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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着的下颌隐隐作痛。

    沈砚垂首端详,不曾多语,只无声打量着人。

    雨水冲刷着台矶,蓦地,身后传来宫人的福身行礼。

    宋令枝往前望,竟是太子沈昭下了软轿。

    她身影陡然一僵。

    宫人挽起明黄轿帘,恭敬扶着沈昭下了轿子。许是身上欠安,沈昭身影孱弱,落在雨幕中,越发摇摇欲坠。

    薄唇白得吓人,仰头瞧见檐下的沈砚,沈昭挽起唇角,眉眼温润如玉:“三弟,可也是来看母后的?”

    沈昭笑笑(),转而望向沈砚身侧的宋令枝。

    那一回生鱼片的阴影尚在?()_[()]?『来[]♀看最新章节♀完整章节』(),宋令枝瞧见沈昭,保不齐会记起那日被强塞生鱼片的噩梦。

    恶寒的生腥味好似又一次在唇齿间蔓延,宋令枝福身,匆匆行过一礼,规规矩矩退至沈砚身后。

    指尖轻颤,她连沈昭一眼也不敢多瞧。

    娇小的妃色身影几近藏在沈砚锦袍之后,沈昭只觉莫名其妙,他还从未被人这般忽视过。

    宋令枝待他,像是避如蛇蝎猛兽,和上回的泰然自若截然不同。

    沈昭一头雾水,不明所以望向沈砚:“宋姑娘这是……”

    沈砚轻声弯唇,青玉扳指握在指间,无声转动。

    宋令枝就站在自己身后,单薄身影似弱柳扶风,紧贴着沈砚的袍衫,瑟瑟发抖犹如鹌鹑。

    鬓间的金镶玉红珊瑚点翠玉簪轻晃,似是感觉到落在头顶上方的视线,宋令枝侧目,宛若秋眸的一双杏眼惶恐不安。

    她又贴着沈砚走近半步:“……殿下。”

    声音怯怯,低不可闻。

    沈砚垂眸,并未如上回那样,当着沈昭的面强..硬揽宋令枝入怀,只任由她惴惴不安攥着自己的衣袂。

    沈砚轻描淡写:“枝枝怕生。”

    沈昭皱眉,目光狐疑在沈砚和宋令枝脸上打转。

    沈砚轻声:“皇兄还有事?若无事,臣弟先告辞了。”

    雨幕清寒,空中透着丝丝缕缕的寒气。沈昭赶着去见皇后,未同沈砚多言,匆匆压下心底疑虑,转而往坤宁宫走去。

    一众宫人浩浩荡荡,随着那抹明黄色身影消失在乌木长廊。

    脚步声渐行渐远,笼在心中的压迫稍减,宋令枝仰首,猝不及防撞入沈砚一双幽深眸子。

    指尖松开沈砚衣袂,宋令枝往后退开半步,畏惧从未离开半分:“殿下,我……”

    沈砚面色淡然,揽过她腰肢步入软轿:“走罢。”

    ……

    ……

    雨接连下了半日。

    白芷和秋雁都是第一回陪着宋令枝入宫,自是战战兢兢,不肯多看一眼行错一步,深怕为自家主子招惹祸事。

    青石甬路,夜雨潇潇。

    白芷撑着油纸伞,为宋令枝遮风挡雨。

    前方亦有一名宫人引路,她躬身,往后退开半步:“姑娘,皇后娘娘就在前方的亭台等您,姑娘从这转过,直走便是了。”

    宋令枝不动声色,掩唇轻咳两三声:“直走便能瞧见吗?”

    宫人福身应“是”,嘴上笑盈盈:“姑娘快去罢,皇后娘娘寻你,是为和姑娘说些梯己话,故而才没让三殿下一起。”

    她笑笑,“皇后娘娘仁厚慈心,姑娘且放宽心,快去便是了。”

    宋令枝颔首,微屈膝:“劳烦这位姐姐带路。”

    宫人粲然一笑:“不过是奴婢的份内事罢了,姑娘还是快去罢,莫让皇后娘娘空等。奴婢还有事,就不随姑娘一起了

    ()    。”

    白芷匆忙喊住人,声音匆匆穿过雨幕,却并未留住宫人的脚步。

    白芷气得直跺脚,小声嘀咕抱怨:“这什么人啊,夜黑风高的,把人丢在这不管了。”

    她转首朝后望,雨幕轻冷,隔着茫茫雨幕,只依稀望见青松抚石。

    白芷小心翼翼搀扶着宋令枝:“姑娘,奴婢瞧前方台阶陡峭,许是不好走。您扶着奴婢的手往前,小心莫摔着了。”

    阴雨不绝,偶有雨丝飘落在宋令枝衣衫之上。她声音轻轻:“白芷,刚刚那人,可是说皇后娘娘在前方的亭台等着我们?”

