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2 章(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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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匍匐在地上生长,土地因为一夜的冰冻而寸寸裂开,裂缝中流淌着雪水,滴落到这种名为花其实是野草的植物上。

    殷九弱轻轻踩过草地,扬起细碎的花瓣,她再次想到谢弱水从神狱中阵仗颇大的出行,千万年不踏出神狱,却为自己的徒弟下界。

    三界六道对此津津有味地讨论。

    “司狱的徒弟谢无霜天赋极好,不仅掌握了刑狱之力,还继承其师父的衣钵,擅长铸剑。”

    “谢无霜自几千年前拜入谢弱水门下,司狱大人便为她改名改命,将其所能倾囊相授。二人日夜相处,情谊颇深。”

    殷九弱自知与谢弱水的徒弟比起来,一个是年少有为、天赋卓绝的铸剑大师,另一个人不过是历经劫难,认祖归宗的孩子。

    在谢无霜声名日隆,习得铸剑之术时,她还在凡间疲于生计,就为那碎银几两,日日奔波。

    神界、凡间都有传过她们之间的生平,喜乐悲欢,不过与人消遣。()

    “我觉得很奇怪,魔界的坟冢里立着我姐姐们的墓碑。可母亲只有过娘亲这一位妻子,那么姐姐们也是娘亲生下的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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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被殿下发现了其中的端倪,三王心底吸了一口冷气,吞吞吐吐说不出话来。

    最后苦着脸实话实说,“殿下,其实我们三个当年都还是个无名小卒,承蒙魔尊提拔重用,如今才有了一席之地。往事秘辛,我们也知之甚少,只能确定您与那些姐姐们都是一母同胞。”

    “这样啊,”殷九弱若有所思,桃花眸里掠过沉黯情绪,看得三王一阵心惊胆颤。

    四人沉默下来,头顶枫叶翩翩落下,像是血红色的轻雪。

    “三位叔叔,有查到司狱大人具体去了凡世哪里吗?”

    “那个,查是查到了,”三王面面相觑,最终还是狼王站出来说道,“殿下,司狱大人给自己的徒弟找回场子,在长御海周边和海族开战,您现在过去,应该能遇上她们。”

    “但您真的要去吗?要不还是莫管了,”鲸王紧紧皱眉,想劝殷九弱放下,又不知从何开口。

    那毕竟是殿下的亲生娘亲,孩子找娘亲是天经地义的事情,他们又有什么立场阻止殷九弱呢?

    即便他们知道那事实只为将人心更伤。

    “自然,我可能不撞南墙不回头吧,就是想刨根问底,”殷九弱以一种自嘲的口吻开解三位叔叔,“知道真相的我可能会痛苦,但只有那样我才能更好地走下去。”

    她做不到自欺欺人,得过且过,疑云密布,便想竭尽全力追查下去。

    “殿下你,你实在是……和魔尊的性子太像了,”狼王哭笑不得,心里感叹殷九弱不愧是魔尊大人的孩子,这脾气性格真是随了她了。

    其实对于过去的事情,他们是真的知之甚少,但本能直觉告诉他们,追查真相或许是一件惨烈痛苦的事情。

    他们劝过殷九弱,有时候不明真相的人,会更快乐,知道的越多越痛苦。

    人生在世,难得糊涂。

    但他们殿下偏偏不信邪,至情至性,是个连死也要死得明明白白的倔强性格。

    只好随她去了。

    **

    凡间的长御海,是连接海外仙山的一片海,广袤无垠,凡人没有海族的探海之力是绝对无法自己航行的,所以这儿又称迷雾海。

    风从一望无际的海带来了水气和温暖,巨大的海上冰川崩裂。

    殷九弱窃取距离,直接从魔界出口,一步跨越至此时,正好看见那顶纯黑马车由诡异雾气和紫黑色狱火拖起。

    海洋浩瀚,仿佛盖了一层银白色的月光,肃杀凋零。

    狱马的八只眼睛纷纷迸射出强光,将海水掀得天翻地覆。

    纯黑马车帘里一柄圆钩似的武器从里面旋转着飞出,将海里的那一批海族击中,黑气弥漫。

    殷九弱高立于一棵椰子树上,月华如

    ()    练。

    这一场战斗神狱这方有着压倒性的优势,纯黑马车旁,还有一位长立的背影。

    那背影似乎在吹奏笙歌,笛声像是清冷的月光那样从笛孔溢了出去,缓缓地充满整个战场。

    如圆月般的钩镰在海洋飘荡一个来回后,闪着血一般的光泽。

    殷九弱知道那是独属于司狱谢弱水的武器,一钩下去随机逆转,修为低于自己的敌人身上的某个属性。

    比如灵气从充沛瞬间变至枯竭,修为高变为低,性格谨慎小心变为鲁莽冲动。

    最损的是改变性别和年龄。

    海族人捂着胸口,身上大铠甲尽碎,看上去狼狈不已,他们强撑着受伤的身体高声质问道:

    “身为神界神狱的司狱,竟然为了一己之私,伤害海族,你到底有没有规矩?”

