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62 章 诗万卷,酒千觞(八)(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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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 />     雍王府

    侍从见怪不怪,第一时间摆上脚踏,等主子登车后,沿着一贯的路线,往雍王府方向行去。

    连日阴雨,路面上积了不少水。

    因为时辰比较晚了,街道上也比平日更为安静,风一吹,街道两侧树木投下的阴影如重重鬼影,赶车的雍王府侍从无端生出几分毛骨悚然之感,侍从手狠狠抖了下,险些丢了手里的鞭子。

    车厢也因为侍从的动作晃了一晃。

    里面传出雍王呵斥:“狗奴才,怎么赶车的!皮痒了是不是!”

    侍从吓得请罪,当下稳住心神,再不敢胡思乱想,也再不敢乱看。然而今夜偏偏就注定了要倒霉似的,马车行到拐角处时,车轮不知被什么东西绊了一下,陡然一个趄趔,侍从慌忙握住马缰,试图安抚受惊的马匹,一抬眼,就见几个蒙面黑衣人手握长刀,朝他迎面扑来……

    侍从吓得睁大眼睛,还未来得及惊呼,便失去了知觉。

    雍王当街遇刺险些命丧刺客之手的消息很快便传遍朝野。由于事件实在太过恶劣,凤阁直接命刑部督办案件,严查凶手,刑部很快抓到了窜逃在外的一名刺客,经过连夜审讯,刺客招认,是受赵王指使,刺杀雍王。

    若换做以前,可能没人信。

    可眼下裴氏失势,赵王跟着受到牵连,出身卑微的雍王显然有了和赵王竞争储位的可能,再加上雍王曾经是卫皇后养子的身份,赵王完全有了买凶行刺的理由。

    对此,赵王自然大喊冤枉,称一切都是雍王构陷。

    然而雍王伤重,尚躺在床上昏迷不醒,谁会拿自己的性命开玩笑去构陷另一个人。皇帝最终允了刑部请求,将赵王暂关在刑部大牢里待审。

    次日,天未亮,卫瑾瑜便撑着伞出了门,进了北里一家酒馆。

    酒馆雅厢里已经坐着一个人,身上披着一件黑色斗篷,连头面也遮得严严实实。等卫瑾瑜进来,那人方摘下斗篷,露出一张严肃端正气度不凡的中年男子面孔,正是工部尚书裴行简。

    裴行简不愧一家之主,虽然裴氏如今遭逢大难,他依旧容色沉静,没有任何急躁色,只眼底泛着淡淡一层乌青,透出些殚精竭虑的痕迹。

    “听犬子说,卫大人要见我,不知所为何事?”

    裴行简开门见山。

    卫瑾瑜淡淡一笑。

    “自然是与裴尚书谈一谈裴氏的未来。”

    裴行简眼底没有任何波动,道:“卫大人与卫氏的恩怨,裴某有所耳闻。只是,上京这些世家大族,哪一个没有经历过风浪呢,起起伏伏,再正常不过。我裴氏到底是上京四大望族之一,再如何,也用不着一个乳臭未干的毛头小子来指点江山。”

    卫瑾瑜唇角一弯。

    “裴尚书若真如此想,今日便不会过来此处,与我见面了。”

    “听闻昨日贵妃娘娘私自出宫,回了裴府,想来除了思念父兄,也是因为担忧赵王吧。自古皇室,兄弟阋于墙的事虽不少见,可谋害皇子,到底是罪不可赦的大罪,何况还是自

    己的兄长。如果裴尚书无法找到充足证据为赵王脱罪,赵王恐怕一辈子都走不出刑部大牢了。”

    裴行简冷冷道:“三公子,你今日约裴某过来,就是为了看我裴氏笑话么?谁不知道,你与雍王交好,赵王逢此大难,你应该幸灾乐祸才是。”

    卫瑾瑜:“尚书大人这话就错了。这天下间,没有永远的朋友,更没有永远的敌人,只要目标一致,有利可图,我与裴尚书,未必不能成为朋友。”

    裴行简深深打量眼前少年片刻。

    道:“裴某的目标,很明确,三公子,你的目标又是什么?”

