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3 章 缠绕 13(1/2)
梁音夜有一瞬的怔忪。
她将那张纸捏在指尖,直到纸页变形,经久的沉默。
她上一次同他口中听见这个名字……
还是在五年前的那个夜晚。
而那一次,他喊她时也与从前截然不同,声音里染满了情.欲,是越陷越深,越燃越盛的情.欲。
“肆肆、肆肆。”
她第一次觉得这两个字从他口中念出会如此撩人,她心尖泛着难以抑制的痒意。不经意间与他对视上,而那时他眼中的深邃,风暴几乎要将她席卷,叫她彻底沉沦其中,再也无法清醒。
她轻踮着脚尖,与他接吻。而他压下来,气息倾轧式地将她裹住,她在他面前的所有力气和主动全都不值一提。
他们似乎是要在这落地窗前抵死缠绵,用尽全身气力都仍觉得不够。
那个夜晚没有开灯,昏暗一片,也遮去了他们的双眼、理智。
可是大雾间的朦胧也最能让人堕落得酣畅淋漓。
他的呼吸能烫人。
她仍记得他身上隐隐的雪松味,后来,劲实的肌肉上生了许多的汗珠。她想抓着他的小臂,可绷得太硬,她根本抓不住。
笨拙又生涩,偏偏一切又走得那般顺畅,像是两颗心拼命地想朝对方去靠近、去奔涌,而冲破了所有的阻碍。
次日醒来,因宿醉而头疼,她还以为那些不过是一场梦境。却在身旁看见了个本该停留在梦里的人,她大惊失色,头疼得愈发厉害。
梁音夜咬紧唇,将这张纸收进行李箱,而没有丢进垃圾桶,谨慎至极。
她知道他这是在提醒她。
提醒她,她怎么会没有小名。
她没有的话,那肆肆又是谁。
可这又岂止是在提醒她小名的事情。
也是在提醒她,他们的过去。
那些被她抹掉的过去。
/
邬齐也下去交问卷了。
下面应该有不少人,声音嘈杂。
反倒是衬得房间内阒静。
闻晏就倚在门后,听着旁边的房间,门开,门关。
他皱紧眉,眸光微黯。
刚才贝伊问有谁没看过这部电影的时候,他没有答。
其实他也没有。
说出来可能都不会有人信,可他确实是没有。
倒不是看不到,而是刻意地避开不去看。
靠在门后的人,无力地仰起脸,拳心慢慢攥紧。
在大概得知这是个什么故事后,他便没有再深入去听,也没有去看。
他也不知,他是在担心看到些什么。
或许他不想看到的,就是今天这一幕。
今天看《雾霭》,他看得出来她在里面的表现力和爆发力。她的进步飞速,将这个角色演绎得很好,能够入围华瑰奖不是没有原因。
可是电
影走到后期,他几乎难以再看进去,已经没法再用一个观众的视角去旁观,也无法用专业的视角去评判,总忍不住混杂进私人情感。随后,视线便转移到了对面的人身上。而他也是眼睁睁地看着她全神贯注地投入在电影画面里,神情逐渐痛苦,好似是陷入故事中,好似是重新回到拍摄时期入戏的痛苦。
她闭目低头,攥紧怀中的抱枕,脆弱得如易折的花枝。
他的面色从未那般晦暗过。
而她始终不曾发现他的注视,沉浸其中很长时间。
那一会的时间,他在想,当时在拍这一场戏的时候是什么样的?她是不是也是像这样难过?是不是真的走进了戏里?
可是在这个戏里,她与乔樾所饰演的男主相爱至深。
求而不得,终生抱憾。
她在电影里永失所爱,那么回到现实,又会不会因此而对那个男人生出些不一样的情愫?
电影里的缺憾,会在现实中弥补吗?
即使是潜意识的……?
他闭了闭眼。
他感觉得到她在表演技巧方面的变化。
但也是这个变化的认知,令他几乎失控。
她调动着所有的情绪,将整个人全身埋入……对自身的消耗难以计量。
几乎是摧毁性的。
她到底怎么敢?!
