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2 章 国子学(七)(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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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谢琅一愣。

    这下,身体一僵,实打实整个人都不好了。

    虽然他爹总骂他是个混账,他也知道自己挺混账,可从小到大,他还没有过把人直接欺负哭的经历。

    就算哭,也是把对方打得满地找牙,屁股尿流的哭。

    哪里会如眼前一般,这样哭。

    谢琅脑子一片空白,瞬间忘了胳膊疼,也忘了肩膀疼了。

    “好了。”

    在一片空白中,他嘴巴不受控制,先于脑子动了。

    “是我过分了,我给你道歉还不成么?”

    怀里人还是没动静,但谢琅感觉得到,那具身体,还在以极其轻微的幅度,轻轻颤抖着。

    谢琅只能接着道:“今日算我多管闲事。以后,你爱何时回来就何时回来,我不管你了,也不说你了,还不成么?”

    好一会儿,那紧咬着他肩膀的利齿,终于慢慢松开。

    短暂麻木的疼痛,也翻倍涌回来,撕扯着神经。

    卫瑾瑜什么也没说,就着姿势,从他肩上下来,依旧面朝里躺了回去。

    谢琅终于忍不住,轻轻嘶了一声。

    想,这都是什么事儿。

    从小到大,除了幼时跟着二叔、大哥去深山里打猎被狼攻击过一次,这还是他头一回被人咬。

    这滋味,他怕要记一辈子。

    要是换成其他人,早被他一脚踹到南天门去了。

    而且——他再度忍不住伸手摸了摸后颈。

    一片淋漓水色,并非错觉。

    他不过小施惩戒而已,比起平日掌军那些手段,可差远了,至于么?

    这般娇气。

    要说不郁闷是假的。

    他大半夜任劳任怨跑一趟把人接回来,半点好没落着就算了,还被咬了两口。要不是那两名女官再三恳求,他至于咸吃萝卜淡操这份心么。

    别说只是回来晚些,就是一整夜都不回来,又与他有何干系。

    谢琅撑着膝,大马金刀枯坐片刻,忍着郁气,灭了烛,自枕臂躺下。

    躺下不久,就察觉到里面人极轻地动了动,接着,身下压着的一角薄被抽了过去。

    谢琅:“……”

    谢琅也是服气了,原本打算翻个身,直接面朝外睡,不想呼吸间,猝不及防又捕捉到了那缕幽淡的草木之息。

    他鬼使神差地没有动,并再度深吸一口气。

    重生以来,他其实睡得并不安稳,很多时候一闭上眼,便控制不住陷入噩梦,梦中全是前世昭狱里阴暗血腥的画面。

    大约是前世记忆太深刻,有时半夜里惊醒,明明手脚完好无缺,他也觉得全身骨头都在支离破碎叫嚣着疼。

    掐指算来,这阵子他睡得最沉最熟的一次,竟就是那夜无意间嗅到那缕让他忍不住沉溺的幽香时。

    像药香混合了某种草木芜芳,一寸寸安抚着他的骨骼,甚至身体。

    而他的身体,冥冥之中,也好似对这种味道十分渴望。

    好似在他不知道的某个时刻,受它安抚过很多次一般。

    然而怎么可能。

    这种味道,他从未在第二人身上闻到过。

    军中男儿说好听点是豪爽,说难听点叫糙,日日弓马为伴,别说熏香了,能保持基本的洁净就不错了,便是大哥那般讲究的,也只熏中正的檀香。

    那日,他一夜无梦,睡到天明,起来后也是前所未有的精神抖擞,以至于他一度怀疑,是卫氏又在使什么新的阴损招数,让他沉溺那卫氏嫡孙的美色。

    然而那味道除了让他安神,有一个好睡眠外,又没有其他淫邪功效。

    谢琅心情一度复杂。

    因“不受控制、沉溺于一个卫氏嫡孙身上的味道”这个事实,似乎并没有比落入卫氏精心设计的圈套好到哪里。

    思及此,谢琅忍不住偏头往里看了眼。

    里面人一动不动,似乎已经沉睡。

    但谢琅敢保证,多半又是在装睡跟他演戏。

    刚哭过鼻子,怎么可能这么快入睡。

    谢琅气闷了一夜,不理解了一夜。

    次日醒来,身侧已是空的。

    谢琅顶着两眼乌青问孟祥:“什么时辰了?”

    “回世子,刚过卯时……”

    孟祥说着,就一眼看到了谢琅肩头血淋淋的齿印,印在淡色寝袍上,格外扎眼。

    “世子,这是?”

    孟祥吓了一跳。

    “可要属下给您上点药?”

    谢琅偏头看了眼,那血迹早已干凝,倒是肩头肌肉,一扯一动,还疼得厉害。

    “不用了,他呢?”

    谢琅拢上衣袍,问了句。

    孟祥心领神会答:“三公子卯时前天不亮就出门了,只带了几盒糕点,说最近早膳都不在府里吃。”

    谢琅忍不住又皱起眉。

    国子监,这么早就开门么?

