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19 章 父兄狼狈为奸(2/2)
群臣:……
始皇:……
最尴尬的是,御使大夫确实是在做戏。倒不是为了在史书上留个死谏的好名声,而是想用这招逼得陛下改变主意。
其他臣子也很配合,所以一个两个动作非常迅速,立刻就把人拦住了,没让他撞成。
现在陛下直接挑明,这戏还怎么演下去?
皇陵的修建就这么不了了之了。
而且因为这次的事情,从此以后死谏都在大秦行不通。
一世在位时,大家都记住了他那混不吝的性子,知道没用。其他皇帝在位时,有了一世的经典案例,也跟着有样学样。
第一个跟着学的是桥松。
那时扶苏才刚刚驾崩,桥松初登基,大家开始讨论一世遗留下来的那个最让人头疼的问题——陛下葬哪儿?
彼时始皇帝还没重生。
他依然以魂体留在人世,而且因为没见到儿子的魂魄而着急上火。本来他还以为儿子死后自己能和儿子想见,结果到头来还是只有他一只鬼。
寂寞还是次要的,关键是他儿子到底去哪儿了?别不是人死魂消,彻底魂归天地了吧?
这件事始皇之前也担忧过。
他飘荡了一十年就没见过别的清醒鬼,李斯等人去世时他也过去围观过,想看看能不能多个鬼陪他说说话。
结果没有,那些人的魂魄浑浑噩噩地缩在躯壳里,没有任何反应。始皇把他们捞出来,他们也木愣愣的,两眼无神。
直到下葬时,魂魄们开始自发地向墓中飘去,拉都拉不住。等飘入墓中,他们就都消失不见了。
那时候始皇帝拿不准他们是消散了,还是去了别的地方,现在想来可能是去黄泉地府了。
他自己约莫是仗着自己是第一个皇帝的关系,能够停留人世。
总不能真是吃那些毒丹吃的吧?或者修炼修的?始皇那会儿已经彻底不信这个了。
他于是就琢磨着,这可能就是皇帝的特殊待遇。以后驾崩的皇帝,或许也能停留在人世。
结果扶苏的情况和他、和旁人都不一样。
始皇伸手想从遗体里捞魂,没捞到。扶苏的魂魄凭空消失了,身体只是一副空壳。
为此始皇有些着急上火,担忧爱子是不是因为身体太弱、牵连得魂魄也不稳固,这才会消散。
恰逢朝堂上
开始讨论把扶苏葬在哪里,他才压下心头的焦急。想着下葬之后会不会有转机,比如黄泉能够温养魂魄,把人养回来。
始皇于是耐着性子听了下去。
臣子提议:
“先用冰块等物防腐,在宫殿中停灵。然后加紧时间修建地宫,争取早些将先帝的遗体下葬。”
哪怕地宫只修好了主墓,也能把人葬下去。后面那些可以慢慢修,这是最好的办法了。
桥松却很为难:
“先帝遗命就是给始皇帝陪葬,朕不好违抗。”
作为继承人,有时候也很难做。公然和遗诏作对,那么也会否定掉他那封继位诏书的合法性。
所以这个口子是怎么都不能开的,扶苏便是算准了桥松不会在他死后阳奉阴违。
臣子却有点不顾三世陛下的死活了:
“先帝的遗命固然重要,臣知陛下仁孝,但您难道真要放任先帝以如此简薄的条件下葬吗?”
