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2 章 柿子(1/2)
烟波致爽斋,是康熙亲自提的字。
这地方外头瞧着不起眼,殿内陈设却琳琅满目,梁九功躬身穿过了正堂,推开外间步步锦隔扇门,从嵌以佛龛的隔断绕过,掀开了西暖阁的门帘子,他抬头瞅了眼门楣上悬着的匾额,上头也是康熙亲笔“抑斋”二字。
一路上屋子里里外外站了数十个太监,全都垂手侯立,没一点声响。
西暖阁里只有挂钟在滴答滴答地走着。
楠木落地罩内,康熙穿着家常的青绿江绸丝棉袍坐在南炕上,就着紫檀炕案闲坐看书。
梁九功将手中杏黄绸封的折本高高举过头顶,跪下回话:“皇上,方才太子妃娘娘来了,您还在歇晌,她托奴才呈递明儿丽正门校场大宴的膳单子,说是改了两道菜,要请您的示下。”
“哦?”康熙将书搁下,从梁九功手里拿过那膳单翻阅,只见上头添了热菜“姜母鸭”一道、小点“冰皮月饼”,康熙不禁怪道,“这中秋都过了,缘何要进月饼来?”
“这奴才也不知。”梁九功讪笑道。
“传太子妃过来觐见。”康熙说着站起了身,穿上靴子,走到外头明间宝座上端坐,预备接见太子妃。
没一会儿,身穿石青色太子妃冠服的太子妃跟着引路的太监从外头笑着进来了。
“皇阿玛莫怪,虽是过了中秋,明儿也算满蒙八旗团圆的日子,儿媳刚进门,不闹出点新奇动静来怎么成呢?儿媳这是想请大伙儿尝尝鲜呢!”
太子妃笑容爽利,走到康熙跟前,先福身给康熙行了礼,这才呈上来一碟冰皮月饼,只见那碟子里摆着数个精致点心,有的洁白如玉,有的粉面桃花,有的青翠欲滴,“儿媳今儿就拿这‘冰皮月饼’宴请各皇子福晋,反响极好,福晋们都说吃得香!您也尝尝!”
“梁九功,给太子妃赐座,上茶。”康熙慈和地看着太子妃行礼,拿手指了指梁九功殷勤着亲自拿上来的绣墩,“这是忙了一整日?朕听说你办了个很像样的席面请你那几个弟妹,可是刚散?不过改两道菜罢了,实在不必这样来回侯着,哦……太子怎么没陪你过来?”
“太子爷带大格格、大阿哥、二阿哥出门摘柿子去了!这也幸亏太子爷来为媳妇解了围——有件事儿媳正想跟您请罪呢!这是好心办了坏事了——”太子妃简略地将席上生的那些事说了出来,叹道,“本想跟几个婶婶、弟妹好生叙话,也叫我认认人,却因几个孩子争个小玩意儿的缘故,大伙都没了心思,草草散了……”
“老大家的!教出来的全是混账!”康熙听到这里,重重一拍炕桌,将上头装在青玉笔筒里的几只湖笔都震到地上去了,西暖阁内外伺候的太监也各个都跪下了。
“皇阿玛可别生气,您要是这样生气,以后儿媳可不敢跟您说这些体己话了。”皇帝震怒,太子妃竟眉头都不动一下,笑着站了起来,替康熙将笔拾起,亲昵地道,“您快消消气,儿媳再不说这些扫兴
的话了,您尝尝这冰皮月饼吧,若是不好吃,您再骂我!()”
太子妃与康熙说话很是自在,康熙就喜欢她这样子,既大方又朗秀,气度在身却又有女子该有的温婉贤惠,以前石文柄还在杭州的时候,太子妃也是他自小托李家、曹家在杭州看顾过一阵的,算是自小看着长大,因此看在太子妃的面上,他把怒气暂且压了下去,也笑道:“什么值钱东西,也值得你一而再地求朕吃。?()?[()]『来[]♂看最新章节♂完整章节』()”
康熙起了兴致,捻起一个瞧了瞧:“果然是没见过,瞧着倒精致。”
说着,递入口中品了品,赞道:“甜口的?倒是不腻,这是谁的巧思?该赏!”
