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在下柳惜娘...)(2/2)
众人沉沉睡去,乌云遮天蔽日,黑压压的一片。
洛婉清从铁栏外看着天色,心里也和这天色一样,压抑而浓稠。
她感觉自己像是一头被锁在铁笼中的困兽,拼命挣扎而不得。
她没什么证据,如今唯一能撬动监察司的,只有她父亲离奇的死亡。监察司可查,亦可不查,端看监察司人的态度。
但江少言是皇子,监察司一般人怕是不敢查,唯一有这个胆量的,只有谢恒,所以她要告状,只能告给谢恒。
但谢恒什么人物?
出生六世高门望族,开国功勋之后,三代宰相,累世公卿,幼时由皇帝亲自抱着进入的朝堂,从此没有离开,年不过二十三岁,便一手创立监察司,成为监察司司主,天子孤臣。
这样的人物,来江南就已经是罕见,她一个普普通通商贾之女,且不说江少言肯定让人防备着她,就算江少言什么都不管,她又哪里来的资格,见到谢恒?
偏生谢恒是她唯一的指望,除了谢恒,整个扬州监狱,又有谁能与江少言、郑平生等人对抗,救她洛家于水火?
无论如何,她要见到谢恒。
去赌一把,谢恒到底愿不愿意救她洛家。
她开始搜索着梦里所有关于谢恒在扬州的信息,梦里她一直困在班房,所知不多,对谢恒唯一知道的,似乎就是监狱里混进了刺客,这些刺客听说是江湖第一刺杀组织风雨阁的人,他们要在监狱中杀一个人,具体杀谁不清楚,但最后都被谢恒设伏抓捕——
除了一个叫柳惜娘的女人。
为了抓捕那个逃脱柳惜娘,当时监狱里翻了个底朝天,尤其是女监班房,更是被狱卒来来回回搜了好几遍。
因为跑了的那个刺客,之前就是一直暗藏在班房。
那个刺客长什么样?
敏锐察觉这是一个可用之人,洛婉清立刻开始回想,只是刚一思考,就被外面有节律的鸟叫声打断。
众人睡得安稳,这鸟声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洛婉清却直觉不对。
寒冬深夜,那里来的鸟?还叫得如此有规律?
她正想着,便听见人群中传来窸窣之声,她抬头看去,见不远处的墙角,一个似乎受了重伤的女子撑着自己站起来,步履踉跄朝着专门用来方便的后院走去。
看见那个身影,洛婉清一瞬间反应过来。
是她!
那个刺杀谢恒跑了的刺客,那个脸在刑讯过程中被狱卒烫烂了的私盐贩子。
那场刺杀就在今夜,方才那声鸟叫是他们动手的信号,现下她就准备离开动手,如果再不拦她,她就见不到这个人了。
想到这里,洛婉清也不再迟疑,她赶紧起身跟上,跟着那个女人就走出了班房,只是刚到后院,便觉一阵凌冽掌风疾驰而来,对方一把掐住她脖子,将她猛地抵到墙上,冷声询问:“跟着我做什么?”
洛婉清没说话,只觉冰冷的手指紧掐着她的气管,令她呼吸不畅。
她微微仰头,看清面前女子模样。
这女子脸上都是烫伤,根本看不出原貌,只能从那双带着杀意的笑眼中看出几分原来的轮廓,应当生得不错。
是柳惜娘。
洛婉清确认。
她打量着对方,对方也盯着她,
察觉面前人杀意,洛婉清心跳得飞快,她微微仰头,尽量让呼吸轻松一些,故作冷静:“ 想请柳姑娘帮个忙。”
“什么忙?”
“带我一起出去。”
柳惜娘要去的地方,谢恒已经在原地设伏,她过去虽然有被当做同党一起诛杀的风险,但是这也是她唯一见到谢恒的机会。
她愿意用命搏这一个机会。
只是听她的话,面前女子却是误解了她的意思。
柳惜娘手稍稍放松,无奈道:“我不是越狱。”
“我知道。”洛婉清冷静回应,“你是杀人。”
柳惜娘闻言,面露诧异:“你都知道?”
“是。”洛婉清盯着她,半真半假威胁,“你若不带我走,我立刻上报给狱卒。你也歇了杀我封口的念头,我来之前已经和人打过招呼,若我没发出安全信号,一刻钟后,她就会去检举你。”
听到这话,柳惜娘面露震惊,她似是想了想,随后想明白什么,她点了点头,认真道:“我明白了。”
说完,她竟直接松开了洛婉清,转头就朝班房里走去,摆手道:“行,那我不去了。”
“等等!”这话惊住了洛婉清,她一把抓住她袖子,皱眉急问,“你不去了?你们谋划这么久,你为此潜伏在此处,受了这么多刑罚,说不去就不去了?”
“潜伏在这里都是任务,又不是我想的。”柳惜娘说得无奈,还是耐心分析给她听,“但你想,这么大的事儿,连你都知道了,我要杀的人能不知道?风声走漏得这么离谱,我还去,岂不是白白送死?我又不傻!”
这一番言论将洛婉清打得手足无措,她呆呆看着对方,一时竟不知该怎么办。
柳惜娘见状,同情看着她,想了想后,她叹了口气,抬手放在洛婉清肩上,安慰:“你叫洛婉清是吧?我叫柳惜娘。以后咱们在这班房,也算半个朋友。这次多谢你通风报信,我欠你一个人情,以后有事可以找我,虽然我不一定帮忙,但还是可以给你一点言语上的安慰,也算是一种支持,怎么样?”
洛婉清不说话,她低头似乎是在思考。
柳惜娘想想,尴尬笑了笑:“那个,天挺冷的,咱们先进班房吧,那里人多,热闹。”
说着,柳惜娘放开她,就想趁洛婉清不注意,赶紧溜走。
只是她一动,洛婉清就开了口,固执道:“我要见谢恒。”
柳惜娘脚步停住,震惊回头。
洛婉清抬起一双清澈又执拗的眼看向她,认真开口:“我若见不到他,我就检举你,立功见他。”
柳惜娘没说话。
她看着面前这美若琉璃的女人,那一刻,她觉得天太黑了。
和洛婉清的心肠一样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