    “伤人者恒被伤之。”

    纯黑马车里一道低沉幽暗的声音传出,霜华漫天的夜,似乎更冷一些。

    “呸,你不过就是为了你徒弟而已,司狱大人如此公私不分,凭什么执掌神狱?”

    “你的徒弟没人教,我们替你管教,有何不可?”

    谢弱水停顿一瞬,周围诡异雾气中的低语如潮水般炽烈。

    她沉声说道:“吾之弟子,即便不教,也绝不许旁人多事。”

    又是一道钩镰飞出,将说话的人打进茫茫大海里,其他海族见状更是恐惧于司狱的诡异行事,护短且不讲道理。

    “谢弱水,你……你好得很,因果自有报应,你等着吧。”

    诡异雾气似乎也在发出嘲笑,时而形成慑人的血盆大口,时而如密密麻麻的暗器黑针,倒把海族吓得够呛。

    他们技不如人,不敢再与谢弱水这种蛮不讲理的怪人犟嘴,连忙趁着涨潮跃入海水中去寻找同伴,消失得无影无踪。

    红莲狱火逐渐熄灭,狱马的八只眼睛也恢复正常,它们发现了站在椰子树上抠藤壶的殷九弱,转头嘶鸣几声后停下来。

    同一时间,殷九弱也从树梢上落下,放回清理完藤壶的海龟,与八皮狱马远远相对。

    双方都非常倔强,好像比拼的就是耐心,显然殷九弱做了十足准备,就这么站在海边跟对方耗费下去。

    终于纯黑马车的车帘再次轻轻飘动,一只画着诡异花纹的长手掀开车帘,手的主人定定望着殷九弱,歪头笑了。

    是一个紫发紫瞳的女子,年轻美貌但似乎受了点伤,气力不济。

    只见她华衣轻裘,满脸得体温雅的笑容,一看就是锦绣堆里被人呵护长大的。

    紫发女子不疾不徐地从马车上下来,看见殷九弱腰间玉带饰以盘龙纹,潇洒飘逸,逍遥自在。

    她踏过海边的细沙,仪态端庄地走到殷九弱身边,长长地作揖。

    “魔族的殿下殷九弱,久仰久仰,你就是师父的那位旧人吧。”

    旧人?明明是亲生女儿,却以轻飘飘的旧人称呼,殷九弱觉得谢弱水也真是会给旁人介绍自己

    。

    有旧之人。

    “你师父想这样说,就这样说吧。”

    紫发女子轻柔地笑,“殿下果然如传闻中那样不羁,想必很讨女子的欢心吧。”

    殷九弱蹙眉,觉得对方怎么话里话外对自己有一种没来由的……挑衅?

    或许是自己想多了,毕竟她娶了三十六个人的事情名声在外,不管谁见了都会调侃几句。

    “还好,天生的,”她无所谓地回答,“我想见见司狱大人真容,不知可否通传一声?”

    “师父她不想见你,不愿再与你们魔族有任何牵扯瓜葛,我想你应该明白这一点。”谢无霜始终彬彬有礼。

    “明白是明白,但不知道是何缘由,可否不吝赐教?”

    “殿下,这个世上知道的越多,越不幸福,还死得越快。这么简单的道理,没人教你吗?”

    “我娘亲都不管我,当然我没人教。”殷九弱无所谓地笑,懒散中透出一丝坚持。

    可越是这样,她便越好奇当年母亲和娘……司狱大人的恩恩怨怨。

    想知道是多么惨烈,多么深刻的爱恨,能让所谓的娘亲对自己避之唯恐不及。

    她的人生充满着离奇怪诞的谜语,真的很想有人能为她解惑答谜。

    魔界镇风楼最高处的顶层阁楼,殷九弱曾找到过前任魔尊摩厄勒·殷拒霜,也就是自己母亲的一本日记。

    日记里她的母亲称呼娘亲为水儿,自述她们年少相识,后因自己要参加魔尊试炼,必须潜心修炼而在几千年里失去联络。

    期间,她听说过好几次谢弱水被族人逼婚,也曾来魔界找过她,以阴冥钩爪在魔界烈火与冰霜的天空上留下“非君不嫁”的字迹。

    几千年过去,字迹当然消散,真情仍留心间,但深爱转为怨恨,又是什么原因?

    母亲日记的结尾,郑重地写着:

    “水儿,幸好吾并未错过你。”

    其中的情深与亲昵,让她实在怀疑,这哪里会是一出强迫的戏码?

    事到如今,殷九弱已然迷茫,是不是没有一个人真的爱过她,一点点算作施舍的爱都没有吗?

