拂戾奸细(2/2)
在众人对面,身着黑衣的小少年面容覆着遍布符纹的黑纱,隐约瞧见一双阴鸷宛如孤狼的黝黑眼眸直勾勾盯着眼前人,声音嘶哑,似乎带着伤。
“我已同师兄解释清了,掌事昨日急召我,我才没能为您及时译出这本卷轴。”
赵与辞哼笑道:“灵石你都收了,如今才同我说无法译出,莫不是看我好打发?”
拂戾族的少年抿了抿唇,垂在袖中的死死用力:“师兄只给五块灵石,况且这本是一月才能译出的卷轴,只两日时间实在无法……”
赵与辞脸色沉下来,抬手一挥。
身后几个长随熟练上前,转瞬制住拂戾族少年,将他押着跪在地上。
夙寒声眉头轻皱。
拂戾族少年瞧不出修为,被强行按着跪下,覆在面容上的黑纱挣扎间露出一角,烈日倾洒在上面,像是毒药似的,当即浸出灼烧的伤口来。
赵与辞强行夺过拂戾族少年的储物袋,将里面低品灵石和一堆破破烂烂丢在地上,翻了
半天才寻到一本带着墨香的书。
封皮上写着漂亮的小楷——《祝由》。
赵与辞随意看了几页,勾唇一笑:“既然那本译不出,这本勉强凑合。”
拂戾族少年一僵,立刻挣扎着要夺回来:“赵师兄,这是墨胎斋掌事要的!唔——”
还没说完,按着他的长随就一拳打在他脸上,唇角当即流出一道血痕。
“乞伏昭,我耐心有限。”赵与辞居高临下道,“只要给了我这本书,此事便不计较,你难道想去惩戒堂同我分辨一番吗?”
名唤乞伏昭的少年半张脸都晒出狰狞伤痕,闻言脸色一变。
夙寒声一愣。
乞伏昭?
哦哦哦,此人他记得。
乞伏昭,拂戾族和魔修的混血,自幼被恶兽养大——这身世几乎占了三类道修厌恶的血统,自然在这遍地修道者的世道活得异常艰难。
磕磕绊绊活到十七岁,已是天道开眼。
闻道学宫有教无类,副掌院闲游时遇到他,见他有灵根,顶着压力将乞伏昭收入学宫。
乞伏昭有一半拂戾血脉,来自族中传承让他无师自通拂戾族语言,为报答副掌院邹持的知遇之恩,他便时常将鸿宝斋的拂戾族书籍一一翻译成三界通用的文字。
可即使如此,学宫也有一群看不惯拂戾族的学子,时常对他各种欺辱凌虐。
赵与辞便是其中一个。
拿着几块灵石打发乞丐似的,让乞伏昭为他翻译出那晦涩难懂的书籍,且动辄打骂,若是掀开少年衣摆,定能瞧见身下狰狞不消的晒伤。
乞伏昭脸色惨白如纸,犹豫半晌,还是死死咬着牙,道:“望师兄将书还给我。”
他宁愿得罪赵与辞,也不愿得罪墨胎斋那群脾气古怪的掌事。
赵与辞怒极反笑,直接上前将乞伏昭的面纱扯下,居高临下地冷冷道:“剥光他的衣物,将他置于烈日下,我看他还能嘴硬到何时。”
密林将阳光遮挡,乞伏昭暴露在外的苍白脸上只是被斑斑点点的日光照了下,便宛如起了火似的,灼灼燃烧。
“啊——!”
饶是乞伏昭再狠,也遭不住这等酷刑,当即惨叫着想去遮脸。
一旁弟子强行按住他的手,暴力撕开他的上衣,露出被日光晒得伤痕累累的苍白身体。
乞伏昭浑身浴火,撕心裂肺地嘶叫出声,宛如濒死的恶兽。
按着他的几个弟子面面相觑。
“赵师兄……会不会闹出人命?”
赵与辞却古怪笑起来:“拂戾族的恶种,一时粗心未戴好避光面纱,被日光晒成一具骨架齑粉,同我又有何干呢?”