    白芷不解其意,只点头:“是。”

    宋令枝唇齿轻溢出一声笑:“走罢。”

    白芷赶忙扶住人:“姑娘,你走错了,这是我们来时的路,皇后娘娘应是在那边……”

    手臂抬至半空,倏然又被宋令枝拉下,她淡声:“我知道,回罢,皇后娘娘不会在那亭台的。”

    若宋令枝今日是第一回进宫,或许还会上当受骗。只是皇后千不该万不该,都不该挑这路。

    往前走的那一方亭台,宋令枝闭着眼睛都能走过去。

    这是她前世回漪兰殿的路,那亭台也在漪兰殿附近。漪兰殿本就荒无人烟,那亭台更是年久未修,彩漆剥落,破旧不堪。

    皇后若真寻她有事,也断不会挑在那一处。

    白芷愁眉苦脸,为宋令枝发愁:“倘若皇后娘娘留了人在那,又一直等不着姑娘,姑娘又该如何?”

    宋令枝轻轻:“不如何。”

    她拍拍白芷的手背,温声宽慰,“那亭台盖在假山后,四周连一处避雨之所都无,便是那亭台,亦做不到遮风挡雨。”

    皇后明摆着是在为难宋令枝,才故意挑了这一处人迹罕至。

    宋令枝若真是在这等上大半夜,那才真真是遂了她

    的心意。

    白芷气恼不已,又想着这是在深宫大院,保不齐隔墙有耳,只暗暗在心底为宋令枝抱不平。

    须臾,白芷好奇,“姑娘怎对那路这般熟悉,可是三殿下提过?”

    宋令枝心口一滞,而后方轻轻点头:“……嗯。”

    夜色深沉,白芷并未瞧见宋令枝脸上的异样,她一心顾着夜半清寒:“姑娘您本就畏寒,在这雨夜走上一遭,身子怎么受得住?早知这一处这么偏远,奴婢刚刚应为姑娘多带一身披风……姑娘,您的手怎么不冷了?”

    无意碰到宋令枝手背,白芷眉开眼笑,“可是奴婢先前在百草阁抓的药见了效?依奴婢说,姑娘就不该讳疾忌医,倘若姑娘早早应承奴婢,何至于受那么多的罪?”

    白芷絮絮叨叨。

    宋令枝心不在焉,心思飘远,手指抚上手腕,果真那一处不再是冰冷彻骨。

    她今日早早入宫,并未来得及吃药,唯一吃的,便是沈砚的那颗暖香丸。

    白净手指抚上指尖,宋令枝任由思绪乱飞。不知不觉,主仆一人走过大半个御湖。

    再穿过前方长而窄的夹道,便是沈砚的寝殿。

    一路上提着的一颗心放下,白芷眼睛弯弯:“姑娘,我们快到了,你身子可还撑得住?若不能,先在前方的水榭歇歇,奴婢记得那水榭……”

    仰头望去,清冷雨幕后,水榭盖在湖边,三面临水。

    金漆藤红竹帘半卷,雨珠清寒透幕,自檐角滚落。水榭前拄着一盏鎏金珐琅戳灯,光影绰约,映出身后两道影子。

    白芷的笑声戛然而止,目光麻木迟钝,她忧疑望向宋令枝:“姑娘……”

    水榭坐着的人,正是沈砚。金丝滚边象牙白暗花袍笼着薄薄夜色,沈砚端坐在茶案后。

    茶炉子烧着滚烫热水,汩汩白雾氤氲而起,渐渐消失在雨幕中。

    一名女子身着轻薄纱衣,身影纤细窈窕,她款步提裙,按下心底的不安,悄声走近沈砚。

    双膝跪地,轻手轻脚将漆木茶盘端至茶案上:“殿下,请。”

    声音清脆,怯生生。

    为今日这一幕,她不知私下练过多少回,就连今日的衣衫熏香,亦是千挑万选。

    目光浅浅从那冰裂纹茶杯上掠过,甫一抬眸,对上沈砚如钜视线,女子慌乱垂下眼,深怕沈砚瞧出端倪。

    低垂的衫裙露出白皙细腻的脖颈,在光下犹如凝脂白玉。

    女子声音轻盈,又大着胆子抬头:“……殿下?”

