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0 章 倾诉(2/2)
经云石这么一喊,两人才如梦初醒意识到要进屋去。
屋里四角的烛台都被点
亮,矮榻边燃着的寮炉火焰旺盛,就这么一小会儿,小云的衣裳已经快被烘干了。
夏柠和祈简两人围着寮炉坐下,云石给他们添上热水,两人捧着水杯坐在一起,红红的火光映在脸上身上,顿时感觉暖和了起来。
当然,不用祈简发话,云石将屋里的事安排妥当就拉着小云退了出去,临走时还不忘轻轻将门掩上。
偌大的屋子只剩他们两人,寮炉里的柴火噼里啪啦作响,屋外的雨声远了小了,屋里的静谧越发凸显出来。
“先生,”
“公主,”
几乎同时开口唤了对方一声,两人顿了一下,倏忽被彼此间的默契逗笑。
烛光微晃,火光招摇,气氛暧昧地刚刚好,祈简似乎也和往日有所不同,夏柠坐在那里,唤了他一声先生后,陡然生出了些想要试探的心思。
两人都是敏锐审慎的性子,就这几次短短的接触而言,他们都察觉到了对方对自己的些微好感,虽不确定这好感能有多少,但联想到朝华,夏柠突然发觉她给了自己一个绝好的试探机会。
正好,祈简也有自己的心思,他看着眼前闪烁的火光和身旁楚楚动人的女郎,暗自思忖如何才能让她日后常来乐室。
虽然他们不一定会有以后,但想要体验情爱之事的态度,他是认真的,可他如今身份被动,处境被动,她不来寻他,他似乎除了等之外别无他法。
而他向来不喜被动。
于是,他问起夏柠最近学琴之事,并言语暗示她可以常来乐室找他,不要担心会麻烦他,他很乐意指导她的琴艺。
但出乎意料,郎君温言细语的问候和体贴周到的照顾并没得到女郎同等的回馈,反而径自惹得她掉下几滴清泪。
祈简心中一慌,不知是自己哪里语气不好,还是话没说对,竟惹得她泪盈于睫。
女郎肌肤胜雪,眸似清泉,只是此时此刻,她眼下微红,长睫上挂满了盈盈的泪珠,似乎稍一眨眼,泪水便会蓦然滑落,祈简几乎不敢惊扰她一分,只得手足无措地紧张看她。
可她眼睫微微扇动,泪水到底是像断线的珍珠一样落了下去。
“公主,”他语声懦懦,终于唤了她一声,小心翼翼地询问:“可是我说错了话惹得公主伤心?”
女郎用指腹轻轻擦拭了泪痕,微微哽咽一下,而后努力撑起笑脸,“不关先生的事,是昭宁自己的问题。”
祈简心里顿时浮想联翩,他想她这么柔弱,这么乖巧,许是被人欺负了,所以才这么伤心。
“宫中有人欺负公主?”
夏柠深吸口气,眼神不自然的避开祈简视线,“先生多虑了,宫中无人欺我,是我自己这几日心中郁郁,不敢来见先生。”
不敢见他?这是怎么个说法,祈简心中不解,遂轻声发问。
女郎声音带着些许自怜自怨,她仍是侧着脸没敢看他,楚楚的神态被他尽收眼底。
他心下甚怜她,便不出声,只静静地听她讲
述原委。
“先生琴艺绝佳,为人温雅,我每每见到先生,蒙先生指点,和先生谈天说笑,其实都是极开心的,可最近几日,我却发现自己有时心绪不受控制,仿若变了个人一样,”女郎说到这里声音微顿,接下来的语调有些颤抖。
“前两日,朝华姐姐许是在父王那里见到了先生,她不知从何处得知我与先生相识,便来青阳宫找我,向我询问关于先生的事,我本应该告诉她的,可当我看到她提起先生时兴致勃勃的样子,心里似乎被堵上了一样,很不是滋味。
不仅如此,她每提先生一句,我便对她厌烦更多一分,不想看她雀跃的眼神,听她兴奋的话音,明明她是我的姐姐,进宫以来对我也颇多照顾,可我在那瞬间,却那样厌她,”
说着,女郎声音越来越缓,还微微带着疑惑、不解和无法排解的痛苦与愧疚,她转头看向一旁静美如画的郎君,眼神里单纯的困顿和疑惑犹然可见。
“先生,我不知道自己怎么了,我明明先前不是这样的,我觉得自己有些可怕了,是以迟迟不敢来见先生,我怕见过先生之后,这种情绪回去会更变本加厉。”
好一个单纯痴心、深陷情网而不自知的柔美女郎,夏柠言语神态拿捏得不差分毫,只是跟她所说完全相反,朝华那日是被她气走了。
当然,祈简不可能知道这些。
他原先只是心疼夏柠,想要知道她为何会黯然落泪,可随着她可怜动人的柔美声线所起伏的,却是他自己的心情。
甚至听到最后,他几乎要压不住自己蠢蠢欲动想要上扬的唇角,女郎那般伤心愧疚,他却内心欢腾情绪振奋,这样着实不好。
此刻他也再想不起跟她计较前几日未来看他的事了,她这样爱他而不自知,让他看着甚怜甚喜,哪里还能记得别的。
可让人苦恼的是,他虽对她的喜欢感同身受,却不能明明白白告诉她,她的种种情绪起伏转变,都是因为爱他的缘故,因爱才生嫉生妒,嫉妒这种情绪,或许在别人看来有些丑陋了,可在她身上,她将其明明白白袒露在他面前,他却只觉得欢喜。
是以他避重就轻安慰她道:“公主不必多思多虑,您既和朝华公主相处不来,日后远着她一些就是了,至于我这里,我和朝华公主只在王上那里见过一面,连话都未说一句,她或许只是对我好奇,所以才问了您诸多关于我的事情。”
夏柠柔眉微蹙,苦恼地看着祈简,“先生不觉得我有些想法很自私可怕吗?”