太子妃早捧起了漱口的茶,恭谨地递到康熙手边,闻言不禁捂嘴笑道:“还能有谁的?毓庆宫里头也就出了那么一个姓程的厨子!”
这话逗得康熙也笑出声来:“这话倒是没说错!”
玩笑归玩笑,太子妃忙又替程婉蕴说话:“程侧福晋帮衬儿媳许多,这月饼她苦苦研制了半拉月,就是为了儿媳能在请客的时候多些新鲜菜式,那手揉面都揉得肿了两日呢!”
这当然是没有的事,但话自然得这样说才圆满漂亮,才不会让皇上觉着额林珠和程氏在今儿的事情上也有过错。
康熙还记得那便利的卷饼,又想到程氏接连为太子诞下了一子一女,他对太子这出身不够好的侧福晋也没那么看不上眼了,一笑道:“既然她伺候得好,就让她好好谨守本分,要再多为你分忧才是,有你管着保成的家,朕放心许多。”
“儿媳定然不敢辜负皇阿玛厚望。”太子妃又陪着康熙说了好一会儿的话,弘晳如何聪慧、弘暄如何懂事、额林珠如何体贴,她一句没提旁人,康熙却又联想到胤褆那几个不像样的女儿了,跟太子爷的孩子比起来,简直就一个天一个地!
然后不禁在心里点点头:太子妃才进门半年不到,这几个孩子据说成日里都是程氏在管照,三个孩子能如此玉雪可爱、明理知礼,她是功不可没的。康熙对程婉蕴的那些看不上又少了些,叫来梁九功开库房给太子三个孩子赏东西。
太子妃笑吟吟地道:“皇阿玛这样大方,何不也给程侧福晋也赏些?”
“你这孩子,岂有这样当面求赏的!”康熙指着太子妃笑,“好好好,梁九功,再赏一柄玉如意给程氏!她此前抚育众子,也算有功。”
太子妃见火候到了,不再得了便宜又卖乖,笑着谢恩告退。
等太子妃走了,康熙才阴沉下脸,气得将炕桌上的茶碗都扫到了地上!
吓得正弯腰要进来换茶水的小太监一骨碌跪在满地的碎瓷片上,疼得几乎要昏过去,却咬紧牙关冷汗淋漓不敢动。
半晌,坐在炕上的康熙才冷冷道:“叫个识字的老嬷嬷,去给裕亲王福晋与保泰媳妇跟前每日念一遍《女范捷录》,念足三十日,省得她们连个孩子都教不好!”
那小太监连忙叩头下去。
随后,康熙又让人抬着板子凳去大阿哥院子里头一趟,要将那吴雅氏狠
() 狠打一顿板子——同样是没有主母在身边,看看程氏,再看看她!康熙记得惠妃说过大福晋这胎怀得极为不易,腰疼得卧床不起,她这样定然无暇照料四个格格,这才将吴雅氏挑出来看顾孩子,可她竟是这样看顾的!好好的孩子能知道什么,定是这贱婢挑唆的!
处置完了,他还觉不足,康熙忽又联想到之前王答应被高答应在除夕之日推搡险些小产之事——康亲王府与大阿哥也亲密得很,如今又要添上一个裕亲王府。
虽是小孩子之间不懂事,但老大家的三格格说那些话全是为了广善,康熙还能有什么不明白的,管中窥豹可见一斑,这两家亲厚得过头!
究竟什么时候,老大在宗室里头这样吃得开了?
康熙隐隐察觉到一点威胁。
他就是想收回宗室勋贵在八旗里头的权利,才让太子举着大义站到汉人那头,又让其他儿子开始接触朝臣,预备在一个合适的时机把旗主都放在他们身上。
老大这是这是要做什么?拉拢宗室和他对着干?
