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6 章 珍宝(1/2)
睁开眼,还是那个陌生的房间,眼前没有人,入目是一张酸枣木的圆桌,桌上放着一个小巧的茶壶。
孟昔昭眨巴眨巴眼睛,习惯性的要抬手挠头,却发现自己手中还攥着一个物什。
有些软,有些暖,还有些熟悉。
孟昔昭低头瞅了一眼,看见那只骨节分明、青脉隐现的手,被自己攥于掌心,仿佛一个小玩具一般时,他的头皮瞬间又开始发麻。
他保持着低头的姿势好半晌,最后还是决定面对现实。
抬起眸,他看见太子殿下就坐在他的床边,倚着床头,另一只空闲的手随意的搁在身前,正一瞬不瞬的看着施展各种小动作的他。
孟昔昭:“……”
崔冶望着他,没有给他装傻充愣的机会:“这次要不要喝水?”
孟昔昭:“……要。”
闻言,崔冶便站起身,顺便抽出了自己的手,但他没有立刻就去给孟昔昭倒水,而是弯下腰,替他把衾被往身子下面掖了掖,确定不会漏进风去,崔冶才转身,先拎了拎那壶已经凉掉的茶,发现真是一点热乎气都没了,他走向门口,推开一条门缝,对外面低声说了句什么,很快,外面就递进来一个新的托盘。
孟昔昭看他做这一切做的如此行云流水,人都呆住了,直到崔冶把可以入口的杯子递到他面前,孟昔昭才如梦初醒,赶紧坐起来,接过茶杯,小口小口的啜饮。
掉进河里时,他记得自己下意识的就把嘴闭上了,应该不会被呛水,但后来他没什么意识了,也不知道有没有误吞进去几l口河水,被人按成一个翻肚鲸鱼。
喉咙干的像是几l天没沾水了,所以别看他喝的慢,没多久,一杯热水就被他喝干了。
他端着茶杯,眼巴巴的看着崔冶,想让他再给自己倒一杯。
……这就不是他刚刚惶恐的时候了,得寸进尺的也太快了。
崔冶好像能看出来他想说什么,重新坐回到孟昔昭身边,他说道:“等一会儿,喝过了药,再喝其他的。”
孟昔昭本来就失望,闻言,更是十分吃惊:“怎么还要喝药,我感觉自己很好啊。”
崔冶把杯子从他手里拿回来,“大夫给你开了安神汤,他说,你应该喝几l副,压压惊。”
孟昔昭:“…………”
他有些不自在:“我也不知道自己今天是怎么了,自从上了那个船,心中就一直不宁,后来……”
突然,他想起什么来:“殿下,你怎么会在这,连你也听说这件事了?不会整个应天府,都知道这件事了吧!”
苍天……本来他名声就够差了,是应天府人家茶余饭后的谈资之一,现在不止是谈资之一,还是乐子之一了!
崔冶见他一脸紧张的模样,轻轻勾了勾唇:“放心,你落水的地方有个茶摊挡着,看
见的人不多,医馆也就在附近,出了医馆,谢韵就把你送到这里来了,至少今日此事不会宣扬出去。”
至于明日、后日,那他就保证不了了。
孟昔昭听了,这才想起另一个问题来:“这是哪?”
崔冶回答:“我的别院。”
孟昔昭一愣:“如今什么时辰了?”
崔冶:“刚过三更。”
孟昔昭:“……那我爹娘,他们没找我吗?”
崔冶看着他,微微一笑:“已经派人通知过了,说你今日骨头懒,不想回府,先在不寻天睡一晚,明早再回去。”
孟昔昭:“…………”
崔冶安排的有点面面俱到,孟昔昭其实还有很多问题,但他一时之间不知道该问哪个。
过了一会儿,他才再度开口:“谢韵是殿下的什么人?”
两人对视着,隔了几l息,崔冶才回答他:“是我母后的娘家侄子。”
孟昔昭默默换算了一下这个关系,“也就是你的表兄弟?”
崔冶抿了抿唇,看起来有点不想承认这门亲戚,但他没反驳,也就等于是默认了。
孟昔昭有点惊讶。
因为这段时间他一直关注的都是谢原,这个考上了进士的哥哥,根本就没怎么在意过那个流连百花街的弟弟,谢韵长得既不像谢原,也不像崔冶,所以他才没认出此人的身份。
不过也是……哥哥是人中龙凤,弟弟自然也不会差到哪去。
心里想法转了一圈,孟昔昭忍不住抬眼,看向太子。
他这眼神很有内容,崔冶承着他的目光,心里也大约猜得到他在想什么。
谢韵是你派来的吧?
你不信任我,所以要试探我,对不对?
我今日一上船身体就不适,是不是你命谢韵在船上做了什么名堂?
