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 章 【4】(1/2)
大小姐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
那一团怒气全部霎时间飞灰湮灭,她被人控制着,眼神慌乱。
很快,她失声道,
“我没有——”
周子琪不敢相信,因为那天她明明看到阮茉摔倒的并没有那么严重。甚至事后她还专门去问了私家医院的那位为阮茉检查伤口的医生,医生明明说没有大碍的!
可为什么突然!就严重成了这样!
周子琪迷茫,阮茉这边就已经重新抬起了头,依旧用手挽着裙子,让那狰狞的伤疤暴露在所有人都视线之中。
周子珩俯身,亲自弯腰,伸出手,按在了阮茉的膝盖骨上。
他的手指温暖,又有些粗糙,可能是常年处于血雨腥风握住一些草菅人命的东西,指腹的磨砂颗粒感相当严重。
但却真的很温暖。
阮茉身子轻颤了一下。
像是一把烙铁,击打在了她的胸口上,心脏噗通噗通跳。
生怕他看出来些什么。
“很疼?”周子珩问。
阮茉咬着嘴唇。
大小姐的狡辩在她耳边,阮茉提着裙摆,沉默了半天。
似乎是有些委屈,又有些可怜地开口道,
“疼……”
那真的太像一只受过伤的小猫咪了。
暴雨天,被冰冷的雨淋湿了的小奶猫,身上还带有受伤的血痕,瘦弱孤苦地躲在角落里。
没人过来给她伸一把手,满世界都是苍凉。
让人越看越像是想把她抱入怀中,好生安慰。
周子珩抚着她的膝盖,又问道,
“这些日子在周家,还受过什么对待。”
还受过什么对待?
阮茉动了动嘴唇,她不看周子琪,似乎是犹豫了半分,犹豫着究竟敢不敢说。
周子珩:“你直说。”
“……”
胸口吊着的石头落下。
阮茉这才开了口,
“我感冒了,发了好些天的烧。”
“因为我的裙子、衣服,都被周小姐给偷偷剪烂了。”
“……”
“我去找周家后山医院的医生,医生不给我开药。他说因为药没了,可明明我还在柜台上看到了那些我需要的消肿膏。”
阮茉说着说着,还掉落下两串眼泪,越说越委屈,仿佛真的受到了天大的不公和屈辱,
“所以我只能问周助理要的退烧药,我不知道到底是为何得罪了周小姐,之前我真的没有跟她有过任何的交集,可衣服却被这么剪破了。我穿着破破烂烂的衣服,膝盖也还在疼,医生不给我开药,我才生气,才起了坏心思,想要去报复周小姐。”
“对不起周先生,是我不该那么冲动,可是、可是……”
——
周子琪终于反应了过来。
原来在这儿等着她啊!
大小姐瞠目,简直不敢相信!她再一次抬起胳膊,指着阮茉,撕心裂肺,呼喊道,
“你胡说八道——”
“你坏了一件衣服,还能就没衣服穿了?周家给了你多少衣服?我就剪了你那么一件!你就不能穿别的衣服?非得穿那么一件破碎的衣服出去冻感冒,妈的阮茉你绝对是故意的,你他妈就是故意的!”
“子珩哥!我绝对没有害阮茉生病发烧的意思!家里那么多衣服,她怎么就非得穿那件碎掉了的——”
大小姐歇斯底里诉说着自己的冤屈。
想要将阮茉这个谎话精给公布于众。
是啊,周家那么多的衣服,一件又一件堆。
阮茉又为什么只穿那一身被剪碎了的衣服呢?
周先生应当是一个明白的人。
周子珩抬起了头,看了一眼对面愤怒的周子琪。
忽然,眸子中划过了一丝冷冽。
瞬间,周子琪惊吓到了。
还想要继续嘶喊的话语,全部都消失在了嗓子之下。
周子珩收回了抚摸着阮茉膝盖的手,裙摆坠落。周子珩抬头看了看阮茉,目光说不出来有任何的情绪,仿佛一眼就能看穿人的心思。阮茉被她看得背后又是一阵发凉,心脏微微又往上一紧。
她眨了一下眼睛,残留在眼尾的泪珠,滚落而下。
砸在了肩膀上,晕染了墨绿色的布料。
她楚楚可怜,无助又软弱,身子颤抖,轻轻摇着头。
嗓音里含了沙哑。
“我没有欺骗您……”
周子珩抬了一下手。
“周雾。”
周助理上前一步:“在!”
