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8 章(1/2)
浅淡夜色下,扶清的脸色同样浅淡,苍白不堪,眼眸深处流动着血一般的微光,莫名有种诡秘的凋敝之美,令人不敢逼视。
“今夜才第一次见面,就急着共枕眠吗?”扶清被手中的宫灯刺得眼眶发涩,兼有耳鸣头疼引发眩晕之之感。
“是……是这样的,我们殿下和修罗王女一见如故相见恨晚,一拍即合决定共度良宵,”魔族守卫稍微有点同情地看着面前这位娇弱美丽的女人。
这些日子这样的姑娘不多,但也不少,个个都想多和他们少主多见上几面。
只不过这些人深情款款的目标,到底真的是殿下,还是魔族丰厚的家底,就不得而知了。
一开始他们还挺羡慕殿下能有这么多人爱慕,但看透那一点后,又觉得有点悲哀了。
扶清立在无极山萧瑟的寒风里,身后的湖水随风荡漾,她目光失焦地盯着灯火暧.昧的大殿,能听见隐隐的丝竹乐声,欢声笑语,春意浓浓。
那里面的人昨夜答应她,今日同去后山赏莲,如今却为了别人爽约。
爽的只是“忘机”的约,她似乎也不该有多失落,但若大殿里真的是小九与他人在一起寻欢作乐……
这个他人还很有可能是殷九弱的旧人岁歌。
扶清被冻得嗓音发紧,粼光照着女人苍白无暇的侧脸,狐狸眼中晶莹的水色被忽如其来的风雪碾灭。
“姑娘,你要不先回你们九尾狐的住处,明天殿下得空了,肯定会与你见上一面的。”守卫稍微等了一会儿,发现“忘机”的神色越发不对劲。
这位容貌旖旎清绝、气度清执的九尾狐姑娘,似乎在刻意压制着什么,仿佛盈满沸腾之水的琉璃,水面将溢未溢,克制清醒下是绝对的疯魔。
“姑娘,你没事吧?”魔族侍卫往后退了两步,竟觉得这人比自己还像魔,“是不是身体又不舒服了?”
兽耳上那一点朱砂痣的红色,更加血红浓郁,扶清目光幽深,不答反问:
“请问修罗王女的名讳是什么?”
被这人身上莫名的迷执感震慑,魔族守卫几乎脱口而出:
“岁歌,王女应该名唤岁歌,我听见我们殿下这样唤王女的。”
岁歌……岁歌。
桃花小镇的记忆撞上脑海,扶清几乎就要克制不住自己,强行入殿质问摩刹怎么会认识岁歌。
岁歌,殷九弱。
“九弱是想去见老相好。”
风起当年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扶清身体晃动,银白色长发飘飘欲坠,当年便因为自己的疏忽,让殷九弱认识了岁歌。
即便之后她很快将殷九弱带回沧澜宗,但她心里清楚岁歌一直在殷九弱心里有一席之地。
以往每一次消除殷九弱的记忆后,她都会竭力避免这种事的发生,偏偏疏忽一次,便生出这般多的事端。
女人垂下头,眼眸猩红
,素白的尾颤抖,规矩戒律与心底的欲再次在单薄身体里磋磨煎熬,长久压制的东西仿佛下一刻就会倾巢而出。
魔族侍卫额头冒出大颗大颗的汗珠,明明眼前的九尾狐长得孱弱娇美,病弱易碎如一尊寒玉琉璃,怎么会给到他如此可怕的威压与煞气。
“这位姑娘,你要做什么?我们魔族的护法大将都在这儿护卫殿下的,你别冲动啊。”
玉洁妩媚的女人垂眸敛眉,尾指颤抖得更加厉害,青色孱弱的血管隐隐流淌着温热的血,她咬住唇瓣,以疼痛对抗着贪嗔欲念的侵染。
还不可以,不可贸然行动,她必须要百分百确认摩刹就是小九。
等确定后……想到殷九弱两次不惜死亡也要离开自己,那种无能为力后破裂煎熬的疼痛再次击中她。
要怎么才能真正留下小九?