    可能她殷九弱的确是个软弱的人,渴望这世上有人真的无条件爱她。

    至少弄清楚母亲和娘亲当年的恩怨,能让她确定知晓她们之间的爱恨,从而得知大概有那么一瞬间,是有人期望、欢喜过她的出生的。

    不需要多么长久的期待,有过一瞬便好。

    她凭空一跃,来到纯黑马车近前,撩开衣袍下摆,恭敬跪下。

    “在下魔界摩刹·殷九弱,求见神狱司狱大人一面。”

    狱马的红色眼睛一闪一闪,就在殷九弱以为马车会再度掀开时,里面传来谢弱水平静到毫无波澜的声音:

    “无霜,随孤回去。”

    “是,师父,”谢无霜几步回来随那纯黑马车一同消失于长御海边。

    只剩下海风吹拂。

    **

    魔界,扶清仍旧独自趺坐于屋内的莲台,依靠打坐恢复过度耗损的神力。

    然而,脑海中却还不断闪过昨晚的画面。

    那双时常握笔和抚琴,长了薄薄茧子的手,是如何如何掠过她每一寸肌肤。

    她这具身子因为神力损耗的缘故,比寻常时候脆弱乏力许多,没过多久便在那样的刺激下涌出泪,直到现在过去整整一个白天也并未好转。

    红肿处依旧酸痛不已,一双腿也酸软无力,行走不便。

    呵,或者本来自己就是“欲洁何曾洁”,扶清知道自己已然彻底失控,无力改变。

    清冷美人一张疏离洁净的面容,禁欲又充满着欲望,庄严抵抗,甘心臣服。

    贪嗔欲念已经将她浸润入骨,白纸的意义就是为了让人蘸满笔墨,高洁戒律就是用来打破。

    她被欲.望捕获而无限沉溺,此时此刻,她清醒自持,却非常明白自己的选择,甘愿在欲念与神性间求取真实与温.存。

    她只想被殷九弱填满。

    强忍着身体的不适,扶清披上一件纯白色外罩,独自一人前往魔界的入口,期待能远远看上殷九弱一眼。

    “你们看到没有殿下回来的时候,很不高兴的样子,眼睛都被海风吹红了。”侍女端着膳食,边走边聊。

    “咱们殿下去见司狱大人了,但是好像吃了个闭门羹。”

    “何止闭门羹啊,司狱大人完全视我们殿下如无物。”

    “快别说了,这事怪可怜的。”

    扶清站在黑暗中,久久未有动作。

    从议政殿回到寝殿,殷九弱满身疲惫,心里空落落的,勾玉跟在她身边几次欲言又止。

    直到两人看见一盏明亮不刺眼的夜灯,与平日里的有很大的差别。

    “殿下,刚才神尊来过,给您送了灯和点心,您晚膳时没吃,现在要不要用上一点?”

    桌案上摆着一碗热气腾腾的芋泥酥酪,似乎女人担心自己见到她会不开心,所以并未等在这里。

    她真的很是烦女人非要让她吃自己的做的东西这件事,条草茶冻、蜂蜜柚糕、桂花蜜、牛乳羹……

    明明都已经是几百年前的旧事,一直惦记着又能有什么用吗?

    难道扶清一点看不出自己对她再无任何旧情,就算有那也是无端的……无端的烦劳和被引.诱后的失控。

    这女人难道会把昨晚的一切都当真吗?

    她几乎都能想象到女人身体的颤抖和内心的忐忑,泪湿绯红眼角,又欲又妖,隐忍克制又癫狂疯魔。

    如果一个人明知怎么都回不到过去,怎么也不可能再将某样已经失去的东西要回来,也不敢去要。

    是不是就会做一些不太聪明、又虚幻的傻事,来证明曾经美好,证明自己与名为殷九弱的这个人,还有一丝过去的联系。

    即便比萤火还微弱也足够支撑她不陷入彻底的无望。

    殷九弱尝了一口芋泥酥酪,很快如梦初醒地放下,低声说道:“倒了,都倒了。”

    她心里厌倦得紧,耳边仿佛响着冷冷的嘲笑,自作多情去见谢弱水,到头来不过证明了谢弱水对自己徒弟的宠爱。

    世间万物俱都渺若微尘,自己也是其中一员罢了。

    是自己压不下那份渴望,才造成这样自取其辱的局面。

    殷九弱疲倦地躺回塌上,酸涩地睁着眼睛看着窗外,忽然感到怀里一团毛茸茸的触感。

    一低头,是一只软软的小猫露着肚皮紧贴住自己,白白的脖子上还戴着铃铛。

    又是扶清,敢情把女人变相打入冷宫,更方便她肆无忌惮地作案,这女人以为自己喜欢小动物就会容忍她吗?

    殷九弱直接揪起小白猫的后颈,刚想从窗外扔出去,就感觉到软软的猫垫触到了自己眼角的泪,轻轻擦了擦,抱紧了自己的手腕。

    这是……在做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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