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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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在低声呜咽。

    朕,朕。

    思绪错乱不堪,宋令枝脑中空白一片,恍惚间好似又回到了前世沈砚登基前夕,京中叛乱,反兵四起,三皇子府中固然固若金汤,唯有宋令枝院子无侍卫防守,只有几个老弱病残的婆子坐更。

    风声鹤唳,呜咽哀嚎。

    叛军仓皇出逃,无意闯入宋令枝院中,挟持其做人质。

    那是成亲后,宋令枝第一次见自己院子出现那么多人。

    盔甲在身,乌泱泱满地的侍卫,团团将自己围在中心。

    满院的烛火亮如白昼。

    宋令枝听见秋雁白芷的哭声,听见她们跪地求叛军莫伤了自己,听见她们求沈砚救人。

    廊檐下铁马叮当,沈砚在金吾卫的簇拥下,缓步行出。

    寒风拂过,月影横空,沈砚月白衫袍沾上斑驳血迹,红得刺目,不知是自己还是他人。

    那双如寒潭一般的眸子穿过夜色,漫不经心自宋令枝脸上掠过。

    叛军的长剑梗在宋令枝脖颈,尖锐锋利,在月下泛着银白亮光。

    宋令枝身上穿的还是家常旧衣,冷风呼啸,指尖瑟瑟发抖,是冻的。

    只一张唇,叛军的剑刃又往前一寸,鲜血淋漓,染红剑刃。

    宋令枝不敢再乱动。

    “别过来,再过来,我杀了她!”

    风声伴着叛军的怒吼,在院中久久回响,叛军双眼猩红,语速飞快,“给我准备车马!立刻!”

    金吾卫纹丝不动,弓箭手早就准备就绪,万箭朝向叛军。

    叛军愤怒嘶吼:“沈砚,你让他们把箭放下,否则我就、我就杀了她!”

    长剑锋利,刺穿宋令枝薄肤,汩汩鲜血往外冒出。

    她连话也说不出。

    沈砚面上淡淡,宛若谪仙的身影立在院中,刚抬臂。

    白芷挣扎着跪在沈砚脚边,伏首磕头:“殿下求你救救我家夫人,求你!莫让他们伤了夫人!”

    沈砚视若无睹,只让岳栩送来自己的弓箭,抬臂拉弓,箭矢对准叛军头颅。

    叛军恼羞成怒,握着剑柄的手指攥紧用力,只需再往前半寸,宋令枝定然性命不保。

    “沈砚,你谋逆篡位,你这样的乱臣贼子,怎配为一国之君!别过来,再过来我就……”

    沈砚登基早是板上钉钉的事,院外仍有万千军马守候,纵使此刻放叛军一马,他也活不出城门。

    岳栩满身盔甲,屈膝跪在沈砚身前:“主子,夫人还在他手上,可要属下……”

    “无妨。”

    寒风彻骨(),沈砚站在院中☆()_[()]☆『来[]?看最新章节?完整章节』(),清冷眸子没有半点多余的情绪。

    沈砚沉声:“——放。”

    万箭齐发,无数箭矢朝宋令枝飞奔而去,叛军当即舍弃她,纵身滚至一旁。

    却听“咻——”的一声。

    一枚箭矢直穿叛军脑门,鲜血喷涌而出,若是方才他没丢下宋令枝,兴许那箭,穿过的还有宋令枝的脑袋。

    这一箭,是从沈砚手中发出的。

    满院静默,众人齐齐望向沈砚,等待他发号施令。

    沈砚未再多语,月白身影踏上台矶,融在沉沉夜色中。

    他看都没看宋令枝一眼。

    那之后,宋令枝再一次见到沈砚,他已是万人之上的九五至尊。

    ……

    往事历历在目,雨夜萧瑟,案上红烛燃尽,宋令枝双手沾满鲜血,她喃喃抬首,眼中蒙上一层水雾。

    宋令枝一字一顿:“……沈、砚。”

    眼前的人也同自己一样,有前世的记忆,宋令枝声音哽咽:“……是你。”

    扼在下颌的手指缓缓松开,沈砚不动声色垂眸,好整以暇端详着指尖的女子。

    宋令枝巴掌大的一张小脸泪眼婆娑,鬓松钗乱,耳边的金镶红宝石耳坠晃动,映照满室的烛光。

    美人姣姣,双目垂泪,泫然欲泣。

    果真生得一副好皮囊。

    扼在自己下颌的手指终于松开,宋令枝慌忙起身,自香囊中掏出一物,扶着贺鸣咽下。

    那是苏老爷子先前送的止血丹,统共也就三颗,如今用上一颗……

    宋令枝攥着手上金丝绣制的香囊,僵硬抬头:“为什么?”