“我没事,”女人眸光流转,清浅一笑,犹如春暖花开,美得不可方物,让周围的魔族全都看呆了。
刚才的疯魔戾气与威压仿佛只是他们的幻觉。
“那姑娘你快回房歇息吧,夜风寒凉,若是生病了,我们殿下也会心疼的,”魔族守卫按照殷九弱现在风流情深的人设,安慰着“忘机”。
扶清勾勾唇,妖冶又清丽,“多谢提醒,房里气闷,我散散心便回去。”
魔族守卫还想再劝,大殿的门却在此时开启,殷九弱提着一盏明亮的琉璃灯,黑衣金绣,长发披落,慢慢跨了出来。
“你等我一会儿,我马上就回来。”
扶清远远就看见殷九弱漂亮精致的侧脸,听清她耐心宠溺的嗓音。
似乎门后的人还在撒娇痴缠,殷九弱无奈地叹气,桃花眼里依旧笑意满满。
“不会不会,我保证一个时辰内回来,你累了可以先睡一会儿……好好,你睡我的床,盖我的被子,让小鹦鹉陪着你。”
好不容易将门后的人哄好,殷九弱为其关好门遮住寒风,便大步流星往后厨行去。
回廊蜿蜒幽静,殷九弱专注地思考要做些什么菜肴,就这么与扶清擦肩而过。
或许她的确也看到了扶清,但少女平静精致的侧脸并未有任何动容,离开的身影如冷淡山雾。
跟路过花草树木假山没有两样,只留有一张美如星月的侧脸。
大殿的内侍气喘吁吁地跟上,顺便对其他侍卫支会一声:
“殿下给王女做些小食,你们赶快多送些食材过来。”
“送那么多食物,吃得完吗?”
“管它呢,王女爱吃,咱们殿下宠她,乐意做。”
守卫会意地点点头,看了眼站在一旁默默看向自家殿下的“忘机”。
“姑娘,我们要去给殿下送食材了,你自己当心些。”
“摩刹殿下和修罗王女的关系,竟然这般好吗?”
似是不忍心“忘机”这样一片痴心,守卫轻轻咳了两声,“姑娘,就算不是修罗族,我们魔族也不会和神族联姻的,殿下就不爱
神族姑娘。”
“是吗?”无极仙山上天寒雪重,扶清仿佛能闻见自己那嵌满阴寒的身体里,飘出灰烬烟尘的呛人苦涩。
那是被妒火焚烧后的碎屑,碰不得,碰一下便阴寒彻骨。
正在这时,殿门再次打开,探出一张骄纵任性却异常美丽的脸孔,这人的额头有着修罗族特有的蛇纹。
除去这纹路外这张脸看上去,和桃花小镇的岁歌别无二致。
“王女,您怎么出来了?外面风大,殿下才嘱咐我们要照顾好您。不能让您出现任何闪失,”魔族守卫战战兢兢地想劝岁歌赶快回殿里休息,甚至还有人嚷嚷着要拿几个暖炉过来。
“她就是事多,我哪有这么脆弱,修罗族可是战斗一族,一点风雪就能把我撂倒吗?”
“但是天寒露重,您又赶了这么远的路……”
守卫的话没有说完,就被岁歌打断,她睁着晶亮的杏眼盯着不远处的九尾狐,满是好奇。
“你是九尾狐?神族旁支,怎么会连形都化不好?”
扶清站在寒雪湖光里,影子静静垂落,“得了病,好不了的病。”
“那这病一定很稀奇,”岁歌盯住扶清的银发和兽耳,“你是来这里找殿下的吗?”
