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4 章(2/2)
弘昼虽已经三岁多,却还是第一次来找弘时,只觉得这小院被弘时收拾的像模像样,墙角两棵腊梅肆意开放,一红一黄,相得益彰,满院子都是腊梅的清香。
而在腊梅树下有个笼子,笼子里正关着冻的瑟瑟发抖的橘子。
橘子一看到弘昼过来就像看到救星似的,冲弘昼喵喵直叫。
养过猫儿的都知道,猫儿是怕热不怕冷,今日天上虽没落雪,可寒风瑟瑟,笼子里就丢了一床破毯子,冻的橘子鼻涕都掉下来了。
弘昼一看到这一幕,难受极了。
好在他知道今日是为何而来,强迫自己不去看橘子,只找了个小太监前来问话:“三哥了?三哥今日给我布置了作业,我拿我写好的大字给三哥看。”
弘时出门带了两个贴身的小太监走了,被留下来守门的小太监并不得看重,面对着近来颇得皇上喜欢的弘昼是半点不敢怠慢,恭恭敬敬道:“回五阿哥的话,我们家主子去诚亲王府了,不如您晚些时候再来?”
他这话音还没落下,弘昼身后的小豆子就冷声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我们家主子难得来一趟,连杯热茶都没喝上,你就要我们家主子回去?有你这么当差的吗?”
“今日这么冷的天儿,若是将我们家主子冻出个好歹来,你担待的起吗?”
那小太监连连赔不是。
弘昼则道:“没事儿,我就在院子逛一逛。”
说着,他就逛到了笼子跟前,将笼子打开,将橘子抱在了怀里。
那小太监是欲言又止,低声道:“五阿哥,您这样可不行,主子吩咐过的,谁都不能动这只猫儿……”
“我知道的。”弘昼将橘子小心翼翼抱在怀里,擦去它的鼻涕,道:“我知道三哥是为了我好,我也不会叫你为难,只是自橘子到我身边后还没跟我分开过,我陪它玩一会吧。”
那小太监想着这也是人之常情,不好拒绝。
弘昼先是抱着橘子在院子里玩,后来到廊下玩,最后更说院子里太冷,要去弘时书房里等着。
小太监不好拒绝,更是喊了嬷嬷前来给弘昼上茶。
这是弘昼第一次进弘时书房,弘时书房虽比不得四爷书房宽敞大气,却也整洁干净,最引人注意的是书桌旁一整面瓷碗。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爱好,弘历喜欢收集印章,弘时则喜欢收集各种各样的瓷碗。
就连弘昼都听说了,每每弘时生辰时,四爷等人送他的皆是四处搜罗的瓷碗。
如今弘昼略数了数,一整面多宝阁上大概有五六十个瓷碗,有汝窑缠枝纹的,有甜白釉的
() ,有松胚柴窑的……形状各异,应有尽有,瞧着很是养眼。
弘昼本就是冲着这一面瓷碗而来,当即就低声与橘子道:“橘子,待会儿门一开,我一拍你的屁股,咱们就跑好不好?”
他也不管橘子听没听懂,手使劲一推,随着“轰隆”一声巨响,瓷器落地的清脆声就接二连三响了起来,只怕就连院子外头的人都听得见。
很快有小太监匆匆推门进来,忙道:“五阿哥,这是怎么了……”
弘昼面露惶恐,低声道:“我,我也不知道,是橘子干的!它平日里很听话的,肯定是今日被冻坏了,就瞎胡闹起来。”
说着,他轻轻在橘子屁股上拍了一把,哽咽道:“这,这三哥还没有回来,我就先走了。”
他撒丫子就跑了。
也不知道橘子是方才听懂了他的话,还是见他跑了,所以也紧随其后的缘故,一人一猫皆迈着小短腿,跑的是快极了。
一直跑到了缓福轩,弘昼更是连忙将橘子抱进房里,更是吩咐小豆子这几日好生照看着橘子。
小豆子拍着胸脯答应下来:“您放心好了,这几日橘子在哪儿奴才就在哪儿,定不会叫人将橘子捉去的。”
可说到这儿,他面上也浮现几分担忧,今日他也是在场的,那可是一整面瓷碗啊,一看就是价值不菲,最起码能买下一百个他了:“若是三阿哥将这事儿告诉王爷,王爷要您将橘子交出来怎么办?”
