小小的一张纸条,千言万语也只能写几个关键的词。
周梨从中只总结出了从芦州来的队伍于全州遇到了危机,柳相惜虽也在路上,却是怕来不及。
将那纸条捏在手里,周梨是一点不敢多耽搁,忙去找杜仪做商议,当下也顾不得许多,萧十策那里只叫了新来的牛满山,又从杜仪和霍家的人里,各自拨了两百号人来,喊来了公孙冕的次子公孙澈做主,匆匆忙忙赶往全州去。
只是周梨放心不下,隔了一日白亦初从那奇兰镇回来,两人也走着小河流,划船到石马镇,追上了队伍,只一路匆匆忙忙越过灵州城池,直往全州。
然因陈老夫人婆媳都在队伍里,那陈慕晓得了消息,竟然是乘着自己做的木鸟追来了。
/>那时候众人只见天空忽然来一巨大鹰隼,但瞧着似乎那翅膀又不十分灵动,等逐渐近了,竟然发现上面有一人。
众人巨大的震撼中,陈慕从飞鸟上跳下来。
整整一个全州,不过是比屏玉县大一些罢了,但实际说来也不小,如今却是同云众山他们断了消息,不知人在何处才是。
周梨和白亦初那里拟定了几条他们可能走的路,与公孙澈和牛满山做商议,兵分四路。
周梨和那陈慕都是不会武功的人,人常说三个臭皮匠顶一个诸葛亮,所以他两个做一队,往地龙翻身后断裂的九龙山脉而去。
这里是云众山他们极可能不会走的一条路,所以打发了他们三人去。至于那牛满山白亦初公孙澈等三人,各自携着一百号人,走了其他三条道。
四个队伍,在这全州四处乱窜,颇有些无头苍蝇的样子,又因这会儿已是九月下旬,这里的天气可比不得那屏玉县,自打他们来了后,阴雨连绵就没有断过,那早就没有人走的道路上,一脚下去就是泥泞水洼,一个个给折磨得不成样子。
周梨他们走了四五天的光景,与那断裂了的九龙山脉更是近了些,算着这脚程,明日便能跨进九龙山脉断裂后的峡谷中,若是不见人烟,没得云众山他们的音讯,再往前走就该能同牛满山他们的队伍汇合了。
当夜周梨和陈慕便带着一百号人歇在山里,不想下半夜那阴雨忽然变得密集起来,竟是有将火塘浇灭之势。
火塘熄灭了,帐子里歇息的人倒还好,可是帐子外面值夜的人却是遭这秋意凉。
好不容易挨到了天亮,忙拔营启程,进入那峡谷之中。
虽是地龙翻身已过一年之久,但那断裂之处,仍旧是一片白石黄土,不见半点树木,只有既丛荒草,叫人看起来,好似那碎石泥土,都有可能碎石掉下来一般。
好叫周梨心惊胆颤,只催促着大家行程快一些。毕竟云众山他们在这里断了消息,多半是遇着了伏击队伍。
虽不知对方是何人,但是这样的地方,最是合适前后夹击,将人困于瓮中。
因此即便早就有人前去峡谷里做个探查,但周梨仍旧是不放心。
众人也一直以一颗紧张的心出了这峡谷,早就已经心身疲惫了,如今见顺利通过,正要找一处地方停下来休息,前面去做探查的人却一脸急色
匆匆来禀: "前面牛将军他们的队伍,似遇到了伏击。"
一听得这话,周梨和陈慕如何能坐得住?立马翻身上马上鸟,直接往那前方的荒原赶过去。
只走了两里多的路,只见那不过三丈高的断崖下面,竟然是因为地龙翻身后,行程了一望无际的
荒原,如今两方人马在上面打得不可开交。
尸体横卧,鲜血纵流。
陈慕举着他自己做的千里眼,一下看到了中间被大家护着的那些妇孺弱者里,认出了他年迈的老祖母。
想他祖母在家的时候做千金小姐,身前身后都有人伺候,可谓是娇生惯养,嫁到陈家后也是做的少夫人,后来儿子们出息她这老夫人更是做得体面,这一辈子是什么苦头都不曾吃过的。
可如今她一头白发散批,浑身泥泞,叫同样没受过什么苦的母亲护在身后,陈慕那一瞬只觉得鼻子发酸,颇有些不配为儿女的愧疚感, "阿梨,我祖母和母亲他们在那里!"