“是。”
岁歌发觉这九尾狐说话不卑不亢,虽然体态娇弱,犹在病中,却有着清高傲骨,带出几分令人心惊的寒意。
“没有找几个好的医师仙尊看一看吗?我记得你们九尾狐想去神界,还是比较容易的吧?”岁歌闲着无聊。又在修罗界被自己姐姐困住上百年,现在逮住个人就想聊天。
“的确比较容易,但这病药石难医,”扶清敛眉凝眸,不着痕迹地看着岁歌,甚至想凭借修为取其一丝血魂,判断其身份。
但今日她放纵心魔入体,导致身软体虚,无法妄动神力,不得不暂且忍耐。
“不如来我们修罗族?或者去魔族看看也可以,我跟摩刹说一下就好,她肯定会给我这个面子的。”
这九尾狐长得妩媚勾人,极具风情,偏偏一言一行孤清如竹,矛盾得很。岁歌一向爱惜美人,尤其是病美人,一见到就心痒痒地想帮一帮。
旁边的修罗族侍女一拍额头,心里清楚自家王女又犯花痴病了。
来的路上先是对魔族殿下发了会儿,结果发现是旧相识后立马破口大骂,打了个天昏地暗,好不容易消停一会儿又来了。
听出修罗王女话语里与魔族少主的熟稔之意,扶清垂首敛目,隐去眼底的幽色。
岁歌心里涌起一阵怪异感,只觉得寒风粼波,这只狐狸的眼睛剔透而清冷,幽暗冰冷得像是携霜带雪的毒枝,流着致命的水液。
“对了,聊这么久,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名字。”
“忘机。”
“好名字好名字,我还以为青丘九尾狐都姓白或者涂山呢。摩刹殿下,是不是和仙山上的帝姬公主们都很熟啊?”
这修罗王女上山不过几个时辰,
便已察觉到摩刹殿下与其他女人的牵扯,可想而知,这魔族少主行事有多么张扬,毫不避讳她自己的风流花心。
女人的眉目清寒而洁净,倏忽掠过几道浓浓的狠戾之色,看不真切,又融雾般化去。
“王女您为何不亲自去询问殿下?”
“我这不是在考察摩刹嘛,”岁歌面上带出几分小女儿情态的娇羞,“谁知道她会不会嘴上一套,做一套,惯常会哄人懵人,其实花花肠子,最喜欢逗弄小姑娘开心。”
“不,她不会,”扶清差一点儿就要脱口而出,却又很快回神,是她的小九不会沾花惹草,纨绔多情。
至于这个摩刹,她会查清楚一切的。
“我对摩刹殿下并不了解,王女不如再多问问别人。”
一院烟雨,灯影茸茸,岁歌瞥见女人雪白的衣袂垂落,在浅薄光影里,恍若莹光,娇媚的狐狸眼间,尽是严冬之意。
她总觉得这个叫“忘机”的九尾狐心思重,这么晚了还来找殷九弱,又说自己跟殷九弱不熟。
这不是明摆着此地无银三百两嘛。
“忘机”又是只千娇百媚的狐狸精,指不定殷九弱跟她有什么不为人知的故事。
想到这里,岁歌刚才的好心情立刻沉坠下去,只觉得这世上没一件能顺她心意的事情。
自己那个姐姐古板严肃守旧逃避,天天把自己往外推。
而殷九弱这个勉强算作至交好友的相亲对象,现在长大了、翅膀挺硬,又招小姑娘喜欢。
没一个能让她省心的。
于是,喜怒无常又任性骄纵的修罗王女,毫无顾忌地表示出自己的不开心,直接吩咐大家关好殿门,她要好好休息,不准吵闹。
门外的魔族守卫一头雾水,王女不是跟这只九尾狐聊得挺投缘嘛,怎么情绪说变就变,比仙山上的天气还诡谲。
难道是这只九尾狐说什么,惹到修罗王女了?守卫不显山不露水地瞥了扶清。
但见女人穿着与天气不符的单薄雪衣,长领点缀几缕狐狸毛,苍白羸弱,目清睫浓,清浅的阴影铺陈在眼睑下,阴郁妖冶,弥漫出沉静死寂的凋零之感。
