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章 第九十章(二合一)(1/2)
即使是在夜里,即使是在火光的照耀下,即使他的银发毫无光泽,即使如此,依旧是那么的显眼,让人一眼就能看见。
“村长,逃出来了一个。”
一个年轻的村民指着地上的般夏溪说道。
村长是一位年过半百的老人,外表看上去和善普通。
般夏溪听见身后传来的声音,一双银眸中写满了惊恐,他双手撑着土地,想从地上爬起来,可他的双手却丝毫不听使唤,任凭他撕心裂肺地哭喊、挣扎,却使不出一丝力气。
“巫师大人曾提起过一种方法,以肉身为媒介,将般夏一氏的气运转移到其他人身上,既然他还活着,就把他带回去吧。”
村长满眼冷漠地看着在地上苦苦挣扎的般夏溪,仿佛在他眼里,除了在水中溺死的他们的孩子,眼前这个满头银发,如同妖怪一般的孩子,并没有任何存在的意义。
一位女子站在他们后方,见几位村民走上前,用绳子牢牢捆住般夏溪的双腿,听见他绝望的哭声,眼中露出一些不忍,说:“村长,他还是个孩子,他没有错……”
“村里死去的孩子不是孩子?他们做错了?”老村子冷冷瞥了她一眼,说:“巫师大人已经说过,般夏一族外貌不似人类,他们是山中妖物所化,却胆敢以‘水神’自居,就是因为他们冒犯了真正的水神,所以水神才会带走我们的孩子。只是一群妖物罢了,不必可怜他们。”
“不……”般夏溪颤抖着声线,试图反驳,“不是……”
泪珠从他苍白的脸颊滚落,他哑着声音,绝望至极,痛苦至极,“村长……不是……我们不是妖怪……你误会了……”
即便到了现在,般夏溪还没有意识到等待自己的将是什么。
“不、不是……”
他指尖用力地抓住旁人的袖口,哽咽不已,“叔叔……我们不是妖怪……救救哥哥……救救他们……”
只可惜,孩童绝望的哭喊声没能打动他们。
那人将袖口抽了回去,斩钉截铁地说:“你们是妖怪,是你们触犯水神犯下大忌,害死我的孩子,是你们害死了他们,就要你们的命来偿还。”
“不是……”
般夏溪被拖回了村落中,村中人视他为妖物,害怕他、厌恶他、折磨他,却要留下他的性命。
般夏溪被他们像家畜一般,套着脖子拴在废弃的牛棚之中,起初,他总是想,还活着,至少他还活着,至少般夏一族最后的血脉还在,无论如何他也要活下去。
等他身体好些,等他恢复些修为,就逃出这里,一定要逃出这里!
可是他是人类,从小体弱多病,他需要水源,需要食物,没有水源和食物,他会死的!他不想死,也不能死!
所以他没有办法,套在脖子上的绳子最远只能让他靠近牛棚的门,他尝试把手伸出门缝,希望来往的村民能注意到他,给他吃一点东西、喝一点水。
可是他们恨他、讨厌他,当着他的面把水到给家畜,也不会给他。
般夏溪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也不知道族人做错了什么,更加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要被这样对待。
因为缺水与饥饿,他的身体越来越虚弱,终于在他濒死的时候,一个偶然路过的少年给了他一碗水喝。
那个少年,谢书辞认得,是小狗子。
那大约是小狗子的前世,脸上并没有象征着奴隶的图腾。
就是这一碗水的恩情,般夏溪记了足足一万年,他杀了村民的后裔、引发洪水害死无辜的百姓,却独独没有伤害过小狗子。
倘若那时候,村民中有人愿意给他一碗水喝,他大约也不会恨到这种地步。
可就在这时,面前的水镜毫无征兆地消失了。
与此同时,在碎石铺成的水底中出现了一道身影。
他静静立在水中,神色平静,目光深沉,唇瓣张合,说:“哥哥,不要再看了。”
他没有发出声音,谢书辞却看懂了,般夏隐也听见了。
般夏溪是水神,般夏隐知道无声的水,向他表达的是什么意思。
般夏隐沉默地看着前方的孩童,似乎从他身上看不到曾经任何一点属于小溪的影子。
他牵强地挤出一个笑容来,“你肯出来见哥哥了。”
“知道我不肯见你,为何还不离开。”般夏溪看着他,眉宇间冷漠肃杀。
“因为,哥哥想见你……”
说出最后几个字时,般夏隐的声音已经不由自主地颤抖起来。
“我错了……我做错了……”
“哥哥,你没错,错的是他们。”
般夏溪深深地看了他一眼,随后又将视线转移到谢书辞身上,“谢书辞,我不杀你们,我放你们走,带着那个小孩一起,带着我哥哥,离开吧。”
谢书辞没有回应他的话,而是问道:“那个老畜牲说的以肉身为媒介,转移气运是怎么回事?”