臣子们认为,帝王的规格是怎么都不能降低的。
这是古代社会实现阶级统治的根基之一,皇帝的排场不仅是为了面子,更是为了巩固统治、打消旁人胆敢僭越的野心。
一世陛下哪儿哪儿都好,也哪儿哪儿都很难搞。他给桥松留下的不但不是烂摊子,还是个可以完美大展宏图的王朝。
墓葬一时是他唯一的遗留麻烦,结果就这一个麻烦,让群臣吵了一个月。
可见这几年大秦确实风调雨顺,没什么别的大事能拿出来烦恼了。
始皇听他们吵得头大,一只孤鬼什么都做不了,十分无助。
幸好桥松拖了一个月后,终于提出了一个折中方案。这个方案既符合先帝遗命,又不会降低先帝的下葬规格,就是臣子可能会炸锅。
桥松说:
“先帝与始皇帝父子情深,这才坚持要为始皇帝陪葬。朕乃人子,不敢叫先帝草草下葬,不若成全先帝一番心意,送他入地宫陪伴始皇帝。”
得益于他爹整日里想一出是一出,骊山陵至今就没有正式封闭过。
一开始是赶工,没法封闭皇陵。后来是一世这里挑剔一下不好,那里挑剔一下不行,愣是延长了一十年工期。
一般人谁敢这么做啊?你爹都死了你还不让他清净,吵了他一十年。
扶苏就敢,不愧是感情好的亲儿子。
他振振有词地表示之前的陪葬品他看着太寒酸了,所以隔三差五要往里面送新的。
偏偏别人还无法反驳。
因为一世开了西域通商,还有各种新发明,确实涌现出大量以前没见过的好物。
扶苏陛下:父亲生前没用过这些,死后不能再委屈他了。
没办法,工匠只能先封闭了主墓,自欺欺人地假装这样就不会吵到始皇帝了。然后按照一世的意思改建皇陵,往里头继续搬新东西。
有钱还能赚钱的皇帝就是这么任性,一切都要最好的。
现在桥
松一提起,大家想起来了——对哦!骊山陵至今还没封土呢!
秦一世作孽太多了,这怎么还有个历史遗留问题?
现在全便宜了桥松。
没封土好啊!地宫大门也开着,能继续进出,这不正好?现成的皇陵不就在这儿?直接把他爹送进去,一举两得。
群臣听完这个建议之后,表情比听说扶苏不肯修皇陵还崩溃。
不是,你们问过始皇帝意见了吗,就要把一世送进去?哪有君王愿意和人合葬的,这到底是谁的陵寝啊?
这便有了桥松上位后的第一次死谏。
桥松可是他爹手把手教出来的,哪能被死谏架住。他立刻学习了他爹的做法,直接伸手做了个“请表演”的动作,开始看戏。
臣子们:……
被狠狠拿捏住了。
始皇本人倒是想说他现在只希望儿子赶紧下葬,合葬就合葬吧,再拖下去他怕人救不回来了。
奈何没人能听见他说话,他又被迫看了孙子和朝臣你来我往拉锯一番。
最后可算是有结果了,桥松靠不要脸完胜,高高兴兴地把他爹送进地宫,又额外添了一堆陪葬品。
这些本来就是给一世准备的,现在一世也进了地宫,当然得一并送入地宫。
幸好地宫建得大,不然得被塞得无处下脚。
之后的事情始皇就没跟着看了。
死后一十年,他终于跟随爱子的棺木进入了他自己的皇陵。明明是回自己的地盘,搞得像只是来送葬的一样。
始皇此前都没尝试过进入皇陵,他担心自己也跟别的魂魄一样直接消失了。哪怕这个消失是去地府呢,他也宁愿留下来陪在大秦和儿子的身边。
这次人世间已经没太多他留恋的东西了,又是忧心爱子,才终于踏入陵中。
但没等始皇按照他自己设想中那样去往黄泉,也没等他看见儿子的魂魄是否重新凝聚,他自己先眼前一黑失去了意识。
之后就是重生到了这个世界。
始皇现在回想起来,怀疑扶苏在死后就直接穿越重生了。而他自己,要是一开始就进入皇陵的话,或许不会跟着一起重生。
是扶苏重生之后,他跟着扶苏进入皇陵,才被捎带着一起重生的。否则无法解释别人都直接去地府了,他却没有。
不过幸好他没有早早去地府等待,不然恐怕就会面临左等右等也等不来爱子团聚的惨事。
至于之前为何唯独他能清醒地停留在人世,始皇思来想去也只有一个解释:
他本人执念太深,而且还有始皇帝的气运加身,两相叠加,抵抗住了地府的诱捕。
其实他比扶苏晚重生一点。
始皇和这个世界的秦王政融合时,不是扶苏重生的那个时间节点,要往后一两个时辰。
恢复记忆后的始皇对具体的节点分辨得十分清楚。
当时扶苏脱簪前来章台宫向父亲请罪,表面上是来请罪的,其实
是来装病示弱的。故意穿着单衣跪在殿门口,算准了父亲舍不得他受苦。
那会儿秦王政还是洗脑包里的秦王政,深刻地贯彻了“被长子冒犯后只能无能狂怒”的离谱人设,愤怒地丢下了一句“让他跪着”的狠话。
然后始皇就穿来了。
——什么?让爱子在外面跪着?那怎么行!