他俯下身,抓住乞伏昭的长发,眼里全是厌恶:“杀你的,是天道。”
乞伏昭被狼养大,濒死之际,始终垂着的眼眸再也藏不住,在火焰中直勾勾看着赵与辞,皆是带着杀意的阴鸷狠厉。
夙寒声歪着头看。
九月闻道祭之上,乞伏昭一鸣惊人,因根骨奇佳被剑尊看上,收为内门弟子。
不过在夙寒声临下无间狱之前,似乎听说此子阴郁,入了魔后竟欺师灭祖,将剑尊斩落万丈雪山巅之上,窃取剑宗道统。
乞伏昭日后还要欺师灭祖呢,肯定不会轻易死在这儿。
夙寒声听师兄的话,不主动闯祸,转身要走时,始终背对着他的赵与辞却猛地一回身,厉声道:“什么人,鬼鬼祟祟的。”
夙寒声脚步一顿,回头看去。
新买的浮云扎将他身上笼罩一层雾气似的雪纱,瞧着恍若仙人。
赵与辞瞧见他,脸上浮现一抹狞笑,直接放下乞伏昭直起身:“我道是谁呢,原来是昨日那个满嘴污言秽语的蠢骨头。”
他本已盘算好,找个时间报复此人,没想到竟主动送上门来了。
师兄叮嘱不可闯祸,夙寒声自认见他没有冲上去杀人,已足够忍耐了,猝不及防又挨了句骂,他仍听话地强行忍住。
书上说,以德报怨。
夙寒声定下神,曲着食指咬了下指节,弯着眼眸朝赵与辞和善地一笑。
——只是少君从未尝试过对想杀的人假笑,所以眉眼弯弯,唇角崩起,莫名显得极其敷衍……和讥讽。
赵与辞见他还敢挑衅自己,冷笑一声。
“我怀疑此子是拂戾族的奸细,同这个见不得光的煞星是一伙的,给我扒下他的浮云遮!”
“拂戾族奸细”
这顶帽子扣下来,就算闹去惩戒堂,他也算师出有名,不算私下斗殴。
乞伏昭已经有进的气没出的气了,奄奄一息抬头看向前方,只隐约瞧见个雪白的影子。
夙寒声不高兴。
明明他都退了一步准备闻道祭之后再动手,这人为何还要穷追不舍,上赶着要打架?
身后弟子指哪打哪,当即松开乞伏昭,转瞬便至夙寒声面前,七手八脚地朝着夙寒声的肩膀探来。
夙寒声一愣,心中又浮现起那不讲理的委屈,
只觉得全三界的人都在同他对着干。
他只是想做个不让徐南衔操心的师弟,怎么如此之难?
赵与辞双手环臂,等着众人将人制住,扯下他的浮云遮。
最好掀之前将这满嘴脏话的狗东西揍一顿,这样就算查出他并非拂戾族、只是纯爱女妆的病态疯子,等到了惩戒堂他也有“查奸细”的理由躲避责罚。
毕竟拂戾族,人人得而诛之。
赵与辞好似已看到夙寒声被打得奄奄一息的的惨状,突然见前去抓夙寒声的五六个人突然一声惨叫,整个人往后重重倒飞出去。
砰砰砰!
四仰八叉摔到四周,哎呦哎呦惨叫起来。
赵与辞愣了下,一时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
下一瞬,夙寒声手腕上宛如镯子的枝蔓倏地落地扎入土壤,转瞬化为伴生树,张牙舞爪地蔓延至周遭密林中,以一个环抱姿势将夙寒声牢牢护住。
枝蔓宛如活物,游蛇般一致“望”向赵与辞。
赵与辞一怔。
还未等他反应过来,两根粗壮的枯枝突然凌空而至,势如破竹般根本拦不住,直直抽在他脸上。
周遭只听到“啪啪”两声。
枯枝左右开弓狠狠扇了赵与辞的脸,甚至绵延至下颌,两道红痕在下巴出拧成一个叉状,转瞬皮开肉绽,渗出狰狞的血痕。
这一下兔起凫举,直接将在场所有人都抽懵了。
三息后,赵与辞才猛地被袭上脑海的剧痛唤醒,猛地捂着脸惨叫一声。
“啊——”
“我已退步了,还冲你笑!”
夙寒声身后张牙舞爪的鬼枯藤影子笼罩,浮云遮随风而动,他好似含冤负屈,眼尾还浮着一道红,冷冷质问。
“……为什么还要逼我惹师兄生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