他们在,也就意味着其他人也都在。
不管是哪个,于周梨来讲,那都是不能不管的亲朋好友,当下只一声冷喝,招呼着身后的众人加入战场去。
有两个想要留下来保护她,也叫她给喊去帮忙了。
至于陈慕,这会儿已经是乘在他那一只大鸟上,直接往战场上方去,看他此举是要将他祖母给先救过来。
周梨有些担心,只时时刻刻拿着他递来的千里眼观察下方,生怕下面有人伏击陈慕。也是在这个时候,他看到那兵荒马乱剑光交错的人影里,居然有李司夜。
周梨那一刻的震惊和愤怒,远超过了她的理智,完全忘记他们这些人,是杀不死李司夜的。抬起手腕来,一面利用千里眼来锁定,然后按动了手腕上的机关。
轻轻地一声‘咔’,周梨从千里眼看到自己手腕上飞出的小箭,直往那李司夜身上飞去。可就千钧一发之际,那李司夜忽然就像是察觉了一般,随手拉了一个他的人。
然后那一支小箭便刺入对方的胸腔里,周梨是亲眼看到他心口处渗透出来的鲜血,以及旁边那李司夜震惊的表情。
显然,这一切又都是巧合,李司夜这个时候才察觉到远处有人在放冷箭。
也是这一箭,叫周梨恢复了冷静,也
真真切切地感受到了顾少凌说杀不死的李司夜。不是杀不死,而是每次都会有个替死鬼将他这一切灾难给挡了过去。但即便如此,她也没有松开手腕上的小弩。杀不死李司夜,那自己就杀他身边的人。
这个时候,所面对的是真正的战场,可不兴说什么人无辜,只有对立两个字。自己若是不杀他们,回头他们该杀自己了。不是你死,就是我亡,这也是战场上的无奈。
更何况,她此刻能看到那牛满山满头的汗与鲜血,也不知血究竟是他的还是敌人的,反正她一个不会武功的人,已是看出了牛满山露出来的疲态,那两只手挥动着板斧的时候,早没了此前她所见过的敏捷。
只乱砍乱挥,已是没了任何章法可言,脚下的血液成渠,各样的尸体推到翻压,周梨离得这样远,那风里都是带着血腥味道的。
至于其他的人,更是死的死伤的伤,云众山的身上,更是无数能看得清楚的伤痕。
而且李司夜的人马,分明是他们的好几倍,她不知道牛满山赶来之时,云众山他们抵抗了多久,只是那横七八竖的尸体里,有许多是她曾经在城北所见过的熟面孔。
千里眼没扫到一处,看到一张面熟的容貌,周梨心里就就疼一回。
她来这个世界上,死人见过成百上千,遇到的刺杀劫杀也不在少数,可唯独没有像是这次一样,亲眼看到了所谓的战场是个什么样子的。
人间地狱,由人铸造而成的。
那种悲愤和难过的冲击,让周梨只觉得浑身发抖,又怨恨自己的无能为力,若她也有白亦初那样的好武功,这会儿已经杀进战场里去。
好在陈慕那样突兀地乘着木鸟出现在战场上空,一下引得了许多人望过去,这里赶去支援的人马见了这好时机,只趁机将那些被云众山和牛满山他们保护在其中的妇孺孩童杀出一条血路来。
周梨见此光景,也顾不得鞋底上那厚厚还没来得及刮干净的泥泞,只飞快地跑过去接应,哪怕只有她一个人。
他们这一干人,不知道被困了几人,又在这战场是苟且了多久,一个个如今都面色如土灰,身上或多或少都是沾了血迹的。
但大概最初的恐惧已经过去了,眼下眼底更多的是麻木。
然明明只有周梨一个人接应,可因她的出现,许多人都像是见到了主心骨一般,那强撑着的精神这会儿也
彻底崩溃来,只朝她哭喊起来。
周梨听着众人哭,眼泪也是一边流, “大家冷静些,先跟我走。”她记得原来这不远处,是有一个村庄的,虽是如今早已没了人烟,但能躲避一二。
只是问题来了,地龙翻身后,进入村子的路途彻底被截断,如今也不知要走哪一方才是捷径。
好在这个时候,陈慕将他祖母陈老太太给带来了,听得周梨的意思,只道: “你们在下面走,我在上头指路。"一面在上空,又试图将那信号花给点燃。
但可惜他们此刻与另外两支队伍可谓是所隔了十万八千里,行的刚好是反方向,要叫他们察觉,实在是要看天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