鲁迅先生说的是,他向来不惮以最大的恶意揣测国人,而在崔冶这里,那就是他向来不惮以最大的恶意揣测自己,只要与他有关的,坏事是坏事,好事是坏事,不好不坏的事,最后依然会变成坏事。
崔冶垂着眼,甚至在心里思索。
孟昔昭那么聪明,他是不会当他面说这些的,最多就是以后渐渐的远离他,而这个过程,他也会做的循序渐进、天衣无缝,决计不让他看出来,他已经有了这样的心思……
崔冶的神情越是不悲不喜,孟昔昭的眼神就越是同情。
嗯?
同情?
崔冶一愣,恰好这时,孟昔昭叹了口气,特别同病相怜的拍了拍崔冶的膝盖:“相信我,殿下,我懂你,我也有这么一个总给我找事的表兄弟。”
崔冶:“…………”
孟昔昭对谢家人好感度蛮高的,既然知道谢韵不是过来跟他作对的,孟昔昭也就放心了,这一放心,他就揉了揉自己的肚子,“殿下,有夜宵吃吗?”
崔冶沉默的看他一眼,转身去吩咐厨房上菜。
菜和药一起来的,彼时孟昔昭已经下了床,他原先那身衣服都湿透了,在医馆的时候换了一身新的,坐在圆桌边上,孟昔昭先把药碗端起来,皱着眉看黑黢黢的药汁,然后闭上眼,一口闷了进去。
喝完了药,苦的他五官都快移位了,这时候,眼前递过来一块四四方方的酥糖。
孟昔昭赶紧接过来,丢进嘴里,同时口齿不清的说:“多谢殿下。”
咔咔的把糖嚼碎,甜味驱散了苦味,然后他才细细品起这块糖来,等吃完了,他迫不及待的拿起筷子,先给自己的肚子填了个半饱,然后他才想起坐在他对面的太子殿下。
“殿下,你不吃吗?”
崔冶:“我不饿。”
孟昔昭笑:“不饿也可以来一点,吃夜宵能让人感到快乐。”
崔冶被他说的笑了一下:“这又是什么道理?”
孟昔昭也不知道:“食色性也,圣人都这么说了,自然说明这是好道理。”
说着,他看看周围,然后又看看不远处的房门,好像他从醒过来以后,就没再见过其他人了,连这些东西,都是门外的人递给太子,然后太子再亲力亲为放到桌子上的。
他倒是没有多想,谁知道这是不是太子殿下独有的规矩,他只关心自己身边的人:“殿下,我的小厮去哪了?”
崔冶也看了一眼房门:“我让他先下去休息了。”
孟昔昭哦了一声,然后又问:“是谁把我从河里捞上来的,肯定不是我那小厮,他像个瘦猴一样,可没有那么大的力气。”
崔冶本来要去摸桌子上的另一双筷子,像孟昔昭说的那样,陪他吃一点点,闻言,他突然顿了一下:“我以为,你觉得是我救了你。”
孟昔昭抬起头,发现崔冶不是在开玩笑,他忍不住笑了一声:“殿下,我还没糊涂。”
崔冶拧眉,不懂他是什么意思。
孟昔昭:“哪有堂堂太子当街跳水救人的道理,即使你当时在那,也应该命侍卫下去救我。”
不然的话,太子湿漉漉的抱着一个人从河里爬上来,哪怕孟昔昭还活着,天寿帝也会恨不得他去死一死,别看他不喜欢太子,可太子丢人,也等于他丢人。
崔冶眉头拧的更紧了:“那你为什么——”
孟昔昭不解的看着他,崔冶一停,后半句的“看见我便如此安心、还要拉我的手”这十几l个字,又被他咽了回去。
顿了顿,崔冶换了一句话说:“太子也可以。”
孟昔昭眨了眨眼。
崔冶说的很认真:“太子也会救你。”
孟昔昭一时无声,良久之后,他笑了笑,“多谢殿下。”
“那殿下知道今日救我的是谁吗,我好备一份礼物,去感谢人家。”
崔冶摇头:“我未看到那个人,只听说,是个年轻的军汉,听说你没事,他就走了。”
孟昔昭怔了怔,哦了一声,然后又低头吃饭了。
*
吃过饭(),又休息了一会儿?()『来[]?看最新章节?完整章节』(),安神汤大概是发功了,孟昔昭脑袋一点一点的,崔冶就让他回去继续睡,他留了人在这里,明天一早,会把他叫醒。
听出来他这是要离开的意思,孟昔昭连忙问他,宫里都关门了,他打算去哪。
崔冶对他笑,让他不用担心这些。
看着孟昔昭重新入睡以后,崔冶才站起身,把床幔放下来,然后转身,离开了这个房间。
门外,郁浮岚就守在一旁,看见崔冶出来,他连忙上前一步,但崔冶看都没看他,只往外面走去。
