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6 章(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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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就跟在卫青身后离开了椒房殿。直到走出去好远,她才心有余悸地回头,望着远处匾额上苍劲的汉隶,深深地舒了一口气。

    终于安全了。

    帝王之怒,真不是一般人能承受的。

    卫青察觉了她的动作,停下步子微微笑了一下。那笑容十分炫目,江陵月只觉眼睛都被晃了一下。卫家人一脉相承的美貌,果然名不虚传。

    “多谢大将军的救命之恩!”

    短暂的愣怔后,江陵月连忙对卫青行礼。这一礼不行说不过去——第一次见面,就肯顶着刘彻的怒火开口救她。这都不能叫君子、简直是圣人了。

    卫青露出些许奇异的神色:“救命之恩?”

    旋即,他“扑哧”一笑:“莫非女医觉得,陛下真会要你的命不成?他可不是那般是非不分的君主。”

    老实说,江陵月还真的想过。万一刘彻恼怒过了头,一声令下要砍了她这个奸夫,哦不奸妻……

    但卫青是刘彻最信任的臣子,也是最了解刘彻的人之一。他说不是,那肯定就不是了。

    江陵月摸了摸鼻子:“总之,就是多谢大将军了。”

    卫青摇头,意有所指:“你不必谢我,该谢的另有其人。”

    江陵月顿时恍然:是哦。要不是霍去病提议说,让她暂时把功劳攒着不兑换,哪里有今天“功过相抵”的说辞?

    “我回去一定也会好好谢谢军侯。”

    卫青微微一笑,并不解释更多。他见江陵月仍似心有余悸的模样,便又安慰了一句:“女医不必忧心,陛下他金口玉言,既然说了揭过,日后就不会再拿此事为难你。”

    江陵月怔了一怔。

    她突然发现,卫青这句话的神态和语气,像极了刚才拍着她的肩膀说“女医莫忧”的卫子夫。

    ()    卫青又朝远处望了望。日光落在椒房殿的瓦顶上,

    如同金色的滚水汩汩涌流。几只白鹭忽然受了惊,

    啼鸣着,从印着祥瑞的瓦当盘旋至碧澄长天的一角。

    “而况,陛下他是极体面的人。纵然没有我阿姊与王夫人,他也不会对你做些什么。江女医,你该相信自己的主君才对。”

    什么叫“极体面的人”?

    难道说,刘彻即使真的迁怒于她了,为了不让外界看笑话,也会选择引而不发,不会惩罚自己?相信自己的主君又是什么意思?

    江陵月听得一头雾水。

    但卫青已经准备离开了。最后,他说道:“江女医,你若是想到了别的好计策,莫忘了来大将军府与青商量。青随时恭候。”

    -

    椒房殿中。

    卫青和江陵月离开后,除却装聋作哑、假装不存在的一众黄门与宫婢们,偌大的正殿便只剩下三个人。王夫人察觉帝后之间似乎有话要说,便找了个借口,自去照看刘据和刘闳了。

    只剩两个人的时候,刘彻似乎更放松了点。

    他仰了仰身子看向卫子夫,从鼻孔中哼笑一声:“你们几个,护她倒是护得紧。要是朕有朝一日被这么对待,也不知你们几个还能不能像今日一般。”

    卫子夫笑容不变:“您是九五之尊,有谁敢诘问于您?”

    “胡乱狡辩!”刘彻又气得笑了声,却没有纠缠这个话题。

    他不知道想了什么,沉声道:“江陵月这人……倒是朕从前小看她了,竟然连陈氏都能劝说得动。若是早生一百年,天下怕又不是多了一个苏秦、张仪了?”

    刘彻好歹与陈阿娇做了十几年的夫妻,又有青萍监视着长门宫的一举一动。他对陈阿娇的心思也算了是如指掌。

    “也不知道女医给她灌了什么迷魂汤。”

    江陵月“风光长宜放眼量”的说辞,刘彻信了但没完全信。陈阿娇若是几句话就能开解的性子,她也不叫陈阿娇了。

    相反,命人满长安传唱《长门赋》,暌违整整九年,此举竟让刘彻又看到了当年陈皇后的影子。

    骄傲、恣睢、不顾他人的死活。

    建元年间,刘彻才初初登基,处处受窦太皇太后的掣肘,唯有微服围猎时才有片刻的畅快。相比之下,陈阿娇的日子就快活多了,但凡有不顺心之处就要闹将起来,而结果也每每能让她满意。

    刘彻对此事的不快,与其因为陈阿娇的嘲弄揶揄,不若说是让他回忆起旧日被陈阿娇闹腾的阴影。至于对江陵月,那就是纯纯的迁怒了。和卫青的判断一样,刘彻不至于被一时的怒火冲昏头脑,损失掉一个他看好的人才。

    他从一开始,就没打算惩处江陵月什么。

    刘彻疲倦地揉了揉额角,忽然突发奇想:“若是让江女医入了朕的后宫……”怕是能让陈阿娇吃个大瘪吧!