    若是没有沈砚,今夜应是她和贺鸣的大婚之夜。

    或许相敬如宾举案齐眉,或许相濡以沫两情相悦。

    明懿山庄偏远静雅,贺鸣可以在此处念书,宋令枝亦可在旁陪着研磨,红袖添香。

    若是烦了累了,她也可带上白芷秋雁,出门赏玩,或骑马或放纸鸢。待贺鸣上京赶考,她可陪着人去,也可在家掐着手指头数日子,或是回府寻祖母游乐,陪祖母看戏听曲。

    若是有了身孕,她还能跟着白芷学针黹,给小孩做虎头鞋。待孩子大些,贺鸣也能口传手授,亲自教导小孩的功课。

    他们本该同天底下所有的寻常夫妇一样,日子平淡如水,无波无澜。

    “为什么?”宋令枝不甘心,“你明明不喜欢我……”

    为什么还要出现在她面前,亲手敲碎她平静的日子。

    她和沈砚,本不该再有交集的。

    长夜氤氲,苍苔露冷,□□夜寒。

    嫣红喜服曳地,贺鸣的伤口虽不再往外渗血,看着却仍是狰狞可怖。

    宋令枝无力闭上双目,指甲掐入掌心,她努力维持脸上的镇静。

    “沈砚,我可以当今夜没见过你,只要你马上离开……”

    ()    宋令枝唇角挽起一抹苦笑,那双浅色眼眸落满泪珠,宛若秋水盈盈,“我早就不喜欢你了,你也不喜欢我。我们当就此别过,再不复……相见。”

    黑夜如墨,急雨骤歇,只听零星雨珠自檐下滚落,渐起一地的泥泞。

    屋内烛火摇曳,苟延残喘,似一位耄耋老人,只身撑起一隅的亮色。

    沈砚逆着光,颀长黑影笼在宋令枝身上,他垂眸低眉,似低声呓语:“……不、复、相、见?”

    沈砚勾唇,望向宋令枝的目光中有讥诮,也有嘲意。

    “不可能。”

    懒声丢下三字,沈砚起身,大红绛纱袍自夜色轻拂。

    冷意自地上而起,侵肌入骨,宋令枝只觉后脊生凉:“那你想要什么?”

    通透铜镜映出宋令枝惨白无血的一张脸,再往下,是贺鸣染红鲜血的袍衫。

    刺眼夺目的鲜血透过指缝,一点一滴落在地上。

    宋令枝声音轻轻,“沈砚,你也想……杀了我吗?”

    前世的纠葛宋令枝早就身心俱疲,她无心再来一遭,也想不通沈砚为何纠缠自己不放。

    “若我死了,你是不是就……”

    背对着自己的那道身影终于不再往前,沈砚转首,目光不偏不倚撞上宋令枝。

    绛纱袍衫松垮,夜深露重,袍衫好似也沾染上些许阴冷之气。

    指间的青玉扳指轻轻转动,沈砚望着宋令枝,久久不曾言语。

    房中落针可闻,只余烛光摇曳。

    良久,方听得头顶传来沈砚的一声轻笑。

    “宋令枝,这么多年,你怎么还是这么……天真。”

    沈砚语气轻轻,“你自然是要死的。”

    他一步步朝宋令枝走去,黑影似化不开的浓雾,将宋令枝层层笼住。

    宋令枝知晓那么多将来之事,自然是留不得,只是如今还不到时机。

    沈砚眸光冰冷,垂眸睥睨。

    不止宋令枝活不成,还有……整个宋府。

    他向来只信宁枉勿纵。

    .