    顿了顿,裴行简若有所思道:“听闻三公子与那谢唯慎表面交恶,私下交情却非同一般,若是为了西京之事,可免谈。”

    “与西京无关。”

    “我有一个心愿,无日无夜,不想实现。只要裴尚书能助我完成这桩心愿,我不仅可以救出赵王,还可以扫清赵王登基路上一切障碍。”

    裴行简听对面少年以平静而疯狂的语气道。

    “三公子,你不是开玩笑吧?”

    裴行简真正开始正视这一次密谈。

    卫瑾瑜:“我从不与人玩笑。不过,这件事的前提是,裴尚书为了裴氏一族的前程,需要舍弃一个人。”

    卫瑾瑜轻轻说出一个名字。

    裴行简勃然变色。

    “这不可能!”

    卫瑾瑜冷冷一笑。

    “世家争权逐利,杀妻弃子都是有可能的,有何事不可能。裴氏一步步走到今日,手上便没有沾过不该沾的血么?裴尚书先不必急着答复我,身为一族之主,孰轻孰重,我想,裴尚书会有一个明智的抉择。”

    说完,卫瑾瑜起身,拿起摆在案上的伞,出了雅厢门。

    裴行简走到窗边,隔着支开一角的木窗,望着街道上那广袖飞扬、翩然独行的少年郎,心底无端泛起一阵恶寒,不由伸出手,紧紧握住了木窗边缘。

    离开北里酒馆,卫瑾瑜没有回公主府,也没有去凤阁,而是来到雍王府后门。

    仆从打开府门,见是卫瑾瑜,赔笑道:“卫大人来得不巧,我们殿下伤重,在休养,无法见客。”

    卫瑾瑜往墙上一靠,直接道:“你就说,是我过来了。”

    “有关乎前程的大事,与你们殿下商议。”

    仆从目光闪烁片刻,道:“那请卫大人稍等。”

    不多时,雍王府的管事亲自过来,与卫瑾瑜行礼,道:“下人不懂事,怠慢了大人,大人请随小人进来吧。”

    管事直接引着卫瑾瑜到一处暖阁,便与仆从一道退下。

    卫瑾瑜进去,雍王便拢着衣裳,步履缓慢从里面走了出来,一面请卫瑾瑜坐下,一面倒抽着气笑道:“瑾瑜,你下手可真是够狠的,本王但凡反应慢些,恐怕都要命丧刺客刀下了。”

    卫瑾瑜面无表情回:“作戏自然要作全套,才能让陛下、百官和天下人相信,赵王是要取殿下性命。”

    “这话倒是不错。”

    雍王慢悠悠捞起案上茶盏:“只要一想到此刻萧楚珏正在刑部大牢里,与老鼠蟑螂做伴儿,叫天天不灵,叫地地不应,本王心里便说不出的痛快!本王就算出身再卑微,也没蹲过刑部的大牢呢。这萧楚珏平日最爱洁净,这下还不得发疯。”

    卫瑾瑜挑眉望过去。

    “殿下是不是觉得,将赵王送进刑部大牢,便可大功告成了?”

    “殿下定然还觉得,眼下裴氏一蹶不振,卫氏重掌大权,卫皇后膝下没有皇子,卫氏能扶持的只有殿下。殿下完全可以高枕无忧地坐在家里等着册储的诏书送过来,甚至可以直接等着陛下龙驭宾天,登基称帝,而不用再与任何人争抢。”

    雍王被说中心事,笑道:“瑾瑜,你不必如此奚落我,本王知道,眼下只不过往前走了一小步,离功成尚远。但你也可放心,无论本王借谁的力上位,等将来本王登基称帝,你都是首功。届时,本王直接封你做宰相,独揽大权。”

    “将来的事,殿下先不必急着说。”

    卫瑾瑜淡漠垂目。

    “只要殿下没有得意忘形,没有忘记昔日遭受过的欺压与苦楚,便足够了。”

    这话也戳进了雍王的心窝子里。

    雍王立刻正了正神色,道:“你放心,本王不会忘记。本王也知,于卫氏而言,本王不过就是一颗可以随意摆布操纵的棋子而已。本王也想靠自己去争那个皇位,可眼下,本王空有一个皇子的名号,既无封地,也无兵马,拿什么与萧楚珏争,又拿什么对抗卫氏呢?”

    “自然有机会。”

    卫瑾瑜语调清而冷:“赵王的封地,是赵王借裴氏之力,捞了次军功而得。殿下也可以挣一份属于自己的军功。”

    “军功?”