从前他们在合作的时候,他就提前有过预感,跟她说过不要用这种方式。你可以代入,可以共情,这也是基本的,但要掌握要度,不要在演绎的过程中被角色反噬。
他确定她能懂他的意思,而这也是为了保护她自己。
但是他不知道这个过程中她经历了什么,才会明知不可为而为之,仍然选择了这样一种方式。
她那边沉寂下去,没有声音也没有回应。
他闭目,敛去眸中所有暗色,回到桌边去填问卷,填完以后随手抄起便出了门。
在她那一栏的问题,对他来说没有一点难度。
男人眉眼冷淡,是毫不遮掩的冷漠。
梁音夜将最后一点问题填完,带着问卷也下了楼。
大家并不单只是来交问卷,交完以后直接就着在原地聊起了天,不然贝伊也不会出去那么久还没回来。
她下楼时,他也在旁边,神色淡淡地倚着院子里的一棵树,懒散地支着腿。不知道是这个夜晚的环境映衬,还是什么旁的原因,她莫名忆起了少年时期的他。也是那般恣肆,眉眼间染着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
许多人都感受过,可她没有。
好像从一认识开始,她就没有感受过。
听闻动静,他撩起眼看来,下颌线分明,侧脸冷硬。
她心中一跳。
她按下不提的那张纸上的内容,按下不提的刚才那场隐晦交接,在这一刻显得尤为脆弱易碎,好像他一抬手,就会被他撕扯开来。
梁音夜垂下眼,小跑过去,将问卷交到了节目组手中。
她这张是最后一份。
工作人员宣布说:“问卷收集完毕,今晚我们会进行专业的评估和联系,让我们期待明天早上的搭档匹配结果。”
姜绵抱着手,谈笑间,往节目组那边看去一眼,眸光微亮。
如果评估合理得当的话,她感觉她还是有机会能和闻导搭档一下的。
反正,看闻晏和梁音夜的架势,她觉得他们现在应该是会避开,搭档也不可能。
瞧,随着节目录制,他们之间的氛围不仅没有越变越好,感觉还越变越冷了?
吹了会晚风后,嘉宾们接连回房,接下来是他们的自由休息时间。
贝伊手搭在梁音夜肩上,与边旭说着笑。他们两个个性很合,这才没多久,已经熟得不行。
相比之下,梁音夜就显得很安静。
在往里走时,她知道,他就跟在自己身后。
她掐紧指尖。
今晚……她其实不是入戏。
她只是在想小名的事情。
是他误会了。
她昨天晚上本想问何昭云,最后又咽回的问题是,为什么小时候你们会把我送回老家?
为什么被送回去的只有我,没有梁灿?
为什么是我,而不是她?
她有好多好多的问题,积攒在腹中,这么多年始终难平。
她被困缠,被搅扰,年幼至今无数次痛苦,却无法得到答案。
这好像终将成为她一生的梦魇。
昨晚话说着说着,她本来都要鼓足勇气将这个问题问出,但最后不知为何,还是改了口。
何昭云问过她许多次,为什么要进入娱乐圈,她其实从未给过一个真正的答案。
在进娱乐圈之前,她在家中偶然听见过何昭云和梁峻的谈话。那时候,她和梁灿都已成年,步入大学,她们的未来、前途,父母已经开始考虑。可她亲耳听到的也是,他们对梁灿的前途极尽筹谋,只愿将她的路铺得平坦些、再平坦些,他们说,等大二大三的时候,就让梁灿进公司学习,以后也好将那些家业交到她的手中。
梁音夜也是无意间听到这些,她知道偷听不好,别人在讲话,她应该离开。可是那一日,她的脚下如灌了铅,怎么也走不了。她想听听,他们对她又是什么样的安排。
她与梁灿是双生,同年同月同日同父同母,可是过往一十几年,她们的命运大为不同。梁灿在温室里、在父母的宠爱中长大,可她不是,她近乎被放养,生长的环境相比起来要粗糙很多很多,得到的呵护与教育自然都与梁灿无法相比。爷爷奶奶很爱她,可是她总觉得,这和父母的爱是不一样的。
她出现在梁灿的朋友、同学面前,出现在梁灿生活惯了的圈子里,显得那么突兀,他们的世界她很是陌生,她就像是一个外来入侵者,无法融入,也在被无形地排斥着。而梁灿也没有牵着她的手带她进入的意思,只高高在上地冷眼旁观。
——但这些梁音夜
觉得也可以不那么要紧。
拢共,也不过只是生活。
她在家中,生活得还可以。那些社交,她可以不要。
但是此刻,她对梁峻和何昭云说的事情生出了些希冀。
却不想,下一秒,她的希冀全被打碎。
她听见她的妈妈说,那些东西她都不懂,会的东西也太少,就不用和梁灿一起进去了,先让梁灿去就好。
梁音夜攥紧了手心,她悄然无声地离开了那里。
那一刻,她的那些希冀都显得如同笑话一般。
她简直不知道她到底是在希冀些什么。
可她也不知道,为什么明明她们都是何昭云的孩子,何昭云却只为一个人铺路。让梁灿去实习,考虑梁灿接过家业,那她呢?她该怎么办……