“转移气运”这四个字,让谢书辞想到了曾经遇到过的赫连诸,在不知不觉的情况下,被家主陷害,窃取了他人的命格。
般夏溪轻描淡写地说:“通过我的身体,把族人的气运转移到他们的身上。所以哥哥,你和族人投不了胎都是因为我,只要你们无法投胎,气运就会被转移到他们的下一代,一代接着一代。”
谢书辞听后倒抽一口凉气,用他的身体,转移族人的气运,这对他来说,是多么残忍的一件事啊……
他的族人哪怕直到死前都想将他送到安全的地方,那些村民却……
“他们对你做了什么?”谢书辞颤声问道。
般夏溪沉默片刻,“忘了。”
他话音刚落,般夏隐忽然起身,直接走出了水笼之中。
这小小的水笼根本困不住他。
他身体浸入水中,背对着谢书辞走向般夏隐,薄衣被浸透,长发如同银色丝绸一般,飘浮在水中。
“别过来!”般夏溪忽然面色狰狞地大叫一声。
“哥哥想抱抱你。”般夏隐声色在水中显得有些朦胧,他踩着脚下的流水,缓慢却坚定地走向了般夏溪。
“啊!”般夏溪神色阴沉不已,他卷起湖中水浪,形成四条从湖底拔起的锁链,牢牢栓住般夏隐的四肢,试图用这种方式阻止他向自己靠近。
谢书辞被困在水笼之中,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这一幕,却什么也做不了。
锁链捆住般夏隐的四肢,试图将他向后拉扯,般夏隐朝前伸出双手,沉默、用力地继续向般夏溪靠近。
他就像谢书辞在方寸之镜里看到的那条逆流而上的鱼,在强大阻碍下,奋力地向前游去。
“小溪,哥哥好想你。”
他滚烫的眼泪滴落在冰冷刺骨的湖水中,如同一颗晶莹剔透的珍珠,在水中尤为明显。
“哥哥……”般夏溪目光呆滞地看着他,嘴里无声地喃喃着两个字。
从般夏隐右眼里滑落一颗血色的泪珠,滑过他的眼角,飘浮在碎石星辰之中。
“……不要哭。”
小溪不想再看见你哭。
小溪不允许这世上,会有伤害哥哥的人存在。
被锁链捆住的四肢最终还是将般夏溪抱进了怀里。
“我错了,哥哥错了。”般夏隐紧紧将他抱在怀中,在他耳边低声地忏悔着。
“哥哥没有错。”般夏溪摇着头,“哥哥……”
他的声音逐渐颤抖起来,最后化作了一声声呜咽。
他抱着哥哥的脖子,像从前那般,哭声从一开始的隐忍,到最后的放肆,这时候的他也跟从前一样,只是会在哥哥怀里撒娇的胆小鬼。
“哥哥……我好想你……”
般夏隐轻抚着他的后背,“哥哥也想你。”
“告诉哥哥,他们对你做了什么。”
说这句话时,般夏隐的声音中充斥着无尽的冷意。
如果早知一切,兴许当初就应该让小溪与他一起死在火海之中。
般夏溪却用力地摇了摇头,“不……哥哥不能知道……”
闻言,般夏隐垂下长睫,将眼中情绪隐藏,无声地点头,揉了揉般夏溪的头发,微微将他推开,问:“小溪,你想把他们永远困在这里对吗?哥哥陪你。”
“不,”般夏溪异常坚定地拒绝了他,“哥哥,你已经被困了几千年,你要离开这里,和他们一起离开。”
般夏隐将他鬓边的头发抚到耳后,“哥哥不走,你想做什么,哥哥都陪你。但是,你要答应哥哥,让我和书辞驱逐你心中的怨念。”
“不!我要让他们付出代价!”般夏溪恨声道。
般夏隐道:“哥哥会让他们付出代价,伤害你的人,哥哥绝不会放过他们。可是,哥哥不希望你再受伤,把一切都交给哥哥,好不好?”
“不……”般夏溪忽然用力推开般夏隐,神色变得越发阴沉,这条代表他本源的湖泊也发出一阵晃动,冰凉的湖水拍打着岩壁,发出一阵愤怒的呼啸。
“我要让他们下地狱!我要让他们付出代价!我要让他们跟我一起消失!”
突然变得汹涌的湖水不断翻滚,冲击着薄薄的水笼,仿佛下一刻,湖水就要冲破水笼涌进来。
“小溪!”般夏隐伸手想抓住他,可他的身形却在转瞬之间化为流水,融进了湖泊之中。
与此同时,围困着谢书辞的水笼被水冲破,谢书辞“噗呲”一声掉进了冰冷刺骨的湖水中。
“呜!”谢书辞呜咽一声,般夏隐回身用灵力将他托出水面,可般夏溪已经消失无踪不知去向。“咳——”谢书辞浮出水面,狠狠呛了一口水,般夏隐游到他身边,托着他的腰,让他的身体彻底从水面腾空。
“噗!”谢书辞吐出一口水来,衣服湿答答地贴在皮肤上,头发糊住了眼睛,确定自己安全之后,才喘了两口气,抹开脸上的头发,问道:“般夏溪呢?”
般夏隐带着他一起悬浮在水面上,闻言后摇了摇头,说:“不知。”
“书辞兄,可有大碍?”
“嗷!”
岸边传来几道声音,谢书辞抬眸看去,见谢安一脸阴沉地看着他们,忙朝岸边招手道:“我没事!”
般夏隐半抱着谢书辞回到岸边,刚一落地,谢安抓住他的手腕往自己怀里一拽,摸到谢书辞湿漉漉的衣服,眉头不由自主皱了起来。
谢书辞怕他担心,直接用灵力烘干衣服,说:“我没事。”
“你们看到了什么?般夏溪适才是不是出现了?”司空信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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