庆福在另一个小房间里待着,不是休息,就只是待着,本来他死活都不同意离开,但得知了崔冶是太子殿下以后,他目瞪口呆了半晌,却不敢再忤逆,只一步三回头的离开了。
而谢韵由张硕恭看押着,此时正跪在堂前。
崔冶来了多长时间,他就在这跪了多长时间,崔冶和孟昔昭在里面吃吃喝喝聊天的时候,他正在这忍受精神和身体上的双重折磨。
谢韵和他大哥不一样。
谢原因为学问好,深受谢幽的看重,平时给东宫写信,都是他跟谢幽一起写,或者一人写一回,所以即使素未谋面,谢原对太子也有很深的感情,在他看来,血浓于水,即使是从未见过的陌生人,他也愿意为了太子赴汤蹈火。
而谢韵,他没有这么高的觉悟。
他关心太子是因为爹和大哥都关心太子,但要说他对太子有多敬重,有多心疼,那根本就是没影的事,所以他才经常不走寻常路,即使太子已经摆明了不想跟谢家人相见,他还是一而再、再而三的想亲眼看见太子,这才被郁浮岚教训了一回。
跪了快五个时辰,谢韵心里的怨气从一丁点大,现在已经膨胀到了气球那么大。
哪怕好奇了十年的太子一朝站在他面前,他都感觉不到任何的喜悦之情了。
笔直的跪在地上,即使眼前遮下了阴影,他也仍然低着头,一脸不服气的看着地砖。
张硕恭拿着手刀,在旁边站着,心说这位谢二郎真是够不知死活的。
崔冶垂眼,看着这个从来只出现于传闻中的表弟:“说,你今日找孟昔昭是想做什么。”
谢韵低着头,不吭声。
“你是想跟他打听事情,对么?”
谢韵眼睛往右看,那边就是孟昔昭所在房间的方向。他心说,我就知道你都是装的,你全听见了,但是装心不在焉!
睡着了还背这么一口大锅,孟昔昭不舒服的翻了个身。
……
谢韵仍然不说话,崔冶看着他,突然笑了一声。
听到他的笑声,谢韵不解的抬起头,看见太子这个和谢原有几l分相似的长相,他先是愣了一下,等看到崔冶注视着自己的眼神,他又僵了一下。
崔冶笑得十分好看,但他眼里真的一点温度都没有,如芒在背,谢韵今天算是亲身体会了一下这个成语的含义。
他走过来,突然伸手,掐住了谢
() 韵的下巴,这动作可一点都不暧昧,反而很疼,相当疼。
谢韵疼的要挣扎,旁边的张硕恭刷一下把刀拔了出来,对准他的胸口。
谢韵顿时不敢动了,而崔冶迫使他抬头,两人挨得极近,明明这张脸和他大哥那么相似,可他大哥永远都做不出崔冶此时的神情。
专注、危险,看着像个亡命之徒。
“你想跟他打听我,是么?”
崔冶唇边的笑容愈发加大:“告诉我,你是怎么知道,我和他相识的?”
谢韵:“……………”
爹,大哥,救命啊!
他瞳孔都快缩成一个针眼了,平时的舌灿莲花,如今也变成了结结巴巴。
“殿、殿下,不、不不是您让他给我大哥送信的吗?我大哥把信拿回家,我们以为您这是消气了,我才出来找孟昔昭,我、我就是想知道他是不是您的人啊!”
崔冶一愣,突然松开他:“我让他给你大哥送信?”
谢韵感觉自己下巴都快脱臼了,这时候也不敢揉一揉,而是疯狂点头,都快点出残影来了:“是啊!这么说殿下不知道这件事,那就是孟昔昭假借殿下的名义,不知抱着什么样的恶毒心思!殿下,我也是被他骗了!”
谢韵脸上愤愤不平,仿佛只要崔冶一句话,他现在就能爬起来,去把孟昔昭拽出来审问一番,然而崔冶只轻轻的看了他一眼,他就跟个鹌鹑一样,立刻不敢再出声,连腰都弯了下去,生怕崔冶再生气。
崔冶现在心里也很疑惑,想了一会儿,没想出答案来,干脆,他向后走了几l步,坐在前面的椅子上,然后才问谢韵:“他给你大哥送了什么信?”
谢韵不敢说谎,老老实实回答:“就是一张信纸,您常用的那种,上面画了一根紫色的细竹,旁边还写了一首诗,是在琼林宴上,孟昔昭假借调戏我大哥的借口,送给他的。”
听到调戏二字,崔冶皱了皱眉,却没有过多纠结这件事,只问他:“什么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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