    喜房的红烛燃了整整一夜。

    大病初愈,宋令枝本就精神不济,经此一遭,又连着发了一夜的高烧,再次醒来,已是三日后的晌午。

    日光满地,园中柳拂香风。

    宋令枝扶榻而起,榻上的红枣莲子早被白芷秋雁收走去,只剩案上烛泪点点。

    槅扇木窗上还贴着大红喜字,宋令枝扶榻坐起,三千青丝轻垂在腰间。

    喝了一小碗燕窝粥,她精神总算好些,又命白芷将房中一应“喜”字摘下。

    白芷诚惶诚恐:“姑娘!”

    宋令枝大婚之夜,她和秋雁被迷香放倒,再次醒来已是天明。

    天翻地覆,本该服侍他们的奴仆婆子,如今却全都听令沈砚一人,成了监视宋令枝的人。

    白芷嗓音喑哑,她还不知沈砚的身份:“姑娘,那不是严先生吗,他怎的成

    了如今这副模样?还、还将姑娘困在此处?”

    ……严先生。

    三日前沈砚的言语犹在耳边,沈砚疑心重,又是那般的心狠手辣,宁可错杀一千不可放过一人。若是白芷知晓他的真实身份,可能宋令枝明日就能见到她的尸首。

    宋令枝心口打颤,冷汗涔涔,宋令枝贝齿紧紧咬住红唇:“莫再提他。”

    园中定有沈砚的眼线埋伏,宋令枝不欲多言:“贺哥哥呢,他可还安好?”

    白芷:“贺公子一切都好,姑娘莫急。严、严公子身边那人替贺公子瞧过了,说只是失血过多,那一剑未伤及要害,并无大碍,只需将养些时日,便可大好。”

    贺鸣是受自己所累,方落得这样一番田地。

    宋令枝轻声:“他在哪,我过去瞧瞧他。”

    东次间内。

    青纱帐慢轻垂,贺鸣静静躺在天然罗汉床上,肩上的伤口裹着厚厚的纱布,秋雁半跪在脚凳上,眼睛哭得红肿。

    闻得宋令枝的声音,她端着漆木茶盘,轻手轻脚挪步而出。

    “奴婢才刚给贺公子喂了药,姑娘放宽心,这儿有奴婢守着。”

    宋令枝点点头,余光瞥见榻上杳无生气的贺鸣,又忍不住掐紧掌心:“祖母给我留了两根千年人参,若有需要,尽管取去。”

    秋雁福身应是。

    贺鸣还昏迷不醒,宋令枝不欲多加叨扰,只略坐片刻,便起身回房。

    廊檐下湘妃竹帘轻垂,穿花度柳,抚山依泉。

    这山庄是宋老夫人花了大心思的,自然是处处合宋令枝的心意。

    转过影壁,月洞门近在咫尺,只需再往前半步——

    忽的,假山后转过一婆子,眉眼严肃,不见半点笑意:“姑娘且慢。”

    她垂手,面上却半点敬意也无:“主子吩咐了,姑娘身子欠安,在园里逛逛便是。”

    白芷忍无可忍,狠狠将人往前一推。

    平平无奇的一个婆子,白芷却怎么也推不动,她气得破口大骂:“谁给你们的胆子拦姑娘,等我见到老夫人,我定要好好告上你们一笔……”

    “白芷。”

    头晕眼花,宋令枝抚额,双眉紧皱。

    她忽的想起,祖母曾寻金明寺的高人算上一卦,说这山庄伺候的都得是生人,想来这位高人,也是沈砚的手笔。

    这山庄上下的丫鬟婆子,都是沈砚的人。

    宋令枝冷笑两三声:“不能出去便罢了,白芷,你替我研磨,我想给祖母写信。人不能出去,信总可以罢?”

    若是她一封家书也无,祖母亦会起疑心。

    婆子不语,只垂手低头。

    宋令枝甩袖离开。

    那封家书自然送至沈砚手上。

    暖日生香,紫檀嵌理石书案上供着炉瓶三事,檀香袅袅。

    岳栩跪于下首,双手奉上一封书信,毕恭毕敬:“主子,这是姑娘刚送去外院的,说是给宋老夫人的家书。

    ”

    字迹熟悉,是沈砚先前常在书院见到的。也不知宋令枝是写了什么,竟是厚厚的一沓。

    岳栩轻声:“主子,可要拆开翻阅?”