周子珩重新倚靠回座椅靠背,推了下鼻梁上的镜框。
眼睛一眯,
“把那天给阮小姐看病的医生,找过来。”
“……”
“……”
“……”
周雾一个电话,不出三分钟,那医生就被绑着进来了。
也不知道一路上绑他的人究竟说了些什么,进密室后,见到周先生的第一眼,医生看到阮茉也站在那里,瞬间就“噗通!”跪在了地上。
手还被扳在身后,扑通扑通开始磕头。
惊恐求饶。
“周先生,我错了!我错了!!!”
“我有眼不识泰山,我不知道阮小姐是您府上的人!啊不对——我知道!我知道!但我那个时候——”
医生惶恐,头磕的惊天地泣鬼神。周子珩斜了眼对面跪着的周子琪,手指支在额角。
神色平淡,森严。
“那个时候?”
医生:“我那个时候……”
周子珩:“那个时候,是谁挑唆你?”
医生:“……”
他再也不敢有半点儿隐瞒,面对上周子珩,这个时候,谁还敢再去帮助别人撒谎打掩护?
周先生是什么人?没人能在他的面前说得了谎!
医生重重俯首,认罪道,
“是二小姐!!!”
医生道:“那天阮小姐过来前,二小姐就提前一步找到我——”
“她说如果我给阮茉开止疼消肿的药,就弄死我那生重病的妹妹!!!”
“……”
周家从不养没有把柄的人,周子珩上位时就立下的规矩——
人只有在有把柄于对方的手中,才会心甘情愿没有背叛之心地做事。
虽然这样的规矩,完全没什么人性。
医生的软肋便是他有一个相依为命却身患重病的亲妹妹,周家雇佣医生利用他的精湛医术为周家人保障身体健康,周家给他妹妹提供最充足最优渥的治疗资金以及医疗待遇。
这条规矩在周家不是秘密,所以周子琪也会经常仗着这些利益肆意欺负弱小之人。周子珩常年在外,几乎不太参与周家这些家长里短的事情。大小姐威胁那些被她霸凌过的人,绝对不准将她做的坏事说出去!
现如今——一下子捅破了这么道口子!
周大小姐的脸色变得惨白如纸。
一时间,周围坐着的其他家族的当家人,都在私底下窃窃交流。
——“前阵子,程家的三小姐不就被周小姐给欺负了?”
——“是的,只是程淮书不在,程淮语被周子琪威胁,也就没敢说。”
——“再往前,去年那个黎家的掌上明珠,不也被……”
“……”
那一刻,墙倒众人推。
明白人一眼就看出,从周子珩看向阮茉受伤的膝盖那一刻起,整个局势就已经全盘逆转!用脚趾头想也是,阮茉虽然像是周子珩养在深院中的金丝雀,可那也实实在在是周子珩让带回家的!
周先生的人,又岂是他人可动!
也就周大小姐还没看出来,听着周围纷纷嚷嚷的降罪声,周子琪彻底知道自己败北了。
她彻底变得惊慌失措,连阮茉是否在算计她都忘记了去计较,因为她更加害怕周子珩,这个她血缘关系的堂哥,血从来都不浓于水,周子珩那是什么人?她根本承受不了他的手段!
“哥!子珩哥!”
周子琪跪倒在地,挣扎着,势气全散,惧怕地求饶,
“对不起子珩哥!我知道错了——我真的知道错了!”
“对不起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我真的不是故意的……”
周子珩微笑地看着周子琪。
她身后的周二叔,早就没了神魂,今天本来在密室的会议,就是来处决周二叔的。这下更好了,他的宝贝女儿又给他添了一笔罪名。
周子珩抬头,看了眼周二叔。
语气平淡又温和地道,
“二叔。”
“……”
“子琪表现得真不错。”
“……”
周二
叔捂着还在流鲜血的手指,匍匐着,痛哭流涕,彻底绝望,
“对不起对不起……”
周子珩却无奈地摇了摇头。
他终于招了一下手,像是已经乏了,让周雾过来。
转头那一刻,他的目光与立在椅子旁边的阮茉对视上。
被注视了那么一眼。
阮茉瞬间心脏都给提了起来——
永不见底的深渊,像是能吞噬一切都黑洞,没有一丝秘密是能逃得过他的眼睛。
秘密被发现了吗?
阮茉听着自己咚咚的心跳声,这一刻,她实在是太紧张了。
但。
阮茉悄无声息吸了口气。
对着周子珩,露出一个很镇定的微笑。
周子珩凝视着她。
那一秒钟,时间仿佛真的被拉长了,无尽延伸,周助理走得很慢,周围的光阴似乎也都变得极为缓慢。目光交接,那是他们第一次的近距离对视。
尔后,周子珩突然轻微一挑眉。
也对阮茉笑了一下。
“……”
周助理终于赶了过来,结束了这场漫长又短暂的目光相对。
周子珩对周雾淡淡地说道,
“周助理。”
周雾:“在!”