康熙一时为这个想法又惊又怒,坐在宝座上半晌没言语,又看了眼那碟子上还剩下的几个冰皮月饼,长长叹息:太子妃过来,醉翁之意何在这冰皮月饼上头?
他这个儿媳也是拐着弯和他告老大的状呢!
但她告得高明,康熙竟然对她生不起气来,而且……东宫势弱。
想起此前太子便服去户部寻老四,竟有新补录的大臣不认得他,还对他多有怠慢!虽然太子并不挂怀,还劝他这是人之常情。但那人还是被康熙狠狠打了板子革了官赶走了!而且康熙认为太子消沉不愿碰紧要差事也是为这事的缘故。
如今他成天往太医院跑,就盯着那牛痘!
牛痘虽也要紧,但怎么也不能和六部相比……可见太子良善忠君没有结党是真的!而老大呢,他那么信他,将兵部交给他,他竟然借此结交八旗勋贵、宗室,再加上外头有明珠替他张目,还有老八帮衬,他出宫建府后没人辖制,竟暗中连裕亲王府都收服了。
康熙低头思忖了一会儿,知道不能放任下去了。
老大这冒出来的头要摁下去。
于是他又让人叫刚陪完蒙古各王公游猎的大阿哥宣了回来,胤褆急匆匆赶过来,一身袍子都跑湿了,却见烟波致爽斋门口立着提着灯笼的李德全,见了他就说:“给大阿哥请安,万岁口谕,让您在这台阶上跪两个时辰,想明白伦理纲常再回去。()”
胤褆莫名其妙,虽然他什么也不知道,但如何敢抗旨?他蒙头蒙脑跪下了,却心里直打鼓。
皇阿玛怎么不见他,又要罚他?胤褆自打“空马饷案?()_[()]?『来[]♂看最新章节♂完整章节』()”吃过亏以后,就不再似以前那样鲁莽了,也是年纪渐渐大了,也知道隐忍、变通了,这几年被明珠死死摁着,晓以利害,他都好长时间没给太子爷使绊子了!
今儿又是怎么回事?他自认到了热河这几日殷勤备至、周到细致,全凭皇阿玛谕旨做事,让他陪蒙古诸部王公,他也去了,赔笑赔了一整日了,脸皮都
() 笑得僵了,还假装射不中猎物似的,将那大野猪让给了他们,他这也做什么坏事儿啊!
他哪里知道这是后院起了火,烧到他身上来了!
且不提胤褆跪得一头雾水。
行宫里太子一家子居住的院子里倒是其乐融融,院子里堆了两大箩筐的柿子,又还另有七八个篮子,都装得满满当当得要掉出来似的。
孩子们都玩得极累,一回来就被程婉蕴打发回屋洗澡去,现在屋子里还有孩子们一边洗澡一边相互泼水的笑声传出来。太子妃则亲自去盯着校场和大宴上的布置和安排,这回康熙没带四妃中的任何一个,只带了几个小答应,因此这些事全交给了她操持。
不带妃嫔,大宴上女眷这头便已太子妃为尊,由她出面结交各蒙古王妃们,这里头想来也有让太子妃担起大任、正式亮相的缘故,康熙对未来之国母,也是考虑良多的。
因此太子妃对明日的大宴格外看重,从烟波致爽斋出来,压根没回院子,直接杀到校场去安排大宴的场地了,盆景要怎么摆、宝座升在哪里?这么多亲王位置怎么排?伺候的太监、宫女又怎么安排,她即便只是布置场地、摆放桌椅这等小事也不愿尽托太监管事之手,非要自己亲眼盯着,这会儿忙到现在都还没回来。
傍晚,太子妃就叫越女回来和太子、程婉蕴通气。当然越女传话说得十分婉转动听,比如皇上夸赞程侧福晋教子有方,便将弘暄挪到程婉蕴那照顾两天,等大宴结束后再挪回来;又说她身兼担子重,筹备大宴分身乏术,让程婉蕴按旧例处置院子里的大小事,并照料好太子爷的起居三餐,不要轻忽云云。
但落在程婉蕴耳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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