“当然没有”,祈简立刻否认,他眸如烟墨,直视着她的眼睛,很认真地说给她听:“在我心里,公主是很好的女郎,您不必妄自菲薄,事事守着规矩,情绪时时稳定,便是圣人也无法做到,我们只是这芸芸众生中的一人而已,何必处处强求自己。”
自私,这难道不是人生来就有的情绪吗?他也很自私,甚至性子有时候扭曲阴暗,可他早就不拿世间那固有的一套道德标准来要求自己,这东西,说白了谁较真谁吃亏。
夏柠未
想祈简竟对她说出了这样一番话,她听得出来,他说话的语气是认真的,所以,他的本性也能从此话中窥见一二,他对自己的道德要求是有弹性的。
屋里火光明明灭灭,院外的雨不知何时已经停了,乌云褪去,天色终于明亮起来,屋里夏柠犹自得寸进尺地又问祈简一句:“那若朝华姐姐也来找先生,先生也会像对我一样对她吗?”
他是这样随便的人吗?祈简心里有些气恼,可他看见她眼中那小心翼翼的试探之意,那些懊恼便消失殆尽了,只拐弯抹角说了一句软话。
“我只收了公主一个学生。”
女郎神情蓦然欢喜起来,她似乎试探到了他的底线,又似乎将心里的烦闷都悉数说给他听了,于是随即自在放松起来,还娇声求他弹琴给她听。
两人这一待,就是半下午,直到天色将昏,祈简才目送夏柠主仆沿着小径走远。
“公子不恼人家了?”云石眼神打趣地站在祈简身边,眼里颇有些看笑话的意思。
“你哪只眼睛看到我恼她了,”祈简长袖一甩,语气桀骜,显得比晌午时朝气许多。
云石转过脑袋偷笑,也不知是谁嫌人家不来看他,还叹着已经三日了,这会儿被人家哄好了,倒一副傲娇的模样。
回去的路上,夏柠静静思忖着自己刚才在祈简面前的种种表现,确认没有漏洞后,她方才心神一松,哄男人开心的事,她做起来还真有些不顺手。
不过祈简还算好哄,或是因为他对她本身就有好感,所以容忍度颇高,可以想见,经此一事后,祈简对她的耐心想必会更胜以往,毕竟她又往自己为他准备的标签上添上了爱慕一词。
——
雨日访过祈简后,第二日便是纪王寿辰,礼官安排的寿宴格外丰盛,当日天色微昏,殿上烛灯林林落落全被点燃,内殿灯火灿然,亮如昼日,群臣入座宾席,彼此间推杯换盏好不热闹。
纪王坐在上首,噙着笑意看着殿中笙歌曼舞的热闹景象,他举着酒器,遥遥向幔帐后坐着的祈简微微示意,待第一轮歌舞过后,便要由他来奏祝寿曲。
这样全是男宾的宴席上,女客是不参加的,寿宴分前殿和后殿两部分,前殿由群臣为纪王祝寿,后殿则是纪王后宫中的一应女眷,她们这里也有轻歌曼舞,只是不及前面那么热闹罢了。
举办寿宴的礼殿是专门设计的,前后虽相连通透,彼此却也相互独立互不干扰,所以,在前面因突如其来的消息乱成一团的时候,后面还犹自不知发生了何事。
直到有从人跌跌撞撞进来汇报,众人才知赵国大军竟已攻进了邹国腹地,而这消息,竟刚刚才传进纪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