    光影晦暗,广袖轻拂,女子起身,半边身子倚在茶案上,宛若皓月的手腕落在光影中。

    身后的沈砚面无表情。

    女子心一横,咬牙又唤了一声:“殿下……”

    沈砚抬眸,冷眼扫去。

    女子大惊,跌坐在地,她眼中慌乱不安。

    今日若是不成事,回去之后,她必死无疑。若是成了……女子眼中蕴着贪婪之色,若是成了,她便是三殿下的人,有皇后相助,她为侧夫人指日可待。

    女子颤颤发抖,跪着上前,双目垂着泪珠,似梨花带雨:“殿下,奴婢……”

    沈砚忽的弯唇:“过来。”

    女子大喜,只可惜尚未来得及动作,却见沈砚的目光越过自己,幽幽望向身后的雨幕,他轻声,“枝枝,过来。”

    女子陡然一颤。

    朦胧雨幕中,宋令枝一身红丝织金锦弹墨琵琶袖袍衫,衣裙窸窣,翩跹而至。

    宋令枝福身请安:“殿下。”

    嗓音如天籁,并不是女子方才刻意的矫揉造作。

    女子惶恐跪在地上,满腹心思落在紧拢的眉宇间。

    更深露重,轻薄春衫并无半点遮风之用,女子跪在冰冷地上,身上抖得厉害。

    沈砚从未朝她望去一眼,只随手将宋令枝揽至怀里。

    雨丝脉脉,地上映着三道长长黑影。

    宋令枝坐立难安,眼中慌乱不减:“殿下,我、我先回房歇息了。”

    她垂下眼眸,并不想打扰沈砚红袖添香。

    清冷雨声中,少顷,耳边骤然落下低低的一声笑。

    沈砚慢条斯理抬起宋令枝的下颌:“枝枝觉得……是打扰?”

    没来由的,沈砚心底掠过几分不悦。或是宋令枝对自己的视若无睹,或是她脸上的无动于衷。

    指腹掐着宋令枝下颌,四目相对,沈砚眼中并无半点温和笑意。

    只一个眼神,当即有人从暗处走出,拖着那女子离开水榭。

    “殿下!殿下!求您饶了奴婢这一回!奴婢再也不敢了,求您……”

    声音凄厉悲惨,宋令枝心口骤停,惊恐望向沈砚,下意识脱口而出:“她会死吗?”

    沈砚不假思索:“会。”

    宋令枝瞳孔骤紧。

    沈砚颇有闲趣打量着宋令枝,指骨在案沿上轻敲:“……想为她求情?”

    不待宋令枝话落,沈砚先一步,朝那人使了个眼色。

    女子狼狈不堪摔在地上,精心描绘的妆容染上雨水,乱糟糟的。

    她伏首跪地,连连为沈砚和宋令枝磕头,额头血迹斑驳也不敢停下:“殿下恕罪殿下恕罪,奴婢再也不敢了再也不敢了……”

    落在案沿下的指骨并未停下,沈砚眼中带笑:“差点忘了,枝枝见不得血。”

    先前在客栈那回,只是见到毒发而死的张妈妈,宋令枝便连着干呕好几回,又接连做了好些时日的噩梦。

    沈砚垂眸,笑着将袖中的匕首交到宋令枝手上。

    “枝枝还没杀过人罢?”

    宋令枝浑身僵住,不可置信。寒意和恐惧遍及四肢,动弹不得。

    沈砚神色自若,轻拂广袖起身:“杀了她,或者……”

    目光下移,落至那杯不知下了何药的茶水。

    沈砚哑声一笑:“你替她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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