    这人读书,是读疯了么?

    孟祥眼睛时不时往谢琅肩上瞟一眼,显然是觉得那伤口诡异,试探问:“那早膳……”

    谢琅一摆手:“不用准备了,我直接上街上吃去。”

    孟祥应是,自去给他备马。

    雍临一身干练劲装,晃了过来,问:“世子,姚大公子派人来说,城东那家十分有名的玄铁铺子进了批好货,最适合锻刀,世子下值后可要去瞧瞧?”

    “不去。”

    谢琅干脆利落拒绝。

    他馋好刀不假,可昨日刚预支了两月薪俸,给苏文卿买了份名贵的笔墨纸砚,他是半分多余的钱也没有了。

    他自幼在军营里摸爬滚打,性格混账,不会体贴照顾人,在北郡时,其实私下里和苏文卿相处并不多。

    苏文卿爱读书,性格文静,以前跟着二叔到谢府,其实更爱跟在大哥和爹身边,经常就学问上的问题请教大哥。

    可上一世,是苏文卿不顾性命,盗来令牌,顶着千难万险,将他一步步从昭狱里背出去的,苏文卿只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要背起身量能足足高出他一头的他,一路要吃的苦受的累,可想而知。这份恩情太重,即使重活了一辈子,他也不能视若无睹。

    所以当二叔无意间提起想给苏文卿买套新的笔墨时,他立刻将这活儿揽了下来,到摘星楼里,挑了套最时兴的套装,权当作为兄长的心意。

    身为近卫,雍临显然很理解主子在钱财上的难处。

    便道:“有姚大公子在,自然不用世子爷破费的。”

    谢琅冷冷瞥他一眼。

    “平日吃酒胡混也就算了,其他事,你记好了,你主子不会花姚氏一分钱。”

    说完目光掠下,问:“姚松让人给你送钱了?”

    雍临一怔,立刻跪下,正色道:“他派人给属下送过三个‘酒坛子’不假,可属下没收,全部退回去了。”

    世家大族的酒坛子,自然不是装酒用的。

    谢琅点头。

    “算你不糊涂,否则,也不配再挂定渊侯府的腰牌了。”

    雍临眼睛无端一酸,道:“末将自然明白轻重,否则,过去那些年,便白跟着世子爷出生入死了。”

    谢琅神色缓了些。

    “明白就好,起来吧。”

    默立片刻,又吩咐:“姚松那边,就说我刚上任,这阵子忙,改日请他喝酒。”

    谢琅和裘英、雍临一道上街吃早点,三人各点了碗馄饨坐下。

    裘英笑着问雍临:“我看你主子心不在焉的,是不是你没伺候好?”

    雍临刚挨了训,不敢乱说话,捧着馄饨默默挪到另一桌,和亲兵们一起吃。

    裘英只能问正主儿:“世子有心事?”

    谢琅翘着腿,有一搭没一搭敲着案面,半晌,问:“你有把人欺负哭过么?”

    裘英嘴里的馄饨险些没掉出来。

    囫囵咽下,忙不迭问:“世子爷您把谁欺负哭了?”

    谢琅不想说了。

    只是心里忍不住的郁闷。

    因只要一静下来,他脑子里浮现出的,全是昨夜帐子里,那人伏在他肩上,一面咬他,一面轻轻抽泣的画面。

    无论淌进领口里的热流,还是那种肌肤隔着衣料紧密相贴的触感,甚至是无意识紧攥着他腰侧的手指,都令他难忘。

    裘英摸着下巴猜:“总不至于是文卿公子吧?”

    猜完自己先摇头:“不可能,文卿公子那样的脾气,不会与您起冲突。有二爷护着,您也没那胆量。”

    “难道是雍临?”

    “殿前司两个不长眼的东西。”谢琅打断他揣测,换了个问法:“裘副将,你玩过毒蛇么?”

    裘英不是很理解。

    “末将没事为何要玩那种东西?”

    谢琅高深道:“有时不是你想玩,而是旁人硬塞到你身边,你不得不玩儿

    。”

    裘英:“所以?”

    谢琅终于撤下腿,站了起来。

    “没什么,就是觉得,毒蛇的确很漂亮。”

    “在这无趣的上京城里,试着玩一玩,也许也无妨,就是一个不慎被咬上那么两口,让人腻烦。”

    “有时候真想扒开那层蛇皮瞧瞧,里面究竟是什么东西。”

    裘英看了眼他面前分毫未动的馄饨,不解问:“世子不吃了?”

    “不吃了。”

    “想想怎么玩儿蛇去。”

    裘英看他真背着手走开,神色凝重了些,叫来雍临问:“世子爷最近又结交了什么新朋友么?”

    雍临说没。

    裘英:“那左一个毒蛇,右一个毒蛇,说谁呢?”