    “不必。”

    书案后的男子一身雪青长袍,日影洒落,无声落在他衣袂的金丝缠线上。

    沈砚声音平静。

    岳栩俯首告退:“是,属下这就让人将家书送至宋府……”

    “烧了便是。”

    极轻极淡的一道声音,伴着徐徐春风,轻盈落在岳栩耳旁。

    他身影一僵。

    再抬眼,书案后的沈砚已然低下眼睫。

    他向来不将宋令枝放在眼中。

    ……

    连着等了两日,宋令枝都不曾收到宋老夫人的回信。

    白芷只当是守院门的婆子偷懒,未曾将家书送出,日日前去催促。

    婆子耐心全无:“家书在主子那,姑娘若不信,尽管自己去问。”

    那信中所言,无非是些芝麻小事,或是今日在园中瞧见了一只蚂蚱,或是宋令枝想吃府上的茯苓糕。

    宋令枝洋洋洒洒,连着写了十多张,都是些细末枝节的琐碎事。

    若是旁人见了,只会觉得无趣,只有祖母……才能看懂宋令枝信中真正所言。

    如今未收到回复,定是书信不曾送到宋老夫人手上。

    楹花窗下,霞映满园。

    白芷气恼不已,又挂念宋令枝大病未愈,只敢挑好话哄着宋令枝。

    “许是路上耽搁了,姑娘再等等,兴许过两日老夫人就来信了。”

    白芷泫然欲泣,她压低声,“老夫人那般疼姑娘,若是一直收不到信,定然会发现端倪的。”

    白芷搜肠挂肚,努力想着近日的好事,好哄宋令枝开心:“奴婢今日去瞧过贺公子了,他身子恢复得极好,想来这两日便能醒来。”

    宋令枝总算有了反应,她眼睛一亮:“此话当真?”

    “自然是真的,奴婢何时骗过姑娘。”

    白芷搀扶着宋令枝往里屋走,“奴婢昨日闲来无事,将那日的嫁妆单子都理了一遍,姑娘可要瞧瞧?”

    宋老夫人疼爱孙女,玛瑙釉色抱婴民妇灯、官窑葵瓣碗、哥窑双耳三足鼎……满满当当的几大箱子,皆是难寻的宝物器皿。

    宋令枝百无聊赖瞥过一眼,兴致缺缺。

    倏然,一抹嫣红影子闯入视线。

    宋令枝急声:“且慢。”

    白芷脸红耳赤,着急将手中的画本往箱底塞。

    那是宋老夫人先前送来的画本。

    白芷双颊泛红:“姑娘,这、这太不像话了,奴婢这就收起来,再不叫姑娘……”

    “拿来。”

    宋令枝面色平静,双眸淡然。

    白芷耳尖滚烫,踟蹰片刻,方讪讪将画本递给宋令枝:“姑、姑娘。”

    宋令枝随手翻阅,看得坦然。

    白芷可没有这般的好定力,做贼心虚似的,忙忙关上槅扇木门,连楹花窗子都掩上了。

    屋中光线晦暗。

    斑驳光影透过纱屉子,落在木地板上。

    宋令枝轻倚在临窗榻上,膝上搁着宋老夫人先前让柳妈妈送来的画本。

    那画本画得详尽,白芷只瞥一眼,当即吓得收回视线,垂手侍立在槅扇木门前,深怕有人突然闯入,看见宋令枝所看之物。

    “白芷。”

    耳边忽的传来宋令枝的声音,白芷赶忙上前:“姑娘可是有事吩咐?”

    宋令枝面不改色晃晃手中的画本:“这是上册,下

    册在哪?”

    白芷一时语塞,差点咬伤自己舌头,她欲言又止:“姑娘,算了罢,这些……”

    宋令枝难得执拗:“找出来我瞧瞧。”

    白芷无奈,只得依言照做。翻开,入目是一汤浴池,她慌忙别过眼。

    宋令枝却看得目不转睛。

    浴池,温泉水。

    她还记得出嫁那日,祖母提过山顶有一口温泉,是连着外面的……

    果然,她翻到了画本中藏着的舆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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