她曾经试图说服自己,爸妈对她们都是一样的。
可是现实摆在她面前,明晃晃地告诉她不是。
后来。
她从难过中回过神来后,便想着,与其到时候他们不给她,她孤助无援,倒不如她先另寻出路,去为自己寻一条、能养活自己的路。
她不喜欢被选择。
她希望自己能是那个做选择的人。
所以她进了娱乐圈。
她跟闻晏一起,来到一个她觉得很有趣的世界,开始逐梦。
梁峻和何昭云先是震惊意外,再是反对。
但是她并不顾。甚至连他们的钱都不用,这条路,她可以自己走。
他们不知道她听见了那日他们的谈话,所以她知道自己的行为在他们眼里其实很莫名其妙。可是又只有她自己才知道,她做这一切都是为的什么。
——她为的自己。
为的是再也无枝可依的自己。
无人筹谋,她便自己筹谋。
无枝可依,她便自己长成粗壮的枝叶。
梁音夜最犟了。
她闷头闯进,就再也没有回过头。
一开始,何昭云想用断她资金来让她迎难而退,可她从那时开始,就没有再用过家里的钱,不管再难,始终也没有退过。
不过那时候有闻晏,生活好像也没有多苦,他们只在最开始的时候艰难过一阵,后来就越来越好了。
直到后来她与闻晏分道后,连续三年低谷。那时候她的自主权不多,基本上受制于公司,接的片一部接一部,却并不一定都是好片。可是即使她对片子提出质疑,用处也不大。她很认真地去演,但是效果也是真的很糟糕。
到后期,公司见她成绩越来越差,索性开始让她带新人,不再想着让她起来,只想榨干她的最后一点价值,所以她挣扎着出来,想与公司解约。
违约金很高,高到她即使拿出所有的积蓄也还差着许多的地步。
她知道,这些钱梁家肯定能拿出来,但是最艰难的时候她也没有朝家里说过半个字,只是与好友们周转借钱,拼着付了那笔违约金,正式脱离公司
,和唐微出来自己闯。
回想那时,她真的是孤注一掷。她没有回头路了,欠下一笔不小的债务,要么闯出来,闯出成绩,要么就此坠落悬崖,再也无法翻身。
所以在解约之后她接的第一部电影,就选择了《雾霭》。
她将《雾霭》当做了救命稻草,紧紧攀住。整个拍摄过程,她一直在钻研表演方式,也是彻底地将自己代入戏中人,代入所有的情感。那段时间,她压抑到要爆炸,沉闷到快窒息,但这就是戏中人想要的感觉,所以她甘之如饴,并且任由自己继续坠落。
紧接着,她连续接下《圆满》、《永夜》,连轴转地连拍了三部剧后,才被唐微紧急叫停。
然后,便有了现在这个综艺。
好在,《雾霭》成功了。
她真的翻身了。
仅仅一部电影,她就站了起来,她在这上面付出的所有努力全都没有白费。
——而也是因为这一路上这么多坎坷,违约金、负债、以及她独立出来后工作室的种种支出,她的经济才会这么紧张,才会直到前两个月才在申城买下第一套房子,而且只是堪堪付了首付。
其实她大可以等手头宽裕些了再买,但是她等不及,她实在……太想有一个家了。她想要有一个归处,有一个自己在拍完戏后能够回去的归处。
这一路的颠簸,她不曾与家人道起。
因为家人,也是她颠簸中的一环。
原本她以为自己的内心已经强大起来了,但是今天在聊到相关话题时,她竟还是有些忍不住难过。
为的闻晏,也为的父母。
她只是在想,为什么她什么都没有做错,却什么都不叫她拥有。
是她命不好吗?还是名不好?或者,是她这个人,本就不值得拥有任何美好。
……是他误会了,但是她也没有准备解释。不能说是她在想小名的事情,在想他们的过往,至于入不入戏,其实,又与他有什么关联呢。
解释得太多,就又是牵扯。
她微垂着头看着路,逃避的意味再明显不过。
但闻晏本也没想她能给出什么回答。
不管是哪个问题。
他淡淡敛了眸。
/
梁音夜和贝伊回到房间时,刚想商量谁先去洗澡,梁音夜电话就响了,她示意贝伊先去。
贝伊嗯嗯两声,去找睡衣。
是梁峻的电话。
电话响了两声,梁音夜才接起。
他很少给她电话,最近何昭云联系她的频率倒是比较高些,也不知是什么事情。
她心里不由得在思忖,有些生硬地先开口:“爸爸?”
梁峻应了声。
他刚应酬完,早早地就让司机停了车,要自己走回去,此时正走在院子里的小道上。吹风散酒,跟小女儿打着电话。
“闺女,忙完了吗?”
一声而已,梁音夜就听出他
喝了酒。
她轻嗯了声,“有事您说。”
“没什么事,就是想你了,给你打个电话。刚才我跟你那些叔叔们坐在一块吃饭,聊起了你,这不,一回来就想给你打电话了。”梁峻喝得有些多,脑子有些混沌,“这两天新闻我跟你妈妈都看到了,你跟闻晏……现在是什么情况?”