他们只觉得殿下的桃花不仅旺,可能还有点险。
大殿的后厨此刻六口灶全部开火,殷九弱挽好袖袍,一丝不苟地洗菜、备菜,切菜。
晶莹的萝卜切丝,土豆切块打成泥,芦笋下锅油煎,鹿肉烟熏,再炖上一锅山药排骨汤……
全部过程都由她亲力亲为,所以时辰耗得久了些。
夜深寒重,因为干体力活的缘故,反倒出了一身汗,鬓发沾湿,形容有几许狼狈。
殷九弱只来得及叫人打水,湿帕净面,便要将饭菜都端回去。
小小的后厨忙了个人仰马翻,无人看见处,灯影溶溶,铺陈在扶清的衣袂鞋履,使得女人仿佛栖身于雾,如一缕孤魂般哀怨难耐。
只能眼睁睁看着疑似昔日的爱侣,为他人洗手做羹汤,或许还要同榻而眠
。
山雾如墨,扶清心中空空,垂目看着殷九弱最后给修罗王女用金黄色的南瓜,雕出一只憨态可掬的小兔子。
她一直清楚,那人的手生得极美,神清骨秀,苍白单薄的肌肤下,每一寸筋骨都漂亮流畅。
对此,她亦深有体会。
而今夜,她心底恐惧,惧于魂牵梦萦之人会不会与他人合.欢共枕,并赴巫.山云雨。
把所有菜肴端回主殿时,岁歌已经半趴在桌上睡着了,那张娇俏玲珑的脸庞靠在自己的臂弯蜷缩着,看上去很累的样子。
可能是和自己吵架吵累了,殷九弱想着想着就笑了。
“你回来了?”岁歌揉揉惺忪的睡眼,动了动小巧可爱的鼻尖,“好香啊,快把饭端过来,想把你未婚妻饿死吗?你这个负心女,一点良心都没有,怪不得混得这么惨。一天天没一点长进,还得跑出来选妃,而不是女人直接跑你床上。”
殷九弱:“……”
得了,新一轮的连珠炮马上开始。
魔仆们鱼贯而入,将十几个菜摆在桌上,再慢慢退下关好门。
烛光摇曳,岁歌脱掉外衣,一口酸酸甜甜的仙果汁,一口烤得外焦里嫩的鹿肉脯。
“你送我的那几盆桃花挺漂亮的,我姐姐都很喜欢,现在在我们修罗族都成了一道风景线。”
“嗯,那就好,你喜欢什么花,我可以再送几盆过去。”
“哼,算你有心,”岁歌喂给殷九弱一勺土豆泥,“当年我被修罗族人找到了,来不及跟你道别就被抓回家,后来我再出来找你。他们说沧澜宗根本没你这个人。”
殷九弱笑着给她递上擦嘴的手帕,嘱咐道:
“慢点吃,别噎住。”
“所以我找不到你,应该都是你那位好师尊搞的鬼咯,她对你倒是有那么几分禁脔的意味。”
殷九弱用公筷给岁歌夹了一块肥瘦相间的红烧肉,轻轻点点头。
按照岁歌的说法,那段正是扶清将她招魂归来,禁锢在鹤雪峰上,只有她们两人日夜相对的日子。
“一开始我远在修罗族,知晓你们的婚事,还以为那女人真心喜欢你。谁知道,狼子野心啊,狼心狗肺,没人性啊没人性。”
岁歌又喝了一口果汁,滔滔不绝地说:
“那女人要了你的心头血,还不满足,非要你永远陪着她,怕不是变.态吧。修无情道的,这么疯这么狠,我真是第一次见,开了眼界了。”
烛光下,殷九弱眸光淡淡,“她心怀大义,自然与旁人不同。”
“喂,你不是在帮她说话吧?”岁歌眼里浮现出浓浓的不满。
“不是,我是实话实说,身为道尊博爱世人,欺骗一人,拯救天下,是一笔最划算不过的买卖。”
“九弱,你不会对那个人还有留恋?”岁歌有些担忧地看着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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