弘昼却是信心满满,道:“不会的。”
说着,他更是耐着性子解释道:“阿玛是多聪明的人啊,若三哥将橘子抱走好好照顾橘子,这事就算闹到阿玛跟前,谁也不会说他的不是,只是那么冷的天,他却将橘子关在院子里,就这样关着,橘子定活不到明儿早上的。”
“你说,若你心里有鬼,你敢将这件事告诉阿玛吗?”
小豆子摇了摇头:“奴才不敢。”
“这就是了。”弘昼一想到方才那一幕就解气,更是命小豆子去打听打听,若弘时回来了告诉他一声,他还要看更解气的一幕了:“所以,他是无论如何都不敢将这事儿告诉阿玛的。”
“再说了,待会儿我还要给他赔不是的,他一个当兄长的,哪里好与我这等小娃娃一般见识?若是这般容人之量都没有,哪里能当世子?”
小豆子飞快跑走了。
不到半个时辰的时间,弘昼就带上自己的小金库去了外院。
等他到了弘时院子时,弘时正站在书房门口气的浑身发抖,气的连话都说不出来。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爱好,弘时从小就爱好各等瓷碗,开心时看看自己一多宝阁的瓷碗,不开心时候也看看自己一多宝阁的瓷碗,就连前些日子四爷当众不肯立他为世子时,他回来后也是看看自己这一多宝阁瓷碗才好受些……如今,这些瓷碗都没啦?
弘时从小到大就没这么生气过。
弘昼要的就是这般效果,有道是己所不欲勿施于人,他就是要弘时尝尝被人夺去宝
贝的滋味。
他迈着小短腿上前,正色道:“三哥,对不起。”
弘时低头看向弘昼,若一个人的眼神能够杀死人的话,弘昼如今已死了百次千次了。
弘昼却不以为惧,低声道:“我知道都是我和橘子的不是,只是平素橘子都是很乖的,想必今日是受冻的缘故,所以才会性情大变。”
“我知道三哥你最宝贝的就是这些瓷碗,这些瓷碗也是价值不菲,喏,三哥,这是我赔你的,这里头装的都是我的宝贝。”
“我知道这些东西赔你的瓷碗肯定是不够的,但,但……我就只有这么多了。”
他这话说完,弘时还是冷冷看向他,是一言不发。
还是弘时身后那小太监将弘昼手上的匣子接了过去。
这小太监就是今日从弘昼手上将橘子抢走的那人,名叫小篷子,装的是一肚子坏水,见弘时久久不说话,便擅自将弘昼手上的匣子接了过去,更低声与弘时道:“主子莫要意气用事,这事儿若闹到王爷跟前,只怕您也讨不到好。”
“王爷本来最近就对您不是十分满意,还不如趁此机会落个友爱兄弟的名声。”
说着,他更是掂量掂量了手中匣子的分量,低声道:“奴才掂量着这匣子里头的东西不少,总该值些银子的。”
弘时深吸一口气,只觉得五脏六腑都是难受的,强撑着道:“弘昼,算了,你还小,我不与你一般计较。”
话虽如此,但他却在心里狠狠将弘昼记了一笔。
他接过小篷子手上沉甸甸的匣子,打开一看,脸色却是愈发难看了。
这里头装的都是些什么鬼东西?
五颜六色的石头,玩旧了的拨浪鼓,灶王爷形状的不倒翁……甚至还有一个萝卜形状的泥人,他粗略扫了一眼,全都是些不值钱的东西。
弘时彻底绷不住了:“你送的都是些什么鬼东西?没一样值钱的!你收的那么多宝贝了?”
