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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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一本孙女颇为不解。”

    话落,又招手示意白芷去取来,宋令枝翻开账本,递到宋老夫人眼下。

    “这是刘庄头送来的,他管着我们家十处庄子,去岁有三处报了旱灾,如今只剩下七处尚可度日。”

    “我找人问了一通,旱灾倒是属实,可刘庄头送来的账本却着实奇怪。”

    宋老夫人抿唇笑:“哪里奇怪了?”

    宋令枝悄声道:“我找人去隔壁村子问了一圈,他们也有旱灾,但收成却足足比刘庄头高了两成。我怕错怪人,又将往年的账本找出来。一千五百里的地……”

    宋令枝在算学上颇有造诣,不用算盘便可得出结果。少时宋老夫人还不信,亲自拿了算盘一遍遍算,竟真的和宋令枝所得分毫不差。

    宋老夫人喜得直喊心肝宝贝,亲自带在身边教导。

    今夜闻得宋令枝一席话,宋老夫人点头,目光透着赞许之意:“枝枝是想说……刘掌柜送来的是假账?”

    宋令枝颔首:“确实是假账。”

    宋老夫人循循善诱:“那枝枝意欲如何?”

    “假账自然不能容忍,亏空的银子明年补齐双份交上来,若不能,日后也庄子也无需他打理了。”

    宋老夫人点点头,不语,只望着宋令枝。

    宋令枝了然一笑:“祖母这般盯着我,莫非觉得我不近人情?”

    宋老夫人笑而不语。

    宋令枝:“假账这事是他做错的,我问心无愧。不过我也找人去村子问了,他们说刘掌柜的小儿子生了重病,如今卧病在榻,靠人参吊着续命。我想着打发人去给他送去两根人参,也不枉费他跟了祖父一场,省得寒了其他老伙计的心。”

    宋老夫人拍拍她手背:“恩威并用,你倒是学得极好。”

    宋令枝抵着宋老夫人肩头笑:“那也是祖母教得好。”

    宋老夫人:“虽如此

    说,然先生让学的……”

    宋令枝捂着双耳站起身,纤纤素腰不堪一折,似弱柳扶风:“祖母我头晕,得出去走走。”

    话落,也不顾宋老夫人应不应允,忙忙往外走。

    白芷忙不迭跟上,嘴上急呼:“姑娘,外头冷,披了孔雀氅再走。”

    雪珠子簌簌,白芷一手撑着油纸伞,一手提着玻璃绣球灯。

    夜色清冷如水。

    青石甬路,宋令枝难得好兴致,转过花障,循着台矶拾级而上。

    白芷亦步亦趋跟在宋令枝身后,她轻声劝人:“姑娘,再往前走便是望仙阁了,还是回去罢。”

    宋老夫人爱听戏曲,望仙阁便是宋老爷子为妻子所建的戏楼。望仙阁为三重檐,红墙绿瓦,檐角下悬着掐丝珐琅云蝠纹花篮式挂灯。

    云影横斜,出来得急,宋令枝的手炉落在花厅。

    偏生这一处偏僻,少有婆子丫鬟走动。

    树影婆娑,重重黑影映在两侧游廊。

    宋令枝回首,唤白芷上前:“你回祖母那,拿的手炉来。”

    白芷担忧:“姑娘,这儿黑灯瞎火的,你一人在这,倘或遇上什么……”

    宋令枝挽起唇角:“这是在家中,哪里会遇上什么不相干的,你快去快回就是了。”

    望仙阁离花厅也不过半盏茶的功夫,白芷福身道了声“是”。玻璃绣球灯留下,白芷只撑着一把油纸伞,转身匆匆而去,背影逐渐消失在茫茫夜色中。

    游廊栏杆榻板上铺着青缎牡丹纹褥子,宋令枝倚栏坐下,耳边风声鹤唳。

    先前不觉得,这会子果真觉得朔风凛凛。

    宋令枝拢紧孔雀氅起身。

    寒夜料峭,倏然,脚下猝不及防多出一道黑影。

    宋令枝唬了一跳,猛地抬起眼眸。

    瞳孔紧缩。

    沈砚不知何时……站在自己身前。

    胸腔鼓动,宋令枝只觉寒意渐起,遍及四肢。

    “你……”平缓气息,宋令枝佯装淡定,“严公子怎么也出来了,可是今夜的曲子不合心意?”

    风雪飘摇,沈砚一双眸子隐在夜色中,晦暗不明。

    难得,宋令枝听见他极轻极轻笑了一声,似雁过无痕。

    “曲子的确不合心意,不过那道……红煨鳗却是极好的。”

    宋令枝松口气,弯唇:“严公子若是喜欢,可再让厨房……”

    沈砚不疾不徐:“只是有一点我很好奇……”

    沈砚步步紧逼,眨眼之际,二人之间不过一寸之距。

    四目相对,宋令枝心跳如鼓。

    她站在游廊中间,身后是数百级台阶,逶迤绵延,若是再往后一步……

    光影照不见的地方,宋令枝一张脸惨白如纸。

    只听沈砚低沉喑哑声音落在耳边,他一字一顿。

    “那方子是宫里才有的,宋姑娘如何得知?”

    雪色绵绵,宋令枝

    半边身子往后仰,只觉摇摇欲坠。

    冷风萧瑟,宽松衣袍荡起。

    沈砚声音如鬼魅,如影随形。

    “宋姑娘知道金明寺那小沙弥是为何身亡吗?”

    沈砚瞳仁极黑,光影照不见他的面容。

    雪珠子自廊檐下飘落,遍体生寒。

    染着凤仙花汁的长指甲掐着掌心,宋令枝蓦地想起前世沈砚登基后,先太子被囚在水牢。沈砚让人敲碎长兄的膝盖骨,使其对着金銮殿的方向跪下。

    同胞兄长沈砚尚且如此心狠,更妄论他人。

    宋令枝眉心重重一跳,强装从容:“那小沙弥不过是吃醉了酒惨死在马蹄之下,有何稀奇?再有,那方子是宫里的又怎样,有钱能使鬼推磨,别说是一张方子,别的我也买得起。”

    她仰首,迫着自己对上沈砚的视线:“细看你的眉眼确实不像我父亲,先前是我病中胡言乱语,还望严公子莫往心里去。”

    沈砚淡淡:“那方子是宋姑娘买的,可我怎么听说……那是宋姑娘梦中所得的?”

    宋令枝眼珠子瞪圆,暗骂宋瀚远多嘴。

    沈砚一步步逼近,独属于他的气息无孔不入,森寒彻骨,比之檐下寒冰更甚。

    长长台矶蜿蜒在身后,只要再往后退开半寸……

    蓦地,一记利响乍然在耳边落下,像是利刃穿破夜色。

    忽见“哗啦”一声,檐下古松晃动,霎时,簌簌积雪尽数飘落在宋令枝和沈砚肩上。

    沈砚下意识往后退开半步。

    躲得及时,只衣袂沾染零星雪絮。

    压迫的气息不再,宋令枝趁机站稳身子,拂去肩上积雪。

    抬眸,却见黑油石柱上稳稳立着一枚落叶。

    半枚叶子没入柱中,可见力道之大。

    宋令枝震惊转身。

    晦暗夜色中,魏子渊垂手立在游廊之下,手上提着一盏羊角灯。

    昏黄光影映在魏子渊一双琥珀眸子中,灼灼有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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