只是当爹的话已经放出去了,不好立刻自打脸。于是在殿内来回踱步,思考对策。
没思考出来,干脆破罐子破摔不管了。
儿子的身体重要,父亲的面子就搁一搁吧。
扶苏的装病策略不好说对原秦王政有多少作用,但对他亲爹始皇帝那可太有用了。
即便因为重生失去了记忆,始皇依然深刻地将“儿子身体不好”烙在了灵魂里。晚上闭眼做梦都会梦见爱子缠绵病榻,于是接下来几天寒虚问暖,除却上朝都寸步不离。
扶苏于是完全没有发现两个位面的父亲有什么不同——这不就是他爹吗?化成灰他都不会认错的!
他和原秦王政上一次见面还是刚重生那会儿,心绪正是激荡的时候,脑子就不怎么清醒。短暂的相处碰上思维还乱着,完全没发现两次的父亲之间有什么区别。
若非如此,扶苏当天就能意识到父亲也重生了。
始皇不想提他一重生就被儿子又给拿捏住了的事情,尤其是自打脸如此迅速。老父亲的尊严还是要维持住的,所以扶苏至今还以为父亲是和他一起重生的。
既然是一起重生的,那他离开当初那个位面时,父亲肯定也是同一时间离开的。扶苏便也没想过去问父亲他的身后事,已经默认父亲不知道了。
扶苏偶尔就会想起这个,然后烦恼桥松到底有没有领悟他的意思,按照他留下的后手送他去地宫和父亲合葬?
要是蠢儿子没想明白,他真的要气死。
扶苏依然在纸上勾勾画画,对父亲教育他以后不许乱说话敷衍地“嗯嗯嗯”应下。
父亲问他听进去了没有。
他回答:
“阿父放心就是了,在外人面前我很克制的。”
所谓的克制就是,不该说的不会说,但是用词讨人厌这点没法改。昭襄王那回真的是场意外,他已经好好反省过了,不会再犯同样的错误。
始皇帝:……
鸡同鸭讲,他就知道果然没有用。
没有办法控制太子乱说话,那就控制别人不要在太子面前提供可以模仿的素材。
始皇帝私底下敲打了一番周围侍奉的宫人,勒令他们以后多看着点,有谁在太子跟前胡说八道记得及时制止。
这次的事情也要查,太子到底和谁学的年老色衰论。
一查果不其然,是宗室说的。
这段时间经常来骚扰扶苏的也就是宗室子弟了,大家为了搞到免费的琉璃可谓是花招频出。
有个楚国贵女嫁给了秦国宗室公子,算起来她比扶苏长一辈。重点是
她以前在楚国的时候认识楚姬,来了秦国后两人关系也还算不错。
这位长辈就自诩是扶苏生母的好闺蜜,跑来找扶苏哭诉。
说她如今已经不怎么得夫君宠爱了,这次能不能搞到琉璃窗关系到她能不能复宠。又说楚女在秦国日子难过,故国已灭,身如浮萍。
扶苏:哦,可是关孤什么事呢?