弘昼瞪着无辜的大眼睛,狐疑道:“三哥,你这话是什么意思?我送的都是我最喜欢的玩具。”
说着,他拿起匣子里的拨浪鼓:“你看,这个拨浪鼓,打从聂乳娘在的时候我就开始玩了,原先每日聂乳娘都会用它哄我睡觉。”
说着,他又拿起了匣子里的灶王爷不倒翁:“还有这个不倒翁,我和哥哥有个一样的,先前我们最喜欢比谁的不倒翁摇的时间更久些……”
他絮絮叨叨说着,仿佛每一个礼物都舍不得似的。
其实吧,他倒是也没说错,这些礼物他曾经是挺喜欢的,如今却是玩腻了,想着赔礼道歉总得拿些东西吧,便将自己玩腻的玩具一收,全部打包给弘时送了过来。
如今弘时一听他说话脑门子都是疼的,将匣子往他手里一塞,道:“拿着你这些破烂,滚蛋吧。”
得勒,弘昼连这些‘破烂’都不想给弘时,匣子一拿,就回去了。
谁知好巧不巧,弘昼刚回去缓福轩,就见着小顺子等人候在廊下。
这是四爷来了?()
弘昼将脸上的笑意收了起来,捧着匣子走了进去请安:“阿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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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爷面上仍带着几分疲色,想必尚未从中年丧女的伤痛中走出来,如今微微点头,只觉得有些不对:“弘昼,你这是怎么了?怎么看着像不大高兴的样子?”
弘昼囫囵将方才的事道了出来。
他当然是捡了重点来说,委屈巴巴道:“……虽说是橘子不小心撞翻了三哥的多宝阁,可阿玛,橘子向来乖巧,若不是冻狠了或下坏了,哪里会这样子?”
说着,他是更委屈了:“我是诚心给三哥赔不是,还带了好多我喜欢的宝贝,可三哥却说要我拿着我的‘破烂’滚蛋。”
他凑到四爷身边,低声道:“阿玛,方才三哥的样子真的好可怕!”
四爷没有接话。
在他最开始听说猫儿将弘时的多宝阁撞倒之后,就想着开了库房再送给弘时些好东西,但听到最后,他却是皱皱眉头道:“弘时当真这样说的?”
弘昼头点的宛如小鸡啄米似的,可怜道:“对,若是您不相信,可以问问小豆子。”
“若是您连小豆子也不相信,可以将三哥喊来问问。”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四爷怎会不信?
这些日子他虽伤心,却不是光顾着伤心,也不忘盯着弘时的动作——弘时与诚亲王府的弘晟来往的愈发密切,为了讨好弘晟,可以说是一掷千金都不为过,十一岁的他甚至都学会出入烟花之地了。
他道:“我知道了。”
弘昼却还嫌不够乱,低声道:“阿玛,您说三哥是不是真的生气了?我也想好好念书,好好写字的,只是,只是……我就是控制不了我自己……”
他正做戏做的正起劲儿,门外却传来了梅儿的通传声:“王爷,吉祥姑娘来了,说是年侧福晋不大舒服,想请您过去看看了。”
自年侧福晋害的耿格格早产,在雪天儿里被四爷罚跪一次后,就变得老实了许多。
四爷刚点点头,耿格格就含笑道:“王爷快去看看年侧福晋吧,年侧福晋身子一向不大好,如今身子不舒服,正是需要王爷陪着的时候。”
四爷对她的懂事很是满意,起身道:“那我过些日子再来看你。”
不管何时,年侧福晋都是他心尖尖上的那个人。
四爷是与王府中的老大夫一起到了年侧福晋院子的。
四爷一进屋,就看到了年侧福晋苍白着一张脸,锦瑟端着一碗牛乳燕窝粥在一旁轻声劝道:“……您多少吃一些,若是什么都不吃,身子哪里受的住?”
锦瑟见四爷来了,连忙退了下去。
年侧福晋眼里噙着泪,柔声道:“王爷。”
四爷上前握住她的手,缓声道:“怎么不吃东西?你身子本就弱,若是不吃东西,哪里受得住?”
