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一章(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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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九十一章

    夜色缥缈,窗外树影婆娑摇曳,苍苔深浅。

    案前仙鹤缂丝屏风伫立,银辉悄无声息洒落在屏风上。

    “宋令枝,你是真心留在宫里吗?”

    同样的话,三公主黄昏时也曾问过宋令枝。

    心中犹如掀起惊涛骇浪,宋令枝双目瞪圆,骇然:“你……”

    落在手腕上的手指缓缓往上,沈砚手指轻抚过宋令枝脸颊。

    剑南春的余韵在鼻尖蔓延。

    宋令枝心口剧烈跳动,指尖轻颤,浅色的一双眸子坠落在沉沉夜色之中,犹如坠入无尽深渊。

    眼前的黑眸近在咫尺,沈砚定定望着人,嗓音沙哑得厉害。

    他眼中醉意翻涌,好似刚刚那一瞬的清明,只是宋令枝的错觉。

    “沈砚,你……”

    后颈轻而易举落在沈砚掌中,唇齿间满是剑南春的气味。

    剑南春辛辣灼热,烈酒落入宋令枝喉间。

    落在颈上的掌心逐渐收紧。

    少顷,唇角有淡淡的血腥味弥漫。

    宋令枝竭尽全力推开身前的黑影,她一手还握在沈砚手中。

    气息渐渐微弱。

    朦胧的纱屉子映着两道相拥的影子。

    快要窒息的前一瞬,忽的,白净的手腕突然挣开了桎梏。

    沈砚似是真的喝醉了,颀长身子重重倚落在宋令枝肩上,动也不动。

    他昏睡过去了。

    宋令枝目瞪口呆:“沈砚,沈……”

    惊诧之余,眼角又瞥见案上的乌银自斟壶,满满的一壶剑南春,如今壶底空空。

    宋令枝怒而瞪肩上的黑影一眼,她身影本就瘦小,扶着酒醉的沈砚往寝殿走去,摇摇晃晃,脚步趔趄。

    好不容易将人扶至榻上,宋令枝霎时汗流浃背,气喘吁吁。

    宫人悄声进殿,双手高捧着沐盆,及各色盥漱之物。

    白芷轻手轻脚站在一旁,伺候宋令枝盥洗:“娘娘可要回明枝宫,还是……”

    宋令枝蹙眉,抬手打断白芷,转而望向地上跪着的宫人。

    “陛下晚膳前,可曾去过校场?”

    宫人伏首跪地,额头紧紧贴着地面,不敢有一丝一毫的隐瞒。

    “回娘娘,陛下确实出去过一阵。”

    只是那时他身边只有岳栩跟着,并无他人,故而宫人也不清楚沈砚去了何处。

    宫人的神色不像有所隐瞒。

    宋令枝皱眉,淡淡“嗯”了一声:“知道了。”

    宫人悄悄抬眸:“娘娘,可要奴婢传太医过来,如若夜里……”

    沈砚的寝殿不可能留人伺候,往日宫人只守在廊檐下。

    可如今沈砚喝醉了酒,怕是夜里有事,也起不来身唤人。

    宋令枝揉揉眉心:“罢了,我今夜留下便是,让御膳房送解酒汤过来。”

    殿中各处掌灯,烛光摇曳轻晃。

    宋令枝一身月白色缠枝纹寝衣,垂首低望榻上的沈砚。

    宫人早早退下,寝殿了然无声,唯有烛影绰绰。

    “沈砚。”

    宋令枝低声嘟哝,思及沈砚适才那一问,又觉好笑。

    若是往日清醒之时,沈砚定不会抛出这样一问的。

    他这样我行我素的人,怎么可能会有那般胆怯的一面。

    这两字落在沈砚身上,宋令枝都觉毛骨悚然,难以置信。

    “沈砚。”

    她轻声呢喃,又唤了一声。

    锦衾下宋令枝瞧不见的地方,沈砚的手指轻动了一动。

    萧瑟夜色中,他听见宋令枝低低的一声:“你真是……混蛋。”

    夜色朦胧,浅色银辉轻盈洒落在地。宫人移灯柱香,许是闹了半宿,宋令枝此刻也乏得厉害。

    眼皮沉重,不多时,她人已沉沉睡去。

    殿中青烟萦绕,风灌进来,荡起一室残留的月色。

    瓷枕上的沈砚忽然睁开眼,一双漆黑瞳仁清明透亮,何曾有过半分酒醉的迹象。

    转首望向睡在墙边的宋令枝,沈砚凝眉侧目。

    广袖轻抬,不由分说将宋令枝揽至自己怀里。他垂目,视线落在宋令枝眼角、唇角。

    “宋令枝……”

    嗓音喑哑,沈砚低声轻唤。

    怀里的人早就沉沉睡去,亦或是沈砚声音轻微,宋令枝不曾听见。

    纤长睫毛覆在眼睑之下,满头乌发笼在身后,宋令枝睡颜恬静。

    沈砚望着人看了许久,终于转过目光,闭上眼。

    园中的蝉鸣想了一整夜。

    翌日清早,宋令枝起身,身侧的人早就不见踪影。

    守在廊檐下的白芷和秋雁闻得动静,款步提裙,悄声步入殿中。

    一众宫人如燕翅般站在殿中,伺候宋令枝用膳。

    宋令枝左右张望:“……陛下呢?”

    白芷福身:“娘娘,陛下同使臣在御书房商议要事。”

    政事要紧,宋令枝自然没有前去叨扰。

    白芷又低声道:“娘娘,三公主先前寻人过来,说她在校场等着娘娘过去。”

    宋令枝一怔,而后挽唇笑道:“她怎的如此快就过去了?”