这番纠缠给扶苏带来的唯一影响就是学会了这个话术,回头就拿去在父亲身上试试好不好用。
可太好用了。
好用到始皇帝都知道这位夫人被夫君冷落了,然后为了给对方讨个公道,始皇叫来了她夫君本人。
那名宗室子弟已经很久没有面见王驾的机会了,突然被召见还很受宠若惊。想到前不久他和夫人商量的对策,想着太子果然念旧情,他们这步棋走对了。
然而见面后陛下却说:
“听闻你宠妾灭妻,可有此事?”
宗室:???
不是,流言怎么传成这样了?还是说他夫人哭诉的时候夹带私货了?
始皇帝失望地看向他:
“家宅都治理不好,如何能在朝中为官。你且回去反省自身吧,你那官位让你弟弟暂领了。”
多么熟悉的套路啊。
你哭诉夫君对你不好,那我就帮你收拾你夫君,逼他对你好。至于你话里话外暗示的“只要你帮我弄到XXX我就能复宠”,耿直人表示没听懂。
这家人这一辈就两个兄弟,本来就在争家产。现在好了,好不容易弄到的官位被弟弟取而代之,以后日子只会更难过。
始皇帝也没太难为他,就是小小警告一番而已。说到底还是他儿子自己不学好,总不能太过不留情面地收拾旁人。
不过经此一遭,应该再不会有人敢去太子面前胡说八道了。
始皇矜持地向爱子邀功:
“朕已经替你解决了那些人纠缠你的麻烦。”
扶苏很上道地表示了感激:
“阿父待我真好!”
而后取出了这些天精心描画的图,告诉父亲这个图上画的精美走马灯原是他要让人打制出来送给妹妹的赔礼。现在先呈给父亲,作为对父亲辛苦出力的感激。
始皇犹豫了一秒:
“还是先给你妹妹吧?”
毕竟是爱子给妹妹准备的,当爹的怎么能截胡?
扶苏却道:
“无妨,我再给妹妹画一套就好了。”
走马灯主要是看它上头的图案,重新画一套组图也要不了多久。
原本扶苏画的是一家三口的海边拾贝连环画,这个阴嫚肯定喜欢。父亲肯定也喜欢,所以换个赠送对象并不影响。
始皇确实喜欢,收到东西之后再不提什么“先给阴嫚”。把灯挂去了寝宫,每晚都要点亮之后欣赏一会儿。
隔几天阴嫚收到了同款赔礼,惊喜不已。
她跑来找父亲炫耀,因为走马灯
要夜里点了才好看,特意找的晚上。
平时这个点父亲还没休息,她是卡着就寝前来的。因为这会儿父亲肯定没事,能陪她说说话。
在寝殿外通报时始皇正更衣,没想太多就让女儿先进来等候了。更衣出来却不见人影,不由疑惑起来。
询问左右公主去了何处,左右露出了尴尬而不失礼貌的微笑。
使者答道:
“方才公主殿下在殿内逛了一圈,见到了走马灯。不知怎的突然就生气了,这会儿应当是已经跑去找太子殿下了。”
说是“不知怎的”,其实大家心里都有数。
公主是拎着同款走马灯进来的,看见父亲比她先拿到东西,大兄还好意思说这是给她的赔礼,不生气才怪。
始皇连忙披上外袍,紧赶慢赶地去了隔壁的太子寝殿。险险在阴嫚发飙前把人拦了下来,指天发誓走马灯他也是今日才收到的,绝对没有比女儿早很多天。
扶苏躲在父亲身后帮忙圆谎:
“是啊,本来父亲还不肯要,是我非要塞给父亲的。”
阴嫚半信半疑:
“你又骗我的吧?”
扶苏否认了。
他自认为说的是真话,非常理直气壮。这番作态弄得阴嫚也不得不信了,心气这才顺了一些。
由于大兄主动跳出来拉仇恨,小公主自然而然地忽略了她亲爱的父亲眼底那点小心虚。
扶苏背着妹妹对父亲眨眨眼。
始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