周子珩:“去安排一下二叔他们离开上京城的事情吧。”
“……”
“……”
“……”
话音刚落。
门被推开。
一群穿着黑色风衣的周家保镖,瞬间拖拽着周二叔父女,利落带了出去。
周子琪的哭喊声逐渐消失在了门外的长廊之后。
“子珩哥哥,对不起,请不要赶我父亲离开上京城,求求了——”
砰——
大门甩上。
……
*
周家大小姐被驱逐京城这件事,迅速在全国乃至全世界范围内走火,宴会过后第二天几乎各大媒体报纸都在报道这件事,周家二房变天,周二爷周发贤那么走狗周子珩,都能被周子珩一纸令下流放远东。
阮茉都不知道昨晚她是如何回到自己卧室的。
第二天清早,她醒来后,也看到了铺天盖地的报道。
满世界的周家新闻,但令人意外的是,在这些详细报道的新闻之中,她却并没有看到身为昨晚整个事件挑头“罪魁祸首”自己的名字。
用脑袋一想,便能察觉出来,是周家找人掩去了她的信息。
阮茉换了一身衣服,拖着还没好实落的腿,推开卧室阳台的玻璃门。
一阵冷风卷了进来,吹开了她黑直的长发,刘海四散,将披肩吹出一段段弧度。
今天天气很不好。
雾蒙蒙的,都看不到云,院子也光秃秃的,早间的庄园佣人们正在清理被昨夜寒风吹掉在地上的枯枝残叶。
一辆黑色的
迈巴赫停在二房那边府邸的正大门处。
阮茉凝眸,没什么表情地看着周发贤一家子狼狈地从府邸中走出。周二叔的手指被包扎好,短了一截。二太太脸色沧桑,却不敢发怒一声。
京圈名媛之首的周子琪,落寞提着包,眼睛红彤彤,一看就是哭了一个晚上。
连送他们的车辆都降了一个级别。
这种规矩森严的大家族就是这样,犯了错,就要接受惩罚。据说昨夜周子珩手底下的人就把那医生给解雇了送到了不知名的地方。阮茉裹了裹肩膀上的羊绒披肩,不想再继续看下去了。
刚要转身,眼尾处瞥见了那正要蹬上车的周子琪大小姐。
大小姐也看到了她。
“……”
滔天的怒意,铺天盖地的恨,以及想要掐死她的火焰,在遥远的方向熊熊燃烧,触不可及却又穿过严寒扑面而来。阮茉一愣,稍微看了一眼。
大小姐眼中就表达了一句话——
如果哪一天她再次回来了,
她阮茉,绝对不会好过!!!
“……”
阮茉垂下眼皮。
旋转了一下手腕,将别在脚后跟下的丝绒连衣裙往上提了提。
转身,便离开了阳台。
眼底一片鲜红的血,昨夜那流淌在地摊上无尽的鲜血。
在世界里开放出一朵朵挥之不去的血色花。
……
……
……
阮茉又一次做噩梦了。
大朵大朵的血花在昏黄的蓝海下盛开,那是一片又一片的血腥。她穿着雪白的连衣裙,赤着脚在那血水中拼命向前跑。
她要找爸爸妈妈。
她推开了教堂的门,看到了缠绕了红玫瑰的栅栏尽头,是一家三口温馨的往事。她看不清大人们的脸,阮茉抓着黑色的栏杆,手掌被玫瑰藤蔓的尖刺扎的满是血流。
她流着泪,哭喊着,想要爸爸妈妈。
砰——
一枚蓝色的子弹,穿透了她的瞳孔。
血色蝴蝶纷飞。
爬山虎布满了红瓦砖洋楼。
在漫天玫瑰花花海之中,少年静静靠着红墙,嘴角残血,目光涣散。
对她伸出了手——
“晚晚……”
……
噩梦做多了,终是影响了睡眠。她的膝盖得到了治疗,医生什么都没说,检查完就默默离去。
阮茉还是鲜少有时间见到周子珩。
只是她知道那个男人回来了,她想尽办法在躲着他。
因为那双深邃的眼睛,总是能让她频频冷汗涔涔。
再一个夜晚,阮茉又做那个瑰丽红蝴蝶的噩梦。
她吓醒,慌张着冷汗一串串落。窗户被吹开了,夜色下清冷的白月光透过玻璃窗散进到阳台内。洁白的窗帘轻微吹起,阮茉抬了抬手,长发在身后飘开。
阮茉起了身
,裹上针织披肩,推开门。
没了睡意,忽然就想出去走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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