    白芷莞尔一笑:“三公主本是去明枝宫寻娘娘的,后来陛下听说她要学弓箭,特为三公主请了弓箭师父,如今二人都在校场。”

    红日当空,校场上烈日焦灼,耳边半点蝉鸣鸟叫也无。

    三公主一身骑装,窄袖圆领长袍,脚踩乌皮六合靴。

    遥遥瞧见宋令枝一行人走来,三公主迫不及待,丢下弓箭朝宋令枝飞奔而来。

    “宋姐姐,你可算是来了。”

    习练弓箭,手上难免受伤。

    三公主往日在弗洛安,亦是娇生惯养的小公主,何曾受过半点委屈。

    手

    指摊开,三公主委屈巴巴,一双绿宝石一样明亮的眼睛低垂,早就失去往日的光彩。

    掌心摊开递到宋令枝眼下,三公主撇撇嘴,又觉得当着人的面说坏话不太好,悄悄将宋令枝拉至廊檐下。

    “你瞧瞧我的手。()”

    白净的手指满是箭弦留下的痕迹,三公主低声嘟哝,“陛下找来的弓箭师父比我的教养嬷嬷还凶。?()?『来[]&看最新章节&完整章节』()”

    她又不想让沈砚看轻,连着练了一个时辰也不喊累。

    好不容易等到宋令枝来,三公主忙忙撇开那弓箭师父,挽着宋令枝的手直喊累。

    那弓箭师父虽好,可惜为人不苟言笑,一板一眼,待人严苛得紧。

    三公主学了一早上,立刻敲起退堂鼓:“宋姐姐,我不学骑射了。”

    宋令枝笑笑:“这有何难,不学就不学,难不成真有人考教你功课不成?”

    三公主抿唇,犹豫不决:“我若是辞了那弓箭师父,陛下定会知晓的。”

    三公主在吃苦和被沈砚看轻之间迟疑不定。

    她悄声问宋令枝:“陛下的骑射,是不是很好?”

    宋令枝笑而不语,只弯眼望着三公主笑。

    三公主心领神会,贝齿咬着红唇,手腕上的玛瑙宝石在光下泛着灼眼的光影。

    “既然如此,那我还是……”

    余光瞥见校场上垂手侍立的弓箭师父,她是弗洛安的公主,自然人人都待她恭敬。

    可若是那人回去向沈砚回话,说是自己半途而废……

    三公主咬紧唇,语气决绝道:“罢了,不过弓箭而已,这有何难?本公主过两日就学会了。”

    宋令枝笑睨着三公主,眼睛如弯月:“你是想继续学?”

    三公主颔首:“自然,左右不是什么难事。”

    眼珠子一转,三公主灵机一动,忽而笑道,“只是今日着实不巧。”

    她挽着宋令枝,满脸堆笑,飞快朝宋令枝使眼色,“宋姐姐,昨日你不是说要陪我出宫吗?我也想去明府的别院瞧瞧。”

    ……

    翠璎珠盖八宝香车缓缓驶入长街。

    明府别院前,黑漆柱子上垂手侍立着两个丫鬟,容颜娇俏,满头珠翠。

    不像是丫鬟,倒像是大户人家的姑娘。

    遥遥瞧见宋令枝,二人忙忙迎了上来,嗓音娇柔,竟是比空谷黄莺还要灵动。

    “奴婢见过皇后娘娘,见过三公主。娘娘,奴婢……”

    一语未了,云黎面无表情出声,打断二人:“这里不用你们伺候,下去罢。”

    二人并未走远,只不远不近跟着。

    宋令枝好奇:“这两人我瞧着面生,以前倒是不曾见过。”

    云黎脸上的冷淡褪去,万分无奈:“还不都是我那婆婆送来的。”

    明着是给云黎送丫鬟,其实是想着若是这两个丫鬟能被自家儿L子瞧上,抬着入门做姨娘也好。

    长者赐,不敢辞*。(出自《礼记

    ()    》)

    云黎一手抚着腹部,低声同宋令枝抱怨:“她老人家一直想要一个孙子。”

    宋令枝转首,目光在那两个小丫鬟脸上掠过:“那这两个丫鬟……”

    云黎溢出一声冷笑:“他母亲送来的,自然是他的事,改日我送去他书房便是。”

    宋令枝弯眼,面露担忧:“你就不怕……”

    云黎轻哂:“那他也得有这个胆子。”

    丫鬟远远跟在身后,廊檐下湘妃竹帘半卷,隔绝了刺眼日光。

    云黎小声嘟哝:“我同你说句实话,我其实……不大再想要孩子了。”

    她如今有啾啾一人足矣。

    旁的不提,怀胎十月的苦,云黎半点也不想再来一次。

    她悄声:“生下啾啾后,我其实私底下寻了大夫要来避子的方子,只是后来被我母亲发现了,才没再吃。”

    云夫人担心那药伤及自家女儿L的身子,自然不让云黎继续。

    云黎声音轻轻:“这一年我肚子一直没动静,也不知道是不是先前那药留下的病根,不过这样也好,省得我苦恼。”

    宋令枝眼中流露出几分疑惑:“那药,有多伤身?”

    云黎皱眉,眉宇间蹙起几分不解:“我其实也不大知道,只是听我母亲道,那药不可多吃。”

    避子药的药饵,多为寒性草药,吃多了自然对身子有所亏损。

    宋令枝若有所思。

    三公主还在一旁,云黎自然没有厚此薄彼,陪着三公主去了后院。

    一窝的小猫懒洋洋躺在园中假山上晒太阳,还有一只眼睛是绿色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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