    雍临叹口气。

    无端想起昨夜国子学门口,他家世子强把那卫氏嫡孙丢进马车里的情形,马车里发生了什么无人知晓,但昨夜回到府里,世子爷冲了三大桶凉水。

    但他不敢乱说,只能攒着眉头,同裘英一同发愁。

    裘英也吃不下去了,正色道:“世子爷少年心性,若真交友不慎,误入歧途,便是你我的罪过,你身为近卫,紧盯着些,若发现什么端倪,立刻告知我。”

    雍临囫囵应下,面无表情想,交友不慎不至于,只是,情况恐怕比交友不慎还要复杂麻烦很多。

    生米多半已经煮成熟饭。

    世子爷床上的事,谁敢管。

    **

    连续几日,卫瑾瑜都是早出晚归,谢琅有时睡得早,都看不到他人影,要不是夜里睡得轻,能察觉到对方轻手轻脚越过他爬上床,再很轻地钻到被窝里的动作,以及帐内迟缓漫起的草木清香,几乎都要怀疑人没回来过夜。

    如今殿前司两名副帅已经唯谢琅马首是瞻,平日见了谢琅这个殿帅,都如老鼠见到猫,恨不得躲着走。谢琅自到殿前司,恩威并施,重整军规,既以雷霆手段立了几次威,震慑全司,也顶着当裤子风险,豪阔出手,请司内兄弟连吃了几顿好酒。

    短短数日,便将三万玄虎卫收拾得服服帖帖。

    谁都知道,这北境小侯爷,是个表面混不吝,实则心黑手辣眼里容不得沙子的主儿,你敢跟他玩儿阴的,他能比你更损更阴。

    吃了几次大亏后,原本撺掇闹事的那些世家子弟也都消停不敢轻举妄动了。

    这日谢琅刚走到值房门口,就听副帅王斌在问另一名副帅吴韬:“眼睛怎么肿成这样,磕着了?”

    吴韬叹口气:“别提了,被那娘们儿给打的。”

    谢琅一下停住脚。

    就听王斌倒吸口凉气:“那姚氏女竟如此凶悍,你怎么也不知道躲躲?”

    吴氏一族在上京城实力只能排到中等之列,吴韬能入殿前司做副帅,全因攀高枝娶了上京大族姚氏一庶女。虽是庶女,却比很多小族嫡女都尊贵,脾气也出了名的凶悍。

    “怎么躲,今日没让我跪着举灯台,已经

    是莫大恩赐了。”

    王斌是王氏大族子弟,听得满脸同情。

    “这……老兄你夫纲也忒不振了。”

    吴韬道:“也怪我吃酒回去太晚,她嫌我身上酒味太重,熏着她了,重洗了三回,都不肯让我上床。”

    王斌看着他红肿的眼角,忍不住说:“那你就先别上呗,大丈夫忍一步海阔天空,直接在书房凑活一夜不得了,何苦受这份罪。”

    “你没成婚,自然不懂。”

    吴韬摸着眼角,嘿嘿一笑。

    “那种事,忍不住的。”

    说完,忽觉一道阴影笼下,谢琅一身绯色蟒服,寒眉冷目,负袖走了进来。

    吴韬王斌二人立刻吓得站起身,规规矩矩行过礼,就想慢慢退下。

    “站住。”

    谢琅开口。

    两人立刻绷直身体站正。

    “统领请吩咐。”

    谢琅在主位坐了,视线一扫,果见吴韬眼角肿了好大一块青紫淤痕,对比之下,忽然觉得自己肩上那块也没那么惨了。

    垂目转动扳指片刻,问:“你刚刚说,什么事忍不住?”

    吴韬听了这话,想到上回险些失去的男人重要物件,两条腿本能一软,险些没直接跪下去。

    他哆嗦着回:“没、没什么忍不住。”

    谢琅目光凉凉掠下。

    “那你是怎么把人哄好的?”

    “……”

    吴韬整个人都不好了。

    没想到这种隐秘之事,都能被上峰大人当场窥破,脸一白,当即笑得比哭得还难看:“就、就那样哄。”

    “怎样哄?”

    “就……”吴韬涨红了脸:“就床上那点事呗。”

    话说到这地步,倒也没那么拘束了,吴韬索性道:“夫妻嘛,哪个不是床头打架床尾和,内子虽彪悍了些,但……对于属下那方面的本事,素来还算满意,属下只要比平日更温存体贴持久些,自然很快将她哄开心。”

    谢琅便是再没经验,也听出些意思了。

    吴韬素来机灵,见谢琅若有所思,没应声,隐约品出点意思,小心翼翼问:“莫非统领大人……和属下有一样的困扰?”

    他娶得是彪悍的姚氏女。

    统领大人寒门军侯之子,娶得却是上京最煊赫大族卫氏嫡孙。

    姚氏的庶女都凶悍如虎,尊贵的卫氏嫡孙,可想而知。何况那位嫡孙还是被太后捧在心尖上的。

    统领大人,可不和他境遇一模一样么?

    甚至比他更惨。

    吴韬怀着同情,更进一步打探:“可是夫人和殿帅发生口角了?”

    “他?”

    谢琅扣着圈椅扶手,神色冷漠。

    “他平日在本帅跟前伏低做小,话都不敢多说半句,让往东不敢往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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