    刘彻越想越觉得这一策简直神来之笔。

    本来江陵月就是一个极不可控的因素,她身上有仙缘、自身

    医术超绝有本事,加上能劝动陈阿娇的三寸不烂之舌……

    幸好她行事有分寸、不逾矩,瞧着也没什么野心,不然早就被刘彻一下子按死了。

    而这样的人,唯有握在自己手中才能安心。

    卫子夫原本一直安静地坐在刘彻身侧,面带微笑,只偶尔回答上几句他的话。听了这句话后竟然大惊失色,脱口而出道:“陛下,您这样做让去病怎么办呢?”

    刘彻一怔。

    卫子夫觑了眼皇帝的脸色,状似失言地以袖掩口。然而她并没有改口,而是直直与刘彻的视线对了上去。

    “……”

    “……”

    半晌,刘彻笑骂道:“这臭小子!朕明里暗里问了他好几次,他都一直说没有。谁知道在这儿明修栈道、暗度陈仓呢!”

    卫子夫面上不显,心底却深深松了口气。

    她又换上惯常的微笑神情,温声道:“许是去病他自己,一时半会儿没开窍呢?”

    “这一点上,他倒不像他娘了。”要知道卫家二姐卫少儿可是出了名的风流多情,连刘彻都有所耳闻。

    “且看来日吧。”

    卫子夫也说不好。她和两人都时常接触,只觉得……竟然是江陵月的情意更薄一些。并非说她薄情,而是对着去病是纯然的感激和崇敬,不带一点儿男女的暧昧。

    去病他若有心,怕是也难了啊。

    -

    江陵月经过了刘彻的死亡凝视后,再也没有上班的心情。索性她不和其他医官一起工作,迟到早退也没人说嘴。她干脆把今日的工作提前做完之后,提前回了骠骑将军府的小院。

    “女医,你回来了。”

    院子里的小姐姐们一如既往地温柔体贴。见她额头出汗,还用帕子柔柔地给她擦汗,又拿扇子给她扇起了清凉的风。

    “呼——”

    被她们这么一服侍,江陵月什么负面情绪都散了。她问道:“你们有没有听到最近长安城有什么关于我的流言?”

    几个婢女互相对视了一眼。

    有情况。

    “是什么,能不能说给我听听?”

    主人家有要求,婢女们自不敢违抗。她们你一言我一语地说了起来,却发现自家女医的神情愈发地一言难尽。

    领头的人顿时噤了声。

    江陵月用手抵着额头,见她们纷纷露出不安的神色,出声安慰道:“没事,不是你们的问题。”

    ——是传流言的人的问题。

    今日清晨,卫子夫和王夫人给她转述的,多是从陈阿娇的角度,说她做出了怎样惊世骇俗的事情。然而婢女们所说的,更多是关于从她的角度出发。

    她在传言中……成了一个万人迷。

    因为诸多新鲜的发明,与卫氏一族的捆绑营销,江陵月原本在长安城里就有着超高的人气。陈阿娇的《长门赋》像是一桶热热的油,浇在了本就熊熊燃烧的烈火上。

    有好事者把她的经

    历前后连起来一看,可不得了。

    霍去病一见钟情,卫皇后、王太后相继沦陷。就连一心爱慕着刘彻的陈阿娇,都抵挡不了她的魅力。

    天呢,就连重复这些话的时候,江陵月都要脚趾扣地。

    “不行,备车!”

    江陵月顾不得炎炎烈日,立刻就要出门。没办法,流言从来不能止于智者。解铃还须系铃人,她必须在流言愈演愈烈之前解决这件事。

    万一哪天这群人脑袋抽筋,把她和刘彻联系上呢?

    那样的话,她还要不要活了?

    霍去病把江陵月安排在府上暂住,也给了她部分主人家的权限,其中就包括驾车出行。婢女们很快安排好了马车,把她送了上去。

    目的地,长门宫。

    -

    江陵月下车的时候,长门宫的仆婢们都看到了她,却无一人阻拦。她一路长驱直入,走到了上一次和陈阿娇对峙的主殿中,却发现主殿的大门闭得死死的。

    却有咯咯的笑声,不断从里面传了出来。

    江陵月的表情十分不好,用手指轻轻扣了扣门。

    开门的人是青萍。她推门看见江陵月后愣了一下,旋即闪开了身子,露出里面端坐着的人影:“女君,江女医来了。”

    陈阿娇一副一看心情很好的模样。明明和上一回一样的坐姿打扮,那种生机尽褪的淡漠感却一夕之间消失无踪。

    她面颊上还有未褪的笑意,见了江陵月后嘴咧得更开:“江女医,你来了。”

    于陈阿娇来说,江陵月可以算是她的贵人了。毕竟她正是从江陵月的一番话中得到灵感,一通操作后,立刻成为了长安城的中心话题,还不能让刘彻拿她怎么样。

    刘彻了解陈阿娇,陈阿娇也同样了解刘彻。

    她知道,刘彻绝不会对她动手的——那样未免显得他小肚鸡肠、太不体面。想当年,他忍了自己那么久,还不是最后用巫蛊的铁证定了罪,让人无可指摘?

    不过……

    陈阿娇忽然想到了什么,一瞬失色:“对了江女医,刘彻他……不会为难你什么吧?”

    江陵月望着她,顿时无语凝噎。

    我的姐姐啊,为什么事情已经过去了这么多天了,你好像第一次想到还有这种可能的模样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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