    雍王如听天方夜谭。

    “本王从未带过兵,更没有自己的兵马,如何挣军功?”

    “赵王的军功便是靠自己获得么?不过是跟在裴氏后面捡了一点现成的而已,赵王可以捡,殿下为何不可?”

    “你的意思是?”

    “朝廷不日将派兵去西北平叛,届时,卫氏一定会派京营兵马随行,殿下何不主动请缨,担任监军。这平叛之功,可比一般的军功高多了。且历来皇子随军,根本不必亲自上阵杀敌,若能成,便是一本万利。”

    雍王以不可思议的目光打量着眼前人:“的确是个好主意,可是瑾瑜,朝廷发兵西北,你当真毫不担忧那谢唯慎?还能这般心平气和利用此事为本王筹谋?你这颗心,到底是什么做的。”

    卫瑾瑜淡淡抚平袖口:“我说过,我只做对自己有利的事。”

    “凡是对我无利,且可能造成拖累的人和事,我会毫不犹豫舍弃。”

    雍王放声大笑。

    “瑾瑜,这么长时间过去了,我发现,我最欣赏的还是这样自私无情的人,我还当你被那谢唯慎迷了心窍,要丧失自己的本性了呢。”

    从雍王府出来,卫瑾

    瑜便去顾府探望顾凌洲,傍晚才回公主府。

    明棠下值后传回消息:“公子,裴北辰回京了。”

    卫瑾瑜正看书,闻言有些意外:“这么快?”

    “嗯,听说是只带了一队亲兵,日夜兼程赶回来的,大军尚留在后方。”

    “另外,还有一桩事。”

    “何事?”

    “前阵子北境大捷,定渊王生擒了北梁两个贵族,谢家大公子谢瑛,要进京献俘,恭贺陛下万寿之喜。”

    卫瑾瑜不由抬起眼。

    “谢瑛?”

    “是,听闻这位大公子自从六年前青羊谷之战负伤之后,一直在北郡休养,从未离开过北郡,这个节骨眼上来上京,恐怕不止是献俘这么简单。”

    卫瑾瑜只略略一想,便猜测,谢瑛此行,多半和谢琅之事有关。

    明棠显然也有同样猜测。

    “听说北镇抚封锁了西京与北境之间的消息,现在除了军报,其他信件均不能通过北郡,朝廷此举,显然是防着谢世子与谢氏联络。谢大公子此行,会不会就是为了探听谢世子的消息?”

    “不排除这个可能,但也有另一种可能。”

    卫瑾瑜默了默,道:“户部划拨给北境军的粮草,是按批划拨,算着时间,上一批粮草差不多该耗尽了。若只是为贺寿,谢家没必要非派谢瑛过来,谢家此举,也可能是要借献俘之名向皇帝表明谢氏忠心,好让户部尽快划拨粮草给北境军。毕竟,于谢兰峰而言,和北梁这场仗,也是不成功便成仁,没有退路。”

    明棠顿时如被兜头泼了盆冷水。

    “陛下对北境如此防范,定渊王和谢大公子未必知晓谢世子的近况。谢世子走到今日这一步,全是迫不得已,公子何不设法将内情告知谢大公子,如此一来,定渊王未必还会如此狠心绝情。”

    卫瑾瑜反问:“你都能想到的事,皇帝与卫氏、韩莳芳不会想不到。我与谢家人素未谋面,你觉得,在皇帝与我甚至是韩莳芳、苏文卿之间,谢瑛会信谁?”

    明棠一哑。

    卫瑾瑜面无表情翻过一页书。

    “若谢氏真的信谢琅品行,根本不需外人多言,若谢氏铁了心要保全满门荣耀,舍弃谢琅这个‘乱臣贼子’,旁人就算说再多,也是无用。”

    **

    三日后,一辆青盖马车低调驶入了上京城中。

    随行护卫虽然都作普通侍卫打扮,但只要是仔细观察,便不难发现,他们胯.下马匹,皆是上等战马,身姿格外健硕挺拔,眼底亦英华内敛。

    马车后面,还跟着两辆用黑布蒙着的类囚车状的物什。

    一名穿青色劲装的年轻护卫来到马车边,隔着车帘恭敬道:“大公子,上京到了。是先去兵部还是先去行辕那边?”

    车帘内隐约露出一道雅正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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