说着,他更是扫眼看向一旁的老大夫:“先诊脉看看吧。”
这老大夫姓陈,曾是紫
() 禁城中的太医,自四爷开府后就在王府中当差,医术很是了得。
他上前细细号脉,却是神色微变。
四爷的心也提了起来。
过了会,陈老大夫才站起身道:“恭喜王爷,恭喜年侧福晋,年侧福晋这是有了将近两个月的身孕。”
这话一出,四爷微微愣了愣。
他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自年侧福晋雪天一跪,是彻底伤了身子,紫禁城中的太医不知道来过多少次,可话里话外的意思皆是年侧福晋这辈子难有身孕。
渐渐的,他也就熄了这个指望,之所以没拦着年侧福晋每日请大夫吃药,只是想着给年侧福晋留个希望而罢了。
年侧福晋神色微变,手轻轻搭在小腹之上,颤声道:“这,这是真的吗?”
陈老大夫含笑道:“老夫行医四十余年,若连喜脉都能号错,那也无颜在京城行走了。”
顿了顿,他又道:“虽说年侧福晋已有身孕,可您底子弱,有孕前三个月该卧床休养,切莫劳心伤神,老夫再为您开一副安胎药喝着,瞪着三个月之后再下床走动……”
他仔细交代了许多。
四爷很快缓过神来,一直含笑握着年侧福晋的手。
自怀恪郡主没了之后,这是他第一次笑。
年侧福晋看到这笑容,宛如吃了蜜一般,甜到了心里去了,只觉得自己肚子里这孩子对四爷来说是不一样的。
等着陈老大夫走后,年侧福晋就靠在四爷肩头说话:“……妾身自嫁给王爷后就一直盼着能给王爷生个一儿半女的,后来妾身不懂事,作茧自缚,伤了身子,好在老天爷开眼,终于叫妾身怀有身孕。”
说着,她更是柔声道:“王爷,您说妾身这一胎是儿还是女?”
四爷握着她的手道:“是儿是女无所谓,只要孩子能够平安出生,健康长大就够了。”
他拍拍年侧福晋的手,道:“大夫说了你该多歇着,你这刚喝了药,早些睡下吧,我晚些时候再来看你。”
雍亲王府中旁的女人不知道四爷的野心,但年侧福晋却是知道的,甚至为此还替四爷与二哥年羹尧牵线搭桥,她知道如今到了年关,四爷多的是事情要忙,便乖乖靠在软枕上,道:“那妾身等着王爷回来。”
等着四爷前脚刚走,后脚锦瑟就进来要服侍年侧福晋睡下。
可年侧福晋却是半点睡意都没有,只摆摆手,将屋内的丫鬟都打发出去,低声问锦瑟:“庄子那边可都处理干净了?王爷的性子你应该也清楚,若叫他知道郡主之死是我动的手,只怕这辈子都不会原谅我的。”
锦瑟嘴角含笑,声音压的低低地:“主子放心好了。”
“您就算不相信奴才,也该相信二爷才是,这事儿二爷做的悄无声息,甚至还找擅模仿字迹之人替怀恪郡主留下一封遗书,别说王爷没有怀疑,就连李侧福晋都没有怀疑。”
说着,她仔细替年侧福晋掖好被角,含笑道:“您这一步棋走的好极了,前脚三阿哥骂了五阿哥,王爷定对三阿哥失望透顶,如今知道您有了身孕,方才连奴才都见着王爷脸上满脸笑意。”
“如今您什么都不必想,只管养好身子,替王爷平安诞下小阿哥就是了。”
“王爷爱屋及乌,以后咱们小阿哥是个有福气的,定会被王爷立为世子的。”
她从来都知道自家主子聪明,如今怀恪郡主没了,李侧福晋自乱阵脚不说。
就连没了助力的三阿哥也着急起来,这人啊,就不能急,一急就容易出错,更不必说三阿哥本就不聪明,如今是愈发糊涂,日益惹得王爷厌弃。
前有蠢笨糊涂的长子,后有出身尊贵的幼子,诊出幼子时正好是四爷历经丧女之痛时,便是傻子都会偏向幼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