梁音夜说:“只是一起参加了个综艺,没有别的。”
“这样啊。我也好久没看到他了,他这几年被他家里拖得不轻啊,还好都过去了。我们刚才也说着好久没看见他爸了。”
闻晏父亲与他认识多年,都是一起走过来的兄弟,不然当年闻晏也不会寄住到梁家来。
梁音夜下意识的想问句什么,但梁峻已经掀过了那一页,继续说:“小夜啊,这几天你妈心情不好,睡觉睡得很不踏实,说是总梦见你。”
梁音夜愣了下。她问:“梦见我?”
“是啊,梦见你小时候,梦见她跟我去老家看你的时候。说是啊,前几年我们要回来时,你还会哭着不让我们走,后来就不会了,你只抱着奶奶,睁着大眼睛看着我们离开。你妈妈说,那时候她就觉得心里堵得慌,现在再想起来,更是觉得心里跟被刀子割似的。”
她安静地听着,像是一个乖巧的洋娃娃。
而后,她呢喃了声:“所以爸爸,当时为什么要把我送回去呢?”
她的声音轻到像是只是随口一问,像是梦中呓语,轻到梁峻怀疑是真实出现的,还是自己出现的幻觉。他愣住,俨然是没反应过来,“什么?”
可是梁音夜并不打算再重复一遍。
她垂下眼,仿佛刚才的那个对话并不曾出现过一般,“没有什么。你喝醉了,爸爸,快点回去睡觉吧。早点休息。”
可是梁峻感觉,他好像终于抓住了什么,并不肯放过这个问题,执着地追问:“你刚刚问我什么,小夜?”
梁音夜阖了下眼,主动结束这通电话,“晚安,爸爸。”
下一秒,电话就挂断了。
梁峻握着被挂断的手机,站在原地,久久没有动作。
迎面吹来的风还带着些热意,吹拂在脸上,明明喝了很多酒,刚才神智混沌,可他却感觉此刻他很清醒。
女明星即使洗个澡也很麻烦,洗之前的准备工作繁琐。贝伊在浴室那边进进出出地拿着东西,拿着拿着又发现少了一样,便过来这边取,只听见了梁音夜和梁峻道别的最后两句,不由得说:“夜夜,你知道在雾霭出来以后,网上对你的那么多评价里,我印象最深的是什么吗?”
梁音夜熄了手机,看向她:“什么?”
“他们说,你身上的破碎感很重,这个角色简直被你演活了,忍不住让人相信你就是戏中人,也是因此,才会有那么多人走不出来。”
梁音夜怔怔。
贝伊叹气:“我真的疯狂赞同,你在电影里饰演那个角色的时候,身上的破碎感很重,也很独特,是让人看到你表露出来的脆弱的
那一幕时,心就会不由自主地揪起来的那种感觉。也会让人忍不住联想你是不是和主角在哪方面有着什么相似的经历,或者是不是也经历过很难走的一段路,会让人很想很想为你心疼。”
梁音夜喉间生涩,莫名觉得心口有些难捱。
“但是还好,我又看网上在传你是富家女呀,你家境很好呀什么的,加上刚刚看见你和你爸爸说话——嘿嘿,我看完雾霭以后的难过就消散了很多。我知道那只是你演绎得好,破碎感和经历不一定有关系。而且你这么好,你爸爸妈妈一定很爱你的,怎么会舍得不疼你呢。”
梁音夜笑笑,矫正道:“我不是富家女,我只是梁音夜。”
她所立于世,只是她自己。
从出道开始,她就已经丢掉那些攀附,也从未倚靠过家庭。
网上消息真真假假,听她这么说,贝伊虽然有些疑惑,但还是点点头。她咕噜咕噜说完话,拿了落下的东西就钻进了浴室。
梁音夜在想,贝伊一定很不适合去玩推理游戏,不然一定会输的。
怎么会不舍得不疼。
明明,很是舍得。
她这样的孩子罢了,也没有多好。
她在演绎雾霭的时候,是将整个人完全投入,去化用所有积蓄在身体深处的、被压抑住的情感,让它们爆发出来,让自己极度地共情进去。而那些,确实都是她体验过的情感,她也经历过,很难走、很难走的一段路。
难走到,她曾以为自己走不过来了。
不知道梁峻和何昭云有没有察觉到,她其实已经离他们越来越远了。
他们之间的距离,在不断扩大。
她与他们越来越生疏,回家的次数越来越少,现在又在外面买了房……这一切的行为怎么会是什么正常现象。外表的平静,只是因为内里在酝酿着力量。
但他们似乎不曾多想,也不曾深想。他们被她伪装出来的如常表现